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una Sea真的要解散?」
她说:
「我想这次是真的了。」
我们一起坐火车。我在大学站下车,见已经没有校巴,就走路回宿舍。走到半路,有辆车子驶过来,停在旁边,一看才发现是韦教授。他从车窗伸出头来,说:
「刚刚从办公室出来,经过这里,看见你在路上走,真巧!其实,今日见你好像不开心,之后一直在想着你,担心你有事。上来,我送你!」
我呆在路旁,觉得在无人的山路上僵持很不妥当,就上了他的车。在车里又闻到那种燃烧品味道的香气剂。心里想,如果现在点火,可能会爆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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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化石(1)
曲:不是苹果 词:贝贝/不是苹果 声:贝贝
四月是最残酷的季节
说法未免诗意得过分
记忆留给我的是舌头上的烟灰味
荒原上唯一的*
掉落的残余的太阳
砂砾地比较适合插上十字架
布满歪歪斜斜的朽木
最多是梅雨天熬出哑白色的菌菇
一段日子的档案统统删除
曾经预算的书本还原为空白内存
从此拒绝无相干的眼睛无关系吧
虚伪的读者 我的同代 我的兄弟
我以痛苦来滋养一块石头
让我再抚摸你的脸
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荒原上吹起歪风
邪恶的使者准备掠夺记忆
亲爱的 到死也要抱住它
墓地上唯一的*
四月是最温柔的季节
令人难受的讽刺
我大力吐口水把烟灰的余臭吐掉
花生成石未免太凄凉
顽石生花也不必去说吧
让我们掩埋那阴魂不散的四月
到博物馆看无害的化石
四月的化石。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点。
其实贝贝是可以早一点回来的,但她不想面对家里的境况。
从没想过情况会这么坏。
还以为,只不过是将会搬家,而且是搬往更新更大的房子。
贝贝的家原本在港岛上环。虽然只是五百多尺的两房单位,但对她和父母弟弟四人来说,生活空间算是颇充裕的了。
自从贝贝小五住到这里,就一直没有离开过。楼下的士多、茶餐厅、文具店,都密不可分地编进她的生活经验里。
所以,当贝贝知道父亲打算卖了这所房子,转买另一间大四百尺的新居的时候,她并没有表现得特别热衷。不过,她像这个城市里的任何一个普通居民一样,也没有怀疑过细屋搬大屋等于生活质素提升的逻辑。
她只是没有想过,一个普通的美好追求会带来无法收拾的后果。
贝贝六点下课就离开大学。
她知道这晚学生会请了化石来作小型演出。
那是政一手安排的,不是苹果当然也帮了忙。听说政和一些同学想用化石的演出来介入校内最近荣誉学位的风波。化石写过不少质疑权威的歌曲,正好把演唱会办成对校方的举措的一场批判。
贝贝已经两星期没见过政了。
她从不反对他做的事,但心理上就是没有认同感。况且,现在他们的关系处于一种不明朗状态,她就更加不想牵涉到他的事里去。她也不知道,事情背后是不是有韦教授的意思。
自从那次去课室找政而旁听了韦教授的课,之后又和他吃了饭,晚上又在路上碰见,韦教授就好像不时在她的身边出现。也收过他的电邮,她也尽量礼貌地作了简短的回复。
其实贝贝是想去看化石的,因为不是苹果。
她知道不是苹果会去,但到时政也会在,她不想出现三人坐在一起的荒谬处境。况且,母亲叫她今晚回家,说有要事和她谈,所以更不会在学校逗留了。
刚一上火车,就接到不是苹果的电话。
不是苹果没想过贝贝会不去看化石。她还特地带了一件东西给贝贝。贝贝问那是甚么,不是苹果却没有说出来。于是就约了在沙田火车站月台见。
不消五分钟,贝贝就来到沙田。月台的人群散去后,发现不是苹果原来已经坐在椅子上等她。
她今天穿了件紫色樽领无袖上衣,红蓝格子苏格兰裙,黑色长靴,化妆很粉艳。
贝贝想,如果自己是男孩子,也会立刻喜欢上她吧。
不是苹果把手上的一包东西交给她,叫她有空看看。又再问了一次,她是不是真的不去看化石。贝贝摇摇头,她就露出很失望的神色,但也没有说甚么,挥挥手就走了,格子裙的襬尖一晃一晃。
四月的化石(2)
贝贝捏着手中那包东西,却没有立即打开,只是用手指摸索着。无意间一抬头,看见不是苹果站在对面月台。对面的火车来了。不是苹果上了车,走到贝贝这边的车门前,双手按着玻璃,眼睛定定看着她,好像有话要向她说。贝贝就拿手中的东西向她扬了扬,笑了笑。
列车载着不是苹果远去了。可以想象,她在玻璃前一直回望。
贝贝觉得非常怪诞。她是在目送不是苹果去见政啊,但她心里记挂的却是不是苹果的格子裙,和那迟疑的晃动。她小心打开那包东西,原来是一个本子。拿出来翻开,发现是日记。她连忙合上本子,心开始乱跳,胡乱地在月台踱着步。
望向对面月台,彷佛不是苹果还站在刚才的位置。
贝贝没有立即回家。她去了几间唱片店,把可以找到的椎名林檎CD也买了。
这令她觉得接近不是苹果。
有时看看表,猜想化石的演唱会开始了没有,不是苹果有没有和政坐在一起。草草吃了点东西,回到家里已经是十点。
爸爸、妈妈和弟弟都在厅里坐着。
妈妈早已告诉她搬家的事出现困难,好像是钱不够。新单位是两年前楼市最炽热的时候买的楼花,后来楼价一直下跌,原本预算旧房子可以卖到的价钱也大不如前了。到今年年底新居落成入伙,他们就要付出很大的差额,如果没法在限期前筹足金钱,爸爸就要宣布破产,物业也会被银行没收拍卖。就算可以勉强应付过去,将来供款和还钱给亲友,将会是父母亲两人也无可能承担的了。而且,还有小弟在念中五。爸爸原来提早退休的计划也被迫取消了。
贝贝于是就明白,明年她毕业后,将要负起的责任。
数目对她来说很抽象。她怎样计也计不通她要有多少的收入,和有几多年的承担。
爸爸整晚一直坐着没说话。
后来妈妈私下和贝贝说,爸爸其实十分歉疚,觉得一切都是自己不好,初时还坚持要自己独力承担一切,不要太太和儿女忧心。女儿长大,应该让她自由地追求自己的人生方向了吧,那也是父母一直教养他们姐弟俩的态度吧。
贝贝并没有愤怒或抱怨。
对于要分担家庭困难,她绝对不会迟疑。她只是不明白,完全不明白这个世界的逻辑。如果是因为嗜赌,或者花天走地,或者生意失败,而变得一穷二白,那还可以理解。但现在不过是做了个普通的决定,就无法挽回了,也没有人可以帮你了,甚至没有人会同情你。如果这个社会还有同情心的话,那都只是留给老弱伤残的,不是给无病呻吟有苦自招的有产阶级的。
本来还是好好的,一家人快快乐乐,过简单满足的生活,为甚么会突然变了样子?为甚么好像甚么事也没有做,也没有犯过甚么过错,突然就欠下一笔一生也难以偿还的重债?
她一时间也无法想象毕业后会是怎样的生涯。也许,表面上并不会觉察出来吧,不会需要怎样不择手段去赚钱吧。分别可能就是,对于自己的将来,不可能再考虑自己想做甚么,而是以还债为前提了。那会是个很大的分别吗?
贝贝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会失去甚么。这问题对她来说太大了。百万以上的数目对她来说真的太大了。
爸爸和妈妈回到睡房后,还可以在隔壁听到他们的私语。妈妈好像还在饮泣,是极力压抑的饮泣声。贝贝回到和弟弟共住的睡房。弟弟先上床睡了,明天还要上学。他明年还要会考呢。弟弟一定要上大学啊。贝贝心想。那也将会是她的责任了。 。 想看书来
四月的化石(3)
她想起最近那些因不堪负债而跳楼自杀的新闻,虽然觉得不可能在她家里发生,父亲一直又是个温和稳定的人,但心里还是觉得恐怖,好像生活已经不能以常理预测。
她坐在书桌前,脑袋空空的,突然觉得一切都来到尽头了。
梦想中的生活已经来到尽头了。
桌上的小书架放满了黑骑士写的书。十二本。贝贝全都买齐了,而且放在最当眼的地方。她曾经多么的渴望自己也可以像他这样出自己的书,放满读者的书架。那些书给她幻想,也给她勇气,给她一个图象,觉得可以预见,人生可以这样过,做自己喜欢做的事,简简单单地生活下去。
她抽出其中一本,那是黑骑士最新的书,是一本给年轻人写的书,是一本教写作的书,或者应该说是激励年轻人写作的书,也是关于一个学习写作的女孩子的的奇幻历险故事。贝贝曾经从书中得到多么大的快乐和盼望,而且决心要实践这盼望,努力写出自己的第一本作品。
可是,还未开始,这盼望就要来到尽头了。
那将会是离她越来越远的事了。
那本书所谓的奇幻写作历险,也许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东西。如果黑骑士早知道这是无望的事情,为甚么不说出来?为甚么还为她和其它人制造这种幻象,把一个不存在的世界描写得那样值得追求?他能回答这问题吗?他自己不也正在陷入这样的困扰中吗?
她很清楚知道,就算黑骑士给她安排出她的第一本书,那也几乎可以肯定是会亏本的了。投稿也不是办法。有几篇投到文学杂志上的东西还一直压着未有刊出,开办的刊物很快又结束,可以投的地方也寥寥可数。有些喜欢写东西的同学已经打算毕业后念研究院,那就可以挂名念书,延长学生的生涯,或者将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