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长妤拉走了!
夏侯天一愣,急忙想要去追,但是一直没有说话的华皇后却温和的叫住了他:“四皇子,你在这里吧。长安宴不能没有人,你还有事情要做。”
华皇后的眼神温和,温和中有种洞穿一切的包容,夏侯天被那双眼睛看着,那些急躁的心顿时就安稳下来。
是了,现在他父皇精神失措,他接下来最要紧的就是杀了重云!
华皇后将手中的佛珠褪了下来,递给夏侯天:“这是国师大人的,给你吧,愿保你和大燕安康。”
夏侯天受宠若惊,急忙接过。
华皇后转身走去。
而长妤被正华帝跌跌撞撞的抓走,然后被拉到九重云塔前。
她的眼底微微滑过一丝莫名的光亮,虽然她今晚的意图就是为了进入九重云塔,但是正华帝这是干什么?
前面的数百座石碑屹立着,每一个都高约一两丈,层层叠叠的伫立在眼前。
“进去!”正华帝怒吼着。
他一下子将长妤甩到了前陵碑林中,长妤看着他,嘴角一笑:“是,陛下。您想要什么?”
“《度亡经》!将《度亡经》给朕拿出来!”
长妤心中一凛,这九重云塔哪里来的这个东西!《度亡经》即便是有,也在很多年之前就遗失了,当年她也曾拿这个东西问过云晔。
世间再无《度亡经》。
这是云晔说过的话。
为什么偏偏要执着于这个东西?
这个九重云塔内供奉的,明明只有一个,死人书。
书写历代帝王的死亡之书。
她要找的就是这个东西,想到这里,她不由想,难道重云要她找的也是《度亡经》?可是,怎么可能有?
长妤的心中惊异,脸上仍然作了谦卑之态,她点了点头,道:“是的,陛下。”
长妤说着转身进入迈入前陵碑。
九重云塔在黑暗的夜空中高高伫立,不灭的灯火四散开来,像是保护着大燕长长久久的希望。
长妤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瓶东西,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但是是重云给她的,她也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了。
她走到九重云塔的门前,上面刻着的是清心咒,
我今称赞大准提 唯愿慈悲垂加护。
慈悲,这世间,谁能看得见慈悲?
长妤将瓶子里的东西倒出来,然后抹了上去,带着微微粗粝的感觉,长妤抬起手指,接着九重云塔上的光亮,看家那混杂在奇怪液体里的粉末。
她认得的,这是她师尊云晔的手串粉末。
长妤的心里瞬间涌起些微的悲凉,人都已经死了,但是这世间所有的人,还要依仗他剩下的东西过活。
但是即便这样,她还是要进去。
她轻轻的,推开了九重云塔的门。
看着她进入,正华帝的脸上像是顿时涌起兴奋的酡红,而此时,华皇后出现在他的面前。
“陛下。”华皇后温和的声音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正华帝像是震了一下,然后徐徐回过头来:“皇后。”
华皇后将自己的手伸过去:“陛下,我们回去一边喝银耳莲子汤一边等怎么样?”
正华帝抓住华皇后的手,迷迷糊糊的,却有种慨然的信任:“好。”
这位帝王,像是个小孩子一样,抓住华皇后的手,像是牵着母亲的手,向着前方走去。
华皇后偏头,看着身边的帝王,嘴角渐渐的浮起一丝笑意。
那丝笑意,曾来自于她最年少的时光。
谁问得,哪家少年,白马金羁,连翩北驰。谁问得,阁楼少女,豆蔻年华,芳心初绽。
皇楼有梦初相见,怎知不如不曾见。
陛下,来生,你还来抓我的手吧。
她牵着他,这十年岁月,被黑暗慢慢吞没,直至熄灭。
——
长妤推开了九重云塔的门。
皇宫内的九重云塔和太清神殿的九重云塔并没有任何的不同,跳跃的火焰照耀着那些繁复的壁画,她悄悄的走,每一步都像是在踩碎过去。
空气里带着陈旧的气息,将那绵长的岁月无声的欺过。
她的眼前莫名的浮现起曾经在太清神殿的九重云塔渡过的时光。
别人都以为云晔高高在上,但是跟着他的那些日子,她才知道高高在上不是单单的权势地位能够体现的,哪怕他是在做着最为寻常的事,也有种不染俗世的感觉。
小小的脚抬起来,再抬起来,那是四岁的她,抱着扫帚。
这九重云塔的每一层木梯都很高,她走不上去,但是身为弟子的职责就是如此,每一次她都没有任何的帝姬风范,直接双腿双脚并用爬了上去。
大大的扫帚要用尽她所有的力量,她努力而笨拙的扫着云塔。
好高啊,真的好高啊。
有九层。
那时候总会有一截白衣无声的飘下,然后垂在她眼前,外面的月光落下,却也不及他的衣襟明亮。
“师尊。”奶声奶气的两个字,她小心谨慎。
她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再看看那一身比月光还皎洁的白,她自卑而惶恐,那样高高在上的他,不嫌弃脏吗?
然而云晔却丝毫不觉,抱着她,弯腰拂过这世间的满身尘埃。
那时候,她觉得,九重云塔才九层嘛!
好矮呀是不是?
那些简简单单的时光,竟然过了这么多年,依然镌刻在脑海,只是,当初的那人却再也不见。
直到此刻,那种熟悉的感觉顺着她的往上而不断袭来的时候,她才彻底的感受到那种巨大的哀伤。
师尊,师尊,你现在如何了?
她和云晔相处的日子,在她曾经的二十多年里,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三十天,这三十天和一生相比是多么的短暂啊,但是,谁都不知道每一次她带着最大的虔诚去往太清神殿的时候,心里是如何的激动。
那个高高在上的人,那个不染尘埃的人,每一次与她交谈都会让她所有的疑惑消失无踪的人,他带她看日月星辰,教她写红尘四合,让她阅天地无极。
如果没有他,可能就没有真正的她。
直到登上帝位,他便再也不肯见她。
这世间的因果,这世间的缘分,总要有一个了结不是?
明明只有九层,但是每走一层,仿佛有漫天的星光投射下来,照着这一片小小的狭隘之地。
她可以将夜色作轻描淡写一般的涂抹。
转瞬间,她已经走到了第八层。
前面的七层都没有任何的东西,空荡荡的,但是到了第八层,只见窗口的祭台上摆着着一些东西。
重云要的可能在里面。
长妤这样想着,走了过去,但是让她遗憾的是,上面只摆放了一些普通的珠子。
塔外的星光照过来,烛火摇曳,风吹来,从这里可以将整个皇城看在眼底。
长妤忽而想起这些珠子有什么用了。
这种珠子叫做“照天珠”,本来便是遥远时期传下来的异宝,可以将对于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印刻下来。
这上面的每一个,都是云晔的归属。
虽然很好奇,但是出于对云晔的尊崇,长妤还是将那一百个小小的珠子原封不动的放了下去,然后,往九重云塔的第九层走去。
和长妤料想的不差,九重云塔的第九层,只放着一部书。
死人书。
星光像是迎面洒来,璀璨夺目,风吹来,夏日的夜晚说不清的凉爽。
但是这一切的美丽景象都与她无关。
长妤的眼底,只有那部死人书。
她究竟因何而死?如果有蹊跷,又是谁,让她死去?
莫名的忐忑涌上心头,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握了一把的汗,便是面对再大的危险,她也绝对不可能有如此紧张的一刻。
长妤的手微微的颤抖着,翻开了书。
不管是再伟大的帝王,还是再卑微的皇者,在这部书上,都不过寥寥几个字。
宋明帝,死于风寒。
明景帝,死于战乱。
明献帝,死于其妃徐氏之手。
……
长妤继续翻。
燕太宗,年老而死。
这是她的父皇,这一生,他是安然而去的。
下一页,下一页就是曾经的她。
风寒,风寒。
长妤的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像是要笃定什么,她的手颤抖着,心中莫名的害怕,然而,她终于还是翻开了那一页。
这红尘一缕曾被史书封尘,百年之后又是谁将命运添上了这一笔。
——昭华女帝,死于云晔之手。
——
一盏盏灯笼挑起来,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映照着坐在座位上的夏侯天有些不安。
旁边的太医院院正正在为凌舟把脉,虽然之前大夏使臣已经确定过,但是毕竟作为一国的太子,还是要更加的保护才行。
林院正收起手,道:“无需担心,太子殿下只是有些虚弱而已,并无大碍。下面老臣开一些老山参和何首乌,太子殿下只要多服用几次就没事了。”
得到相同的回复,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夏侯天看着众人,然后转过身子,对着旁边的侍卫低声吩咐道:“去看看谢长歌小姐,悄悄的将人给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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