这世间杀不了的是什么?
重云将手中蘸着血的笔一甩,然后站了起来,走到太清神殿的供桌上,云晔的牌位在上面,那两个人却让他觉得刺眼,十分的刺眼。
这些被世人供奉的“神”者,到底能做什么?
重云一伸手,将那牌位拿了下来,然后,手指一捏,
“咔嚓”一声,那玉牌碎成粉末,但是内藏的尖锐却直直的刺入他的掌心,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他抬起头,看着手中的鲜血,嘴角勾起一丝诡谲的笑意,然后,将手放入自己的嘴唇边,伸出舌头,细细的舔过。
这是他血肉的滋味。
有什么滋味比这血更为的吸引人?又有什么东西比这血更为干净?
他冷笑了起来,充满讥讽的看着那神殿二字,像是看着这千百年烟云化为无物。
他从来不信神,不信佛。
魔若有信,为魔何如?
他抬起脚,迈出了太清神殿,一个人向着那台阶走下去。
夜色逶迤在地,仿佛这天下,他已独行了百世。
风吹来,穿门而过,往生帘细碎作响,挂在九重云塔上的回魂铃轻轻的响起,穿过数千载的时光,再次来临。
问天何往?问地何极?问神何在?问人何去?
哀我苍生死,怜我沧海流。若有亡灵渡,敢为天下先。
不过如此耳。
——
长妤做了一个长长久久的梦,梦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大雪,没有尽头。
“小姐,小姐……”小草的声音在旁边传来,微微的有些担心。
她从来没有见过长妤这个样子,刚才长妤午睡,她按着时间叫她,但是一进来,就看到她头上全是冷汗,脸上的表情仿佛痛苦到了极点。
“小姐!呜呜,小姐,你怎么了……”小草摇了摇长妤的身子,忍不住哭了起来。
长妤“刷”的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看着小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她的声音微微的沙哑。
小草看着她醒过来,一颗心顿时放松下来,然后道:“小姐你是做了噩梦吗?脸色白成这个样子。”
长妤捂住心口,现在胸口那种闷闷的感觉还存在,堵在那里无处可逃。
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梦见,只是一片雪而已,但是那种绝望覆灭的感觉却如跗骨之蛆一样,紧紧的压迫而来,走投无路。
真是个奇怪的梦。
长妤拿过帕子擦着自己头上的冷汗,道:“没事,天气太热,被梦魇住了而已。你去给我准备点冰水来。”
小草听了长妤的话去了。
长妤方才站起来,捂住心口,皱了皱眉。
长妤梳了头发,坐在桌前吃着东西,然后又去看吴莲,吴莲正坐在窗前绣着东西,见到她来,急忙将东西放下:“长妤,你怎么来了?”
吴莲有些不好意思:“马上就要离开了,我们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所以帮你缝点东西。我大概就只能给你留点这些东西了。”
长妤看着她的有些泛红的脸庞,心里不由自主的有些微的心痛,吴莲和她完全不一样,这个傻姑娘从内心深处来说是真正善良和善于宽恕的,别人对她一份好,她便还十分,她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的情感,却从来不多奢求其他的东西,她本来应该值得这世间最妥当的幸福。
长妤不由得想起周三,若是周三是真的周三,他知道吴莲的不易,且不在意吴莲的过去,那么两人在一起有个扶持也好。只是现在看来,周三也不是个善茬,吴莲这姑娘只知道真心实意的对人好,和心机太深的人在一起并不适合。
可惜了。
长妤看着那满针满线的刺绣,脸上露出一点微笑:“这些东西,我会用的。”
吴莲看着她,也笑了起来。
长妤陪着吴莲坐了下来,她看着他一针一线的缝着,两人一起说话,外面的太阳照过来,小草靠在旁边打瞌睡,有另外的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缝完了针线,长妤又看着吴莲将晒干的小鱼封起来,细细密密的花生酱铺了一层又一层。
那边的小草闻着香气顿时就醒了,不由得有些口干舌燥,瞅着吴莲,舔着脸笑嘻嘻的问:“吴小姐,好香啊,可以吃吗?”
吴莲没有抬头,只是高兴的道:“当然可以吃啊。你等等,今天晚上就可以,虽然腌的时间不够长,味道不够浓郁,但是也是很好吃的。”
小草听了,麻利的凑上去,拿出扇子为吴莲打着风,笑嘻嘻的道:“吴小姐您累了吗?要不要我帮忙啊?”
长妤看着小草这么狗腿的样子,禁不住摇了摇头。
她正在笑着,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门外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
长妤微微一愣,三人都停了笑意,小草急忙站起来去打开门,却发现外面站着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小草还来不及问来人的身份,那个女子就直接闯了进来。
小草正想说话,长妤已经正了脸色,问道:“安康,怎么了?”
那女子将头顶上的帷帽拿了下来,不是安康公主又是谁?从苍山到现在也不过短短的时间,这位美艳动人的公主却已经完全的消瘦下去,容色黯淡下去。
她的目光看向吴莲,松了一口气,道:“阿莲,你还好吗?对不起,我没能将你救出来。”
吴莲摇了摇头:“公主,你不必如此做,你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那日苍山之事吴莲听闻长妤遇险,也派了手下去找,后来又听说吴莲是刺杀夏侯敏的人,她秉着对两人的信任,到正华帝面前去求情,然而正华帝在别的方面都宠着她,唯独在这方面,却寸步不让,还在盛怒之下将安康给关了起来,回到晋城之后,因为大事接连发生,谁都没有在意被困住的安康,直到大局稳定之后,正华帝才将安康给放出来。虽然有皇权斗争,但是安康却一向和自己的哥哥们关系很好,但是一眨眼,她的两个哥哥就没了,这对她的打击焉能不大。
长妤道:“公主,我们两个都很好,你且放宽心,有些东西不是你能决定的。”
她心中暗想,不知道安康知道她两个哥哥之死都是她作为幕后推手,会不会和她反目成仇,但是这件事,她是不会说的。
安康是安康,那些人是那些人。
安康道:“长妤,这回你要帮帮我。我要离开晋城。”
“怎么了?”长妤有些疑惑。
安康道:“还不是那个该死的大夏太子!父皇要将我嫁过去,丝毫也不顾我的意愿!我才不要嫁给大夏的那个太子!现在他已经有不下十个妾侍了,我嫁过去才不要和他们一起分享那个男人!”
长妤想起今天早上见到的那个男子,道:“安康,不要冲动。便是你能离开,你又能到哪里去呢?你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持着你离开,以后生活东躲西藏也不是良策。现在局势未定,陛下又正是伤心之时,这时候你的离开反而会让他更加的发怒,弄不好还要弄巧成拙。所以,不要妄想离开。”
“那怎么办?”安康有些暴躁,“本公主不想成为那个臭男人的附属!”
长妤道:“公主不要担心,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让那大夏的太子主动提出求娶别人,陛下自然不会拒绝。”
安康问:“如何让他主动求娶别人?”
长妤道:“姑娘不必担心,这大夏太子如果真的像你所说,那么就好办,无非是美貌女子的事。但是就害怕这一切都是传言,所以,到底如何,还是要先看看再说。他们何时到来?”
安康道:“两天后父皇会在雨花台设宴款待。”
长妤道:“不是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有马球赛吗?那天我混入打马球的队伍中看看。”
安康原本还兴致勃勃的准备着这件事,但是现在她哪里有心情,但是听到长妤这样说,心中莫名的安定下来,赶紧点了点头。
“长妤,这一切,就靠你了。”
——
两日后,雨花台。
虽然大夏经此重创,但是正华帝向来性子硬,哪怕是他的皇子全部死完了,也不会影响到他身为帝王的心情。
这场宴会一如既往的盛大。
正华帝坐在高位,手里拿着玉杯,繁盛的灯火燃了起来,几乎将晋城的半边天空给点燃。
大夏王朝皇姓为凌,而大夏的太子,名字叫做凌舟。
因为是国宴,所以在场来的男女老少全部按照品级打扮起来,原本长妤的身份只是郡主,并不应该在场,但是因为以马赛为借口,和其他的贵女混了进来。而谢长妤因为正华帝的关系,不仅堂而皇之的入席,而且还坐在和安康一样的位置上。而长妤等人,却只能位于下首。
所谓雨花台,自然是按着阶梯状分布,每个梯台摆放一些席位,大夏和大燕的众人相对而坐,长席沿着错落的摆下去,一直摆有一百多个。
而且雨花台位于高处,放眼一看,整个晋城的景色都收入眼底,晚风猎猎吹来,众人恍惚有御风而行之感,放眼看去,万家灯火,歌舞升平,楼台错落,好一番盛世景象。
雨花台下偌大的平台上,数百位舞女正穿着衣服翩翩起舞,所有人站在上面,虽然舞姿的细妙处无法看清,但是宏伟气势反而更加的让人赞叹。
长妤的目光抬起来,看见了那日骑着马差点撞到自己的男子,她所料不差,正是那位大夏太子凌舟。
而凌舟的对面,坐着的是夏侯天,看来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