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唤醒。她赤着脚,也不梳洗,坐在楼梯上,让有些灼热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晒着有些发霉的身体,下面小溪清凉、湿润的气息则顺着她的脚趾向上漫延,她就那样呆呆地看着脚下流淌的清亮溪水,耳朵却逆流而上,去找寻那美妙的歌声。
“嘿!想什么呢?”兰德端着个盆,站在楼下,冲着发呆的如菁笑着说。
“这里真是世外桃源呀!”如菁把自己的思绪拉回现实,由衷地感叹。
“你吃没吃我做的美味早餐——鸡蛋羹呀?”兰德一边说着,一边端着盆上楼来。
“哦,还没来得及品尝!”如菁笑嘻嘻地站起来说。
“快吃吧,看看凉没凉?”兰德快步跑上楼来。
“这黑乎乎的是——蘑菇!哪里来的?”如菁端过兰德手里的盆,孩子似的问道。
“我们带来的鸡蛋,全部变成蛋汤,我送一部分给王嫂,王嫂就给了咱好多林子里摘来的新鲜菌子,煮粥可香了!”兰德俨然一个管家婆口吻。如菁这才注意到兰德从贵州买来的柴米油盐等生活用品已经摆好,旁边还放着半盆,混着鸡蛋皮的烂鸡蛋。如菁心里一酸。
“你就把这个送给人家呀?”如菁指着烂鸡蛋笑着问。
“这里比你想象的要贫穷、落后得多,你一定要记住:第一,不要浪费食物;第二,要尊重当地习俗!”兰德收敛了笑容,认真地对如菁嘱咐道。
“明白了!”如菁一边点头,一边接过兰德递给她的一大碗鸡蛋羹,坐下来认真的吃着,时不时捡出混在里面的鸡蛋皮。
“吃完了,我带你去享受这侗寨的美妙!”兰德感到如菁骨子里的善良,他真的希望在她最后的时光中,给予她更多的快乐。
饭后,他们沿着寨子里的青石子小径,走在古榕树的晶亮绿荫里,掠过一栋栋灰黑色、斑驳的木楼,时不时从楼里传来母鸡的“咯咯”声,徒增山寨的静谧。偶尔看到,一两位老人坐在楼前,一身自制的蓝布裤褂,腰间扎着黑色的腰带,头上围着一条围巾,有的还抽着竹烟管,满脸的褶皱,眼神里,没有欲望,宁静、安详。不知为什么,如菁想起了那首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突然,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夹杂着铁桶碰撞,从另一条小路传过来,如菁转过身一看,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一前一后挑着水,发白的粉红小褂,已经退了色的靛青裤子,松垮垮地悬在小腿上,油黑的脚丫,突出白亮的指甲,踩着青石子的小路,就这样一路欢笑地急急走来。近了,如菁看清楚了,黑亮的头发、一个梳着小辫子,一个梳着翘翘的小刷子,两张黑红、饱满的脸上,一双大大的、黑白分明,一眼就能看到底的眼睛,这明亮,却荒芜的眼睛,让如菁感到心痛痛的。
如菁向她们挥挥手,刚要开口,她们却挑着水从他俩面前跑过去了,直到远处,两个小姑娘才放慢脚步,胜利地笑起来。如菁拉着兰德,向前追去。刚一逼近,两个小姑娘又跑了起来。如菁拉兰德放慢了脚步,她怕这坚硬的青石子硌痛她们的脚掌。就这样,他们跟随小姑娘拐进了一个陈旧的木楼,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坐在美人靠上做针线,不时地咳嗽两声,显然身体不是很好,两个小姑娘躲在门后,笑眯眯地窥视着兰德他们俩。兰德微笑着用侗语打着招呼,那女人赶忙站起来,热情地招呼着。如菁环视了一下屋内,黑黢黢的房顶,用树枝编成的墙壁抹上泥巴,被火烤的泥巴已经脱落,从缝隙中进来的阳光肆意地分割着室内的黑暗。如菁笑着问那两个小姑娘:“今天,你们怎么没去上学呀?”
小姑娘立刻把头缩了进去,不一会儿,又探出一个脑袋,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又用手指了指门外背阴下的木桶,如菁这才注意到桶里装着绿乎乎的液体。兰德看如菁什么也不明白,就拉着她走下木楼。如菁迫不及待地问:“小姑娘说什么?似乎她们能听懂我的话?”
“她说,早就不去上学了,她要染布!”兰德看着远处,淡淡地,有种无奈地说。
“她们不上学?是家庭困难吗?不是有九年义务教育吗?这种缀学很普遍吗?”如菁急切地一连串地发问。
“落后,让他们感到上学的无用!”兰德茫然,痛楚地说道。
如菁感到兰德心中的痛,她不好再问,但是她心里有更多的疑问:上学无用,怎么讲的通嘛?她默默地跟在兰德的后面走着,她觉得穿着旅游鞋的脚踩在青石子上,还是很硌的。
“快走,咱们到风雨桥上玩去!”兰德换种愉快的口吻招呼着闷闷的如菁。
出了寨门,四周碧绿的山峦围拢过来,白云如带,游曳山巅,脚下“哗啦啦”的溪水,蜿蜒前行,有种说不出的默契。沿着溪水走不多远,小溪就汇入了宽阔的江面。一座黑亮楼廊横亘江上,中间、两端共有三座楼,中间最高,大概有五米,宫殿式五檐四角尖顶,顶端配置葫芦宝顶,整个廊桥小青瓦封顶,黑色的杉木桥梁,有些弯曲,仿佛难承重负。
“这就是风雨桥吗?”如菁问正在朝江里扔石子的兰德问。
“对!这座风雨桥已经快二百岁了!”兰德笑着说。
如菁小孩子似的跑起来,爬上几级台阶,跑上杉木板的桥面,发出“咚咚咚”的声音。跑过桥头楼,吓了如菁一跳,原来几位老人正坐在桥上靠椅上,眼睛都齐刷刷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个怪物。如菁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兰德走过来,笑笑拉过她,说:“你咚咚地跑,打破了老人的宁静世界!”
如菁像个改错的孩子,脚步立刻变得轻轻的,欣赏着桥柱、壁板上的壁画,有青龙抱柱,也有侗族人耕织的场面,色彩艳丽,惟妙惟肖,一看就是刚粉刷过的。他们站在桥中间,一阵凉爽,云飘飘悠悠地过来,天暗下来,云撞上了桥廊的乌瓦,化作水滴,“噼噼啪啪”落下来。如菁也坐在靠椅上,看着雾霭的江面,看着桥头老人的竹烟管,看着老人悠远的眼神,仿佛自己也成了廊檐的一片乌瓦,融进了这种无边无际的宁静,无边无际的安详,她仿佛也找回了心中已经失去很久的,宁静。
(三十三)甜美的侗寨生活
太阳刚刚西斜,王大夫又来请兰德、如菁去他家吃晚饭,刚上木楼,看到兰德正在擀面条,立刻瞪大眼珠子,叫起来:“你个男人做饭,娶婆娘作啥?男人是山梁,女人是梁上的云!搬了规矩,山神要怪罪的!”说着,夺下兰德手里的擀面杖。
兰德摊开满是面粉的手,笑着对窗前画画的如菁说:“不是我不做,是山神不让我做!”如菁看着王大夫认真的样子,又看了看兰德狡黠的笑,赶忙放下画笔,挽起袖子,笑着对王大夫说:“山梁休息,我来做饭,您也一起吃吧?”山里人实在,王大夫对如菁知错就改还算满意,坐在木凳上、抽着烟,等着吃面。如菁经过一个小时的斗争,面粉终于变成了面片。她给王大夫盛了一大碗,淋上些酱油炒鸡蛋,王大夫呼噜噜地,边吃边说:“好吃!早就听说,北京的炸酱面了!”兰德也盛了一大碗,夸张地说:“好吃,正宗的手艺!”如菁用筷子从背后狠狠地扎了一下兰德,兰德疼得直咧嘴,把脸埋在碗里偷笑。
刚放下碗筷,还没来得及开灯,那神秘、旷远的天籁之音,从遥远的天际,顺着云梯,从窄小的窗,飘进木楼,传入耳廓。如菁扔下才洗了一半的碗,冲下木楼,寻声跑去。兰德忙站起来,和王大夫在门外分手,向寨子鼓楼走去。老远就看到如菁站在鼓楼的阴影里,不敢进去,焦急地等着他。兰德拉着如菁的手,走进了鼓楼。
可能因为下了一天的雨,有些冷,鼓楼中间的火塘里燃着余火。如菁挑了一个高高的长凳坐下,抬头望了望黑洞洞、没有尽头的楼顶。怀抱琵琶和手拿着一些叫不上名字乐器的乐师们坐在最下面的条凳上,靠近火塘。一排排木凳,由低到高,环形摆开,坐满了人。有的穿着盛装,漂亮的银饰、淡雅的装束,有的则穿着家常的衣服。侗家人饱满的脸庞,黑亮的眼睛,溢满了淳朴、自然、简单的幸福。声音从他们月牙般的唇间流出,如汩汩清朗、温润的清泉;随后那宽阔的和声如江面的微波,此起彼伏;而后,和着丝竹般的琵琶弹奏,声音开始变得飘渺,像一片云带,飘向遥远的天际。在声音即将消失殆尽时,天上的仙人仿佛受此感染,也轻轻吟唱,那轻柔、委婉的弦乐,撕破薄云、掠过星烁,飘落在渐熄的火塘旁。
如菁不自觉地合掌胸前,微闭着双眼,如醉如痴地享受着这歌声的美妙。这自然之音,没有间隔,没有停顿,把你整个浸泡在圣洁的世界里。这朴实的歌,隐藏着部落民族的历史,弥漫着他们的喜怒哀乐,生活场景。如菁感觉这奇妙的侗族大歌、踩塘歌、琵琶歌舞,洗涤着自己污浊的心灵,感觉自己如孩子般明净。太爱这里的一切了。
歌声嘎然而止,就那么没了,在银饰的叮当声中,没有嘈杂,人们就那么散了,如菁不禁有种失落。兰德看着还在呆坐的如菁,笑着说:“对于侗民来说,这就像喝了一碗糯米糟酒,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喜欢,明天我们还来!”如菁拽着兰德的胳膊,走过一幢幢木楼,偶尔惊起一两声狗吠,漫天的星星、晶晶亮,黑色木楼里闪着,高高低低、恍惚的光,如菁从没感到过,天这样的黑,夜这样的静,对兰德这样的依赖。
兰德感觉到如菁紧紧攥着的胳膊,逗她:“害怕吗?记得明天给山梁做早饭,否则把你交到山神那!”
“怪不得你告诫我,尊重当地风俗,原来是为这呀!”如菁也笑着说。
“你不知道,寨子人病了,不是先找医生,而是找巫师、盅婆。他们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