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是你什么人,沈女士?目下并没有人向你敬酒罢?哪里轮得到你扫大家的兴啊?
孔郦君无奈地向等候在一旁的潘说,“请给我一杯鲜榨西瓜汁,不加冰。”
“我和他一样。”沈自芳扬了扬下巴,示意启明方向。
这时陆续又有启明邀请的客人到场,总算把尴尬场面缓解了过去。
“老卫,生日快乐!”众人七嘴八舌地说。
潘自厨房返回,先送上饮料,又征求卫启明的意见,是否可以开席了。
启明看一看,客人基本都已经到齐了,遂向潘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小丁与潘便各推了一辆小小餐车进来。
餐车分上下两层,每一层放着三盅炖汤。比拳头略大些的青瓷汤盅,盖着盖子,隐隐有些少香味逸出来,可是却闻不大真确。
小丁和潘将汤盅一一放在客人面前,揭开盖子,便有清香扑鼻而来。
“三菌炖乳鸽,各位请慢用。”小丁等所有客人的汤品都揭开了盖子,曼声介绍道,然后和潘推着餐车退出了东厢。
卫启明欠一欠身,“今天不是什么大生日,在坐都是我的好朋友,大家别同我客气,一切随意。”
“老卫你放心,我们自不会同你客气。”有老友当堂便起哄,“来来来,先饮三大杯!”
转身已经扯开喉咙,叫服务员上白酒。
卫启明苦笑,“我的酒量你们是知道的,还是先喝点汤,润一润胃。此间的汤十分可口。”
“启明的介绍,那一定不错。”孔郦君微笑,拿过汤匙,试了一口。
果然,汤色清透,味道清甜,温度适中,喝下肚去,胃里暖融融的,仿佛一天的疲乏都因之消解了般,四肢百骸都舒坦了开来。
冷菜热菜陆续送了上来,席间推杯换盏,笑语宴宴。
叶良韬却发现了卫启明的心不在焉,几次都在脚步响起时,把视线落在了门外,可是当看见走进来的,是两个女服务员时,便有些微的失望,掩在了眼帘后面。
等到一道特色酒酿小圆子送上来的时候,卫启明叫住了小丁,“跟你们老板说,这些菜已经足够了,叫她别忙了,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罢。”
小丁笑了起来,“卫先生,老板今天晚上还有最后一道菜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很快就好了。”
众人已经吃得七八分饱,听见小丁的话,不由得都起了好奇。
“老板厚此薄彼,怎么可以单单只为启明准备一道菜?”
“就是就是,来的都是客……”
小丁抿嘴微微一笑,听见天井里的脚步声渐渐近了,便闪开身,让出路来,方便温琅和小丁进门。
温琅在前,潘在后,一人捧着一个汤碗。
温琅手中的碗小点,潘手中的碗大些。
温琅走到卫启明身旁,将手中的汤碗放到他跟前。
那是一只大大圆圆的厚胎青花碗,碗沿上描着缠枝莲的花纹,蔓蔓生生。碗里盛着混汤面,上面撒着碧绿生青的葱段,嫩黄的姜丝,细细薄薄的胡萝卜丝儿和一撮白芝麻,看上去与普通的面条,并无二致。
“启明,事出匆忙,我也没有什么准备,这一碗面,聊表心意,祝你生日快乐!”温琅微笑着,将一双银尖象牙筷交到了他的手里。
“谢谢你。”卫启明心中一暖。
他下午冒昧提出要求,在这么短时间里,温琅替他置办了一桌丰盛的晚宴,还特地为他做了一碗面,怎不教他感动?
他接过筷子,轻轻一挑。
诶?
这面竟仿佛没有尽头似的。
他伸长了手臂,面仍没有断。
整桌人都将注意力放了过来。
他们是听说过长寿面这一传统的,但,真正亲眼见识,这还是第一次。
“这是老板亲手擀的长寿面,一根面条从头到尾有三米长,下锅的时候要盘着放下去,不能用力搅动……”潘有些得意地介绍。
启明望向温琅,只见她笑意盈盈地凝视他,便一笑,轻轻将面条放进嘴里。
啊……
启明心里发出无声的感叹。
这面条——分明是用鱼浆混合了面粉的海鲜面条,滑嫩而不软烂,十分筋道,咬在唇齿间,柔韧香滑,都舍不得多嚼,吸溜吸溜就咽了下去。
等咽下嘴里的一口面,启明对温琅说,“太香了!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手擀面!你忙了一晚了,一定饿了,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罢。”
温琅摇摇头,“我不饿……”
“那是,俗话说,三年饥荒,饿不死厨房嘛。”沈自芳突然插口说。
伊自以为幽默机智,却没有看到在坐大多数人都变了颜色。
在人家地盘上,当着厨师的面,说这样的话,分明是挑衅。
孔郦君一手掩住半边面孔,真想做不认识此人状,奈何两人由襁褓里已经认识,没办法撇清关系。
启明真真气不打一处来,这个沈自芳,不请自来也就罢了,讲话不着调也罢了,可是当着他的面给温琅下不来台,他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启明刚打算开口,温琅却先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浅浅一笑,“我后厨还有事要料理,启明你们慢用,这一顿我请。”
“老板娘真大方。”沈自芳又开口了。“老板娘这样年轻,已经有一爿生意,不知道怎么会想要来经营餐厅的?”
坐在她身侧的孔郦君想拦都拦不住她。
温琅转眼仔细看了一眼沈自芳。
沈自芳生得一张冗长脸,发际线本就偏高,偏还将头发统统梳在脑后,做精明爽利状,一双眉毛修得极细,眼睛之间距离较之常人略近一些,人中窄长。一眼望去,显得脸颇长,面相刻薄。
伊的眼里是一副看不起车船店脚牙行当的神色。
温琅并不迟钝,自然领会得沈自芳言语肢体间泄露出来的敌意,不过温琅不打算与伊争一时口舌之利。所以只是一笑,“一点家常手艺,让各位见笑了,请多提宝贵意见。”
说完,率小丁和潘退出厢房。
“老板,乃为毛要叫那个马脸女骑到乃头上去?”等回到后天井,潘忿忿不平地追问。
“笨!他们是客人,懂不懂?”小丁起手拍潘的后脑勺。
“她那是什么口气啊?”潘与小丁进厨房洗碗碟。
“米办法啊,谁叫顾客就上帝捏?”小丁耸肩摊手,做无可奈何状。
“那上帝的脑子一定被枪打过了……”
温琅在旁整理厨房,清扫地面,闻言,噗嗤笑出声来。
那位女士,是喜欢启明罢?
等到打扫得差不多了,温琅着小丁过去东西两厢结帐。
一双年轻人已经吃完了饭,自有司机过来,将两人接走了。
另一边,好好的一顿生日宴,让沈自芳搅得气氛尴尬,偏偏她毫无自觉,只以为自己击退觊觎卫启明之劲敌,心中不知多得意,不经意便喝多几杯酒,人已经开始迷糊,不由自主往卫启明身上倒去。
启明不好当众用力推开她,又不喜欢被她吃豆腐,脸色已经渐渐难看。
“启明,对不起。”孔郦君难辞其咎,频频将沈自芳从启明身上拉开,“她很少喝酒,今天喝多了,你别同她计较。”
“我不同她计较,快点送她回去罢。”启明不晓得沈自芳竟然会当众想要给温琅难堪,如果知道,他哪怕得罪她,也不会让她留下来。
孔郦君点头,强行扶起软趴在启明肩膀上的沈自芳。
“自芳,够了!你失态了!”她在沈自芳耳边低喝。
沈自芳浑身一震,这才安静下来。
“启明,我们先走一步。”
等孔郦君搀扶着借酒装疯的沈自芳离去,众人的谈兴已淡,打过招呼,纷纷告辞。
这时年轻的服务员过来结帐,启明自小丁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一副“这是生意”的面孔,心知问不出什么来,心里暗暗叹息一声,取出钱包,买单。
叶良韬轻轻拍一拍他的肩膀,“一起走罢?”
启明点点头,随众人一道走出食肆。
一干人在门口道别,约好了下次再见,挥一挥手,各奔东西。
启明与叶良韬并肩走在弄堂里,弄堂里的街灯隔得远远的,方亮起一盏,两人的身影总是拉得长长得,几近消失,才又一次被照亮。
“看起来那位沈小姐没有一点胜算。”叶良韬扶一扶眼镜,“你对温小姐态度温和不知多少。”
“啊,被你看出来了。”启明抹一把脸。他以为自己将感情隐藏得够好。
“从没听你提起过温小姐。”叶良韬不经意似地问,“以你的条件,应是没有什么阻碍才对。”
启明苦笑。“人生错过一次,已经足够叫人心有余悸,从此步步为营,小心翼翼了。何况,我对琅琅,并没有一点把握。”
“你这样的润雅君子,她难道也不放在心上?”叶良韬不知恁地,想自卫启明嘴里听见一个“不”字。
启明默然不语。
两人间就此沉默下来,并肩走出幽长的弄堂。
当从窄窄的弄堂里,转瞬步入繁华的街道,身后那清幽的巷弄,仿佛是梦中的幻境。
启明回头望了一眼那深长幽暗的弄堂,在繁华都会中,冷清的入口,微笑起来。
“她不将我放在心上,没有关系,我将她放在心上便够了。”启明向老友袒露心迹。“如果执意要她走进我的世界,换来的是类似今晚沈自芳似的对待,我宁可将她永远藏在这深巷里。只有我自己,知道她的好。你明白吗,劳伦斯?”
叶良韬拍拍老友肩膀。
他明白的。
怎会不明白?
温琅这样的女子,即使身处陋室,也自有暖暖华光,教人想要亲近呵护。
三年前,他初初见到她时,已经明白。
第七章
裴望琛未曾想到,三年来,再次听见温琅的名字,竟然是在英家的宴会上。
英家同裴家,虽然在商场上势均力敌,然则,英家到底有红色背景,堪称现代红顶商人。与裴家归国华侨的底子比起来,大抵是王子与世子般的差距。
裴望琛与英家的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