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俄罗斯那样的地球超级大国倾尽全国之力研究珠峰,尚且只获得大秘密的九牛一毛,距离了解珠峰还差一百年的时光。那么,田雨农只是一个人,就算穷尽智慧、野心包天,又能怎样?
“你在想什么?”萨曼莎问。
林轩察觉到萨曼莎的声音变化,骤然抬头,望见萨曼莎的双眼正中竟然出现了猫儿眼一般的两条青金色竖向光芒。
“你在想什么?能告诉我吗?”萨曼莎追问。
她眼中的猫儿眼光芒闪烁变幻,越来越亮,最终竟变成了两盏雪亮的明灯,刺目之极。
“我在想——”林轩的思想意识被牵引住,视界中不再有萨曼莎这个人,只剩那两盏灯光。
他说了那三个字,脑中忽然浮起了另外一幅情景。他被绑在一张铁椅子上,浸水的麻绳在胸前反复做十字交叉,又在背后扎成网口形状,然后勒住喉结和额头,使他的头拼命后仰,几乎要将颈子别断。最初,一盏超亮射灯对着他的脸,灯光刺得他的眼睛几乎瞎掉。最后,射灯增加至四盏,从上下左右四个方向直射他的眼睛。他的前面,是一张同样冰冷的铁桌,桌后坐着的三人交替吼叫着审讯。
“说,你的部队番号?你到这里来的使命和任务?”
“说,说出你的名字和间谍代号,你的上司是谁?你的联络官是谁?说,说……”
“说出来,黄金万两,富贵加身,不说的话,外面的狼狗已经饿了三天了,你这副身板,正好给它当一顿狗粮……”
那种残酷的审讯过程被称为“熬鹰”,有时候针对被审讯对象的不同,时间会持续四十八小时。在此期间,被审讯者将会在强光刺激下不眠不休地接受恐吓、聆讯,很多人因此而精神崩溃,做了叛徒。
在全球各地的特种兵或者间谍训练体系中,“熬鹰”都是必备的一门课程,当然各国的名称和程序都略有差别。
当下,萨曼莎只用个人力量就能发动“熬鹰”程序,取代了该审讯方法里的强光道具与分工人员,真的是匪夷所思。
“说吧,你到底怎样想的?现在,你应该做点什么,也只有你能做点什么,是不是?”萨曼莎低声问。她眼中的光芒已经亮到极致,但每隔几秒钟,就能在亮度的最高点上再拔高一点,使得林轩的精神受控程度越来越深。
“进入地球轴心能怎样呢?就算排除万难掌控地球轴心又怎样?如果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杰夫斯基那样,即便是拥有全世界、全宇宙又会怎样?只不过是独夫寡人一个罢了,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万古孤独,永恒寂寞。这就是‘永生’的痛苦,不是吗?永生者看见身边的人一轮一轮诞生、长大、受苦、死亡,几代、几十代地延续下去,而他自己则是这世界永远的旁观者,体会不到别人生老病死的快乐与痛苦。这样的日子,谁会想要?假如纳粹元首仍然活着,他大概也不想过这种日子吧?正如昔日投汨罗江而亡的屈原,岂不也是因无人理解、没有知音而厌世绝望,最终蹈水而死?”
这些,正是林轩此刻脑中所想。
除此之外,他脑中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对于金钱、权力、名声的热望。
“说吧,说那些真正想说的,把你内心的真实想法都说出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难道不想掌控天下最高贵的权柄吗?不想威加海内、四夷宾服,做亚历山大、拿破仑那样的绝代英雄吗?”萨曼莎循循善诱地说。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林轩回答。
他发现自己的咽喉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一样,声音嘶哑,近乎失声。
那是《楚辞?渔夫》里的两句,记录的是屈原遭到流放后与江畔渔夫的对答。
萨曼莎在中国古代文化方面的造诣真是惊人,顺着林轩的思路立刻作答:“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这是人类的群居世界,人性本恶,不从中,不作恶从恶,只会遭众恶犬啮噬,分而食之,对不对?难道你想跟中国古代的屈原一样自投汨罗江而亡吗?那样的话,你是彻头彻尾的懦夫,只会被后世唾骂耻笑!”
第一百六十四章 熬鹰
林轩昏昏沉沉地笑了。
他曾经历过数十次“熬鹰”,唯有这一次,他的心被萨曼莎的话说动了。
“我在追求什么?潜隐藏地三年,我又得到了什么?答案是一无所得,只是白白搭上了三年好时光,自己想做的事一件都没完成。我该怎么办?改变初衷,重新开始审视未来之路吗?或者我从前做的事都是错的,才导致了三年光阴白白流逝,从这一刻起,我要逆向行驶,反转命运,跳到另外一条道路上?就像萨曼莎所说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你呢?你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公事还是私事?堂娜呢?她心中又是怎样想的?”林轩迷迷糊糊地问。
他许久听不到萨曼莎的回应,思想深处再次浮起了堂娜的影子。
“我们虽然都不承认堂娜死了,但她实际已经死了对不对?”萨曼莎问。
林轩心底忽然有一眼泪泉被开启,汩汩流淌着。
“她在返身跃入鬼湖之前,在电话里告诉我一句话——那也是她此生最后一句话,你想听吗?”萨曼莎问。
林轩艰难地点头:“想听。”
“最后一句话,堂娜是留给你的。”萨曼莎说。
经过十几秒钟的沉默,萨曼莎终于再度开口,并且模仿着堂娜的声音:“告诉林轩,他是我今生爱上的第一个也最后一个,如果我不能回来,萨曼莎,请代替我爱她,此生不渝。”
林轩心底的泪泉决堤,有种心痛,从心脏到脑部,又从头顶扩散至四肢百骸。
那一刻,他似乎已经“死”了,死在与堂娜生离死别的那一瞬间里。那裂开一条鸿沟的鬼湖吞噬堂娜之时,也吞噬了他的心。
“她真的……这样说?”林轩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经颤抖如风中之烛。
萨曼莎长叹一声,随即手边发出“嗒嗒”的两声轻响,那是按下微型录音机的回放、播放两个键的动静。
随即,堂娜刚刚说的那些话又重复地响起来。
原来,刚才萨曼莎没有模仿堂娜,而是播放了当时的电话录音。
“我们的通话,并不仅仅是姐妹间的关心,同时我们还是上下级、上下线、同事的关系,任何一次谈话,都要做完整的录音,然后自动上传至通讯卫星。堂娜当时说得这么坚决,证明她已经做了破釜沉舟的决定。”萨曼莎解释。
“原来再见,就是永不相见。”林轩脑中浮起了这两句哲理诗。他与堂娜之间,连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是不是就有再见的机会呢?
“林轩,加入我们吧,让我代替堂娜来爱你。”萨曼莎幽幽地说,直抒胸臆,毫不造作。
泪泉已经枯涸,在过去的十分钟里,林轩经历了有生以来最痛苦的心灵折磨,十分钟就流干了一生的眼泪。
“加入哪里?”他问。
“sk系统。”萨曼莎回答。
林轩又笑了,但这次他笑得太疲惫,脸上的肌肉已经僵硬:“萨曼莎,堂娜那样的高手最终都成了sk的牺牲品,你长期留在那里,岂不是很危险?”
萨曼莎的声音变得无比低沉:“我们没有选择,因为一个人出生时,她的命运就已经与种族、国家捆绑在一起,那些政治性的东西已经在我们身上打下深刻的烙印,从出生那一秒到咽气那一秒,自始至终,绝不改变。我想堂娜纵身跃入鬼湖的时候,也是被这种命运的桎梏所困,才在各种选择中甄选了必须要走的那一条路。”
“熬鹰”仍在继续,但林轩从身体到灵魂已经麻木,眼睛虽然受着强光的照射,却没有任何痛苦。或者说,身体上的折磨比起心灵所受的折磨来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堂娜的出现与夭亡,已经成了他心上永不能癒合的创口,痛到锥心刺骨。
“加入我们吧,那其实也是堂娜的遗愿。我自知比不过她,无法像她那样爱你至深,但我保证,一定全力支持你、陪伴你,使你的人生不再寂寞如雪。”萨曼莎说。
她凑近林轩,眼中的强光如两把雪亮的尖锥,直插林轩双目。
“加入我们吧,就是现在……”她说。
林轩感觉对方的目光实际已经穿透了自己的头部,由眼中进入,再由脑后直穿出去。他的大脑中间平添了两个空洞,外界的凉气正迅速涌入。
“加入我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你的人生才能达到辉煌顶尖。”萨曼莎的声音沿着那两个空洞进入,随即充斥了林轩的身体。
林轩觉得自己困倦至极点,连“嗯”一声回应萨曼莎都做不到了,只想闭上眼沉沉睡去。
“这么说,你已经答应了?”萨曼莎追问。
“让我睡……让我睡……”林轩的声音在喉咙里打转,嘴巴却又懒懒得仿佛失去了骨头支撑一样,就是不想张开把这些声音送出来,只在喉咙里咯咯闷响着。
“答应,就让你睡,这场审讯就结束了,怎么样?”萨曼莎问。
“让我睡……只要让我睡,怎样都可以……”林轩的思想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白板,只清清楚楚地写着“睡”这一个字,突兀而醒目,就像珠峰顶上终年不化的那一大片白雪。
“好吧,他答应了——”萨曼莎说。
“呜嗷嗷——”极遥远处,忽然出现了近似于雪狼嗥月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