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年一听这声音,吓得头皮发麻。眼看爸爸出去买烟了,妈妈在厨房煮饭,客厅里只有她和聚精会神看动画片的望年,便把心一横。
“呃,你。。。。。。你好,欢迎致电那个,那个声讯台,该电话。。。。。。嗯,为电子语言服务,请在挂电话。。。。。。不,忙音之后留言。。。。。。”
说完了短短的一段话,她几乎要急得拔光自己的头发。
对方沉默了几秒,用力地挂上了电话。桔年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会留言。
顺利地吃完了晚饭,洗碗一直都是她的工作,龙头里还开着水,望年却精力旺盛地闹着她,一会用虚拟的冲锋枪做扫射状,要求姐姐痛苦地中枪倒地,一会踮着脚尖去玩洗好了的碗碟,桔年疲于应付。
这时,爸爸在客厅叫了她一声,好像是说,有她的电话。
桔年竭力把自己的头发从望年的手里抢救回来,就在厨房里应了一声,“哦,就来。”
她还没有来得及擦干净手上的水,妈妈也走了进来,催促道:“做什么都慢慢腾腾,别人等着呢。”
桔年不敢顶嘴,走到电话边,正好听见爸爸对妈妈说:“这孩子跟他老子一样,特别讲礼数,有时又觉得太过客气了。”
桔年心中“咯噔”一下,那家伙阴魂不散还有完没完。
妈妈见他犹犹豫豫地,忍不住数落:“丢魂了?韩院长的儿子打电话问你羽毛球比赛的事,同样年龄的孩子,你怎么就差人家那么多。”
桔年不吭气,拿起小茶几上的听筒。
对方说:“您好,声讯台。”
桔年含糊地应了一声。
韩述立刻就开始发飙。
“你蠢就算了,可觉得自己代表了正常人的智商水平就过分了一点。有你那么哼哼唧唧的声讯台吗,我怎么就没见过你这种人,从头到尾出了说谎你还会什么?”
爸爸虽然在看报纸,妈妈低着头织毛衣,可桔年知道,他们的耳朵都竖着呢,她当然不能在一个讲礼貌到太过客气的同学面前失了礼数。
她说,“哦,谢谢。”
“你不想跟我搭档完全可以明说,我也就是随便问问。可你为什么要说你没时间?直截了当地说你跟那个职校的约好了又怎么样?
桔年担心话筒漏声,赶忙用手去掩。
“那你说呢?”
“我说什么?我最恨你骗我!把我当白痴还是怎么,从头到尾你说过一句真话吗?”
“。。。。。。”
桔年不知道事情会上升到这样的高度。
“这样也好,你爱跟谁搭档是你的自由,要输,要自取其辱也没有办法。。。。。。”
“哦,那我就不耽误你了,谢谢啊!”
“你说什么。。。。。。你敢挂我电话!”
桔年细声细气地说:“没事,你忙吧,再见啊。”
电话归位,桔年有些担心他再度打来。
“你跟韩述在同一个班?”爸爸从晚报中抬起头来问。
“呃,隔壁班。”
“我还以为你们不怎么认识了。”
桔年不知道爸爸的眼神是否带着审视的意味。她父母在男女方面的事情上尤其谨慎和保守,稍有不慎,只怕又被训斥为“没个正经”,因此在他们面前提到异性的问题,桔年尤其小心,唯恐说错一句话。
“认识是认识,不怎么熟,平时也不说话,正好他也报名参加了羽毛球比赛学校负责这件事的体育老师让他告诉我一些赛程上没写的注意事项。”桔年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韩述没冤枉她,她就是个谎话精。
爸爸又看了她一眼,继续埋首报纸里,“韩述也就罢了,其他乱七八糟的男孩子你离远一些。”
桔年乖乖点头,他父亲对韩院长一家影响始终非常好,这是不争的事实。
好在这一晚的电话也没有再次响起。
为了不影响学习,羽毛球比赛尽可能地压缩了比赛周期,每天下午三点,参赛的学生在各学校的组织下前往指定的比赛地点,虽然赛程安排紧凑,但都是生龙活虎的少年人,不用上课更是感觉天宽地广,所以也没有多少人觉得累。
混双的小组循环赛,巫雨和桔年打得相当顺利,相对于许多临时凑对的男女选手来说,他们从握球拍第一天开始就在一块联系,几年下来,默契是天然优势。轻松闯入决赛圈之后,又以6胜1负的成绩进入十六强淘汰赛。
桔年对这次比赛本没有太高期许,这样的结果她已经相当满足了,可是巫雨说,假如他们真的进入前三名,由于是市级的大型比赛,有可能给桔年高考升学带来优势。
他的体质本来就特殊,平时看不出什么,但是在如此紧锣密鼓的比赛安排中,未免觉得吃紧。
16进8的淘汰赛,桔年已经发现巫雨状态不佳,跑动过于激烈后面色苍白。休息时,桔年便一再地跟他说,胜负真的不重要,不需那么拼,能够一路过关斩将进到淘汰赛,即使马上输了,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巫雨听的时候点头,可重回赛场上仍是卯足了劲。
能够进入前16选手本就不弱,桔年两人是以B组第二出线,遇上的又是A组的第一的选手。那两个六中的高三学生体力充沛,在身高上也占据了优势,这场比赛打得非常吃力,第三局凭借对方的失误,以极小的领先优势,侥幸拿下比赛。
进入前8那天,桔年编排了个借口跟巫雨好好地庆祝了一回。这一场他们赢得太过辛苦,尤其是巫雨,她几乎担心他的身体承受不住。然而好在是赢了,桔年也成为七中学生参与的混双中第二对进入8强的选手。
8进4比赛那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因为这一场,他们的对手是韩述和陈洁洁。
韩述除了混双之外,还报名参加了男单,并在先行结束的男单中拿到了第三名。他的真实水平桔年没有切身了解,但是男单历年都是比赛中报名人数最多,竞争最激烈的单项,他能够取得这个名次,在依她平日里苛求万美的个性,两把刷子还是有的。虽然他选择了陈洁洁作为搭档让人颇为意外,可即使陈洁洁球技稍弱,也不容小觑。
那一场比赛场地定在G大羽毛球馆,裁判员已经广播要求林赛队员签到,桔年在韩述后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她无意间看向观众席,竟然发现韩院长夫妇也亲自来看儿子的比赛。他们坐在第一排,韩述在靠近他们的赛场边做热身,韩母心疼的给宝贝儿子擦汗,韩院长则一贯语重心长的不知在嘱咐着什么。
桔年是直接从学校过来的,她和巫雨约好提前半个小时赛场上见,可要求参赛者签到的广播已经响到第二遍,他还不见踪影。巫雨并不是个不守时的人,更让桔年心中不安的是,陈洁洁竟然也未现身。
照例,如果广播第三次响起后,尚未签到的参赛者就视为自动放弃。距离比赛正式开始还有不到十分钟,桔年主动向裁判席要求,自己马上去找找,看没到的人是不是路上耽误了。鉴于混双两边各有一人缺席的先例非常之少,裁判席破例多给了十分钟,届时人仍未到,比赛取消。
桔年过去从没有进到G大校区里,偌大的高校对于一个中学生来说确实太容易迷失方向,她说服了裁判,可实际上并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找到巫雨。
然而,她的寻找并没有花费很多的心机,出了羽毛球馆,左边就是某个院系的小园林,草木繁茂,鸟鸣声幽。园林的正中是个高高的人形塑像,桔年走进了一些,才看到塑像底座缕刻着“茅以升先生”几个字。塑像的背后,熟悉背影一闪而过。
桔年心下疑惑,绕过一排休闲石凳,从这个方向,正好远远看见塑像背后的两人,各自背着球拍,白衣少年背影单薄,头发短得像刚长出来一样,女孩乌发在阳光下反射出柔润的光泽,紧紧拥住男孩的一双手丹蔻如血。他们静静地相拥,过了好一会,男孩始终垂于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抚了抚女孩的发丝。
这个园子里有一种长大树上的奇怪的小黄花,开得繁盛,却一点香气也没有。桔年就站在花下,风吹落细碎的花瓣,她觉得自己仿佛就附在了那黄色的星星点点上,无声荡起,又坠下,近了,又远了,完全由不得自己,欲哭无泪。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所以难过到无以复加。
小和尚那么拼力地进入到决赛,真的是为了证明他们“默契”的友情,真的是为了桔年并不在乎的升学优势?也许,他的千辛万苦不过是为了这天,为了跟他喜爱的女孩见上一面。陈洁洁家里管得固若金汤,他们明知到两人搭档是不可能被允许的,等待彼此进入了决赛,还有谁能阻挡他们近在咫尺地四目相对?
“哟,原来在这忙着呢。看来是情人球单打总决赛啊!”韩述刻薄而讥诮的声音在桔年身后传来。
相拥的两人被惊动,巫雨回头。
“桔年?”
陈洁洁却显得更镇定。“比赛快开始了吧,真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韩述嗤笑道:“急什么,你们两位这边多精彩啊。”他继而转向一言不发的桔年,“看见了吧,看见了吧!那是你的搭档吗?你怎么不上去认领啊?怕别人把你当幌子是吧,看人家多有本事,我都分不清谁对谁了。就你傻不拉唧的,找什么啊,别人在这好着呢。。。。。。”
“说这些干嘛。”桔年压低声音说。
巫雨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
“桔年,你是来找我的?走吧,过后我再跟你说。我们先去比赛的地方。”
他轻轻拉了桔年一把。
韩述却用手上的球拍顶着巫雨的胸口往后推了推。“还比什么赛?你逗着她玩也就罢了,要我也跟你一起玩,你别想。我早就看你这种人不顺眼了,没有原则,欺骗女。。。。。。”
“别说了。”桔年抓住韩述的球拍往回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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