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怀里的那个人在漫长的煎熬后终于渐渐趋于平静,桔年抱着他,好像忽然就想通了,一如被父母送走的那个傍晚,她迷失在陌生的郊野,走着走着,那种了悟如醍醐灌顶,不期而至。她总是在最绝望的时候为自己找到出口。
就让他爱陈洁洁吧,这又有什么不好呢?他的快乐是那么有限,他的每一天是那么珍贵。桔年有属于自己的世界,即使他永远都不会走进来,可是隔着一扇门,听到他的脚步声是欢喜的,这还有什么可遗憾的。真的,只要他快乐,桔年愿意在门后悄悄的看着他,这不是伟大,于她而言,这种分享已然足够。
如同初生的婴儿经历产道的痛楚,巫雨慢慢睁开了眼睛,阳光足以灼伤人的光环,她认得为他遮住光线的那双手。她给了他有如新生一般的宁静。
“对不起,桔年,我让你输了比赛。”这是他撑着身体坐起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桔年略显疲惫地靠在灌木丛边上,笑道:“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好察非明,能察能不察之谓明;必胜非勇,能胜能不胜之谓勇’。”她怕巫雨不明白,又按自己的理解解释了一遍,“即使有机会赢,必要的时候敢于舍弃,给自己留条后路,那才是真勇敢;同样,凡事看得太透不是真明白,能糊涂的时候就糊涂一点也未必不是好事。”
“这是你阿Q的逻辑。”巫雨脸上的紫气散了,说话还是有气无力。
“这是谢大师的生活哲学。”桔年自我打趣。
巫雨笑了。他们俩东倒西歪毫无形象地席地而坐,陌生的地方,好像又不是很陌生,天空的颜色和云朵的形状,跟石榴花下抬头仰望是一模一样。
一时间,竟没有人说话,仿佛也没有人记得,另一头,有一场原本属于他们的比赛。
桔年差一秒就要坠入梦甜乡,她听到巫雨在身边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桔年,我有没有说过,你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最好的女孩子。”
桔年闭着眼睛笑了起来。巫雨是腼腆的,认识那么多年,他也没有说过任何一句直白的称赞的话。
桔年,你真漂亮。
桔年,你很聪明。
这些话在懵懂的岁月里,桔年不止一次渴望从巫雨嘴里听到。可他从没有说过。
浮云遮住了烈日,风是温柔的。
“真的吗?比陈洁洁还好?”桔年的心在说,骗我吧,说我比她还好,就这一次!
过了一小会,巫雨才说:“比任何人都好!”
他的口吻是那么认真而郑重。桔年相信了,对于她来说,什么都够了。
她看向巫雨,灿烂地笑。
“巫雨,你也是我所见过的,世界上最最好的男孩子!”
“真的吗?”
巫雨也学她的样子傻乎乎地追问。
桔年小鸡啄米似地不住点头。
他们像孩子一样满足而喜悦,虽然他们都隐约知道,“最好”和“最好”,本来就是不该在一起的。
“桔年,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你?呵呵。”怪不得桔年觉得好笑。巫雨从小不爱看书,不管桔年觉得多有意思的文字,他没看多久,就昏昏欲睡。因为桔年老戏谑地叫他小和尚,他最爱讲的故事也不外乎“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别笑啊。”
“我听着呢,听着。。。。。。”
“这个故事叫‘化蝶’。”
桔年没憋住,笑出声来。她是想让自己做一个好听众的,然而他郑而重之地说出故事的主题,有一种怪异的喜感,让她没来由地乐了。
“我还没开始说呢,你笑什么?”巫雨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呃,我的意思是说,这个故事我很喜欢。梁山泊跟祝英台是吧?”
“嗯?”换成巫雨疑惑了。他用手肘警告性地碰了桔年一下,“我说,讲故事的人是我,你好好听行吗?”
“我听,我听。”
“有两只毛毛虫,生活在地底下,那里很安静,与世隔绝,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也从来不知道它们。不过,它们所在的洞穴上面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洞,风和雨水就从那个洞里渗进来,当然,还有阳光。”
“那两只毛毛虫是什么关系?”
“就是两条毛毛虫的关系。”
“哦。”
“那两条毛毛虫都一样,最喜欢小洞透进来的阳光。可是这点阳光对它们来说太奢侈了,只有天气晴朗的日子,某特定的一个时刻,才会有一线很微弱的光短暂地透进来,并且只能照在一只虫的身上。”
“它们为此决斗么?”
“当然不,桔年,你得少看一些武侠小说了。这两条毛毛虫是非常友爱的,它们经常互相谦让,宁愿自己在黑暗里,也要让对方很短暂地享受阳光的照射。”
“哦,这样很好。”
巫雨说了那么多话,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而且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有一天,一只蝴蝶飞过,无意间从上面看到了这两条为了谦让而斗气的毛毛虫,它很不理解,就在上面的洞口问:‘你们在干什么?’
毛毛虫甲回答这只蝴蝶,‘我们在互让晒太阳的机会’。”
“蝴蝶怎么说?”
“蝴蝶就一个劲地笑,‘你们真可笑,阳光有什么宝贵的,你看我,整天都在阳光下,我都嫌它晒伤了我的翅膀’。毛毛虫听了,非常非常地羡慕。它们觉得最奢侈最珍贵的东西,在别人看来,居然随手可得。”
“是毛毛虫甲羡慕,还是毛毛虫乙羡慕?”
“谢桔年,你就能不能不提奇怪的问题?”巫雨无奈地说。
“好吧,继续。”
“这只蝴蝶也非常友好,她大可以嘲笑一番就飞走了,可是它收起翅膀停了下来,给毛毛虫出注意。‘你们在地底下让来让去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直接从洞口里出来,用得着把那点可怜兮兮的阳光当宝贝吗?
毛毛虫说,‘洞口很高,我们爬不过去。’蝴蝶笑了,它说:‘蝴蝶就是毛毛虫变的呀,要是你化茧成蝶,不就有翅膀飞出来了?快出来吧,出来以后我们一起去玩,在太阳下跳舞。”
“后来呢?”
“后来,毛毛虫才知道自己居然是可以变成蝴蝶的,它很高兴。。。。。。”
“它变了没有?”
“它千辛万苦,终于化成了。。。。。。化成了茧。。。。。。”
“然后怎么样了,巫雨,你快说啊,说完再睡!”
巫雨发作后的倦意如潮水袭来,他撑不住重重的眼皮。“然后又从茧化成了蝴蝶。。。。。。桔年,我躺一会,以后,以后再往下说。。。。。。”
他沉沉睡去,徒留下桔年一人气结。还有什么比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更让人郁闷?这个故事留给她太多的疑问。化蝶的是毛毛虫甲还是乙,长了翅膀真的就能飞出去吗?假如一只飞走了,那另一只多么寂寞。是否会有另一只好心的蝴蝶前来呼唤?
可惜,这个故事巫雨一直都没有机会讲完。
桔年回到学校,被学生辅导员叫去狠狠地训了一轮,她临场弃赛,并且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是非常没有体育精神的表现,并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实在有辱七中的学校形象。为此,桔年认真做了书面检讨。
没有了他们的比赛仍在继续,韩述和陈洁洁由于他们的弃权轻松闯入四强,又侥幸在半决赛中获胜,最后拿下了全市混双亚军,为七中争得了荣誉。
颁奖典礼不日在市体育馆举行,凡是进入前8的选手均可获得荣誉证书。桔年和巫雨虽然走得不光彩,但毕竟还是把一个红本子拿在了手里,同时,每人均获20元奖励。桔年说,这真是意外的惊喜。
韩述作为两项比赛都闯进了前三名的选手,在那天获得了无尽的容光,颁奖的时候桔年只看到韩母,不见韩院长,但是想来一向望子成龙的韩院长这一次定会对儿子多一些认可。
颁奖过后,大家各自散去。脖子上挂着硕大的机械相机的方志和多事地叫住了桔年。
“哎,谢桔年,别走啊,还有你的搭档。好歹你们跟韩述那一组曾经是对手,合个影怎么样?”
“这个。。。。。。不用了吧。”桔年勉为其难地说。
“留个纪念嘛。大家同学一场,反正以后毕业了,也未必凑得齐。。。。。。韩述,过来吧,人家陈洁洁都答应了。”
韩述一脸无所谓,“拍就拍,有什么?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桔年偷偷瞄了巫雨一眼,他也没有表示出反对的意思。何必给人笑话小气呢,桔年想了想,就点了头。
于是方志和便俨然一个组织者似的招呼着四人站拢到一起。桔年的左边是巫雨,韩述被方志和推到了她的右边。
韩述的脸上还有那天被羽毛球打到的淡青色瘀伤,不过已经变得很浅。也许是这个让他不自在,他手臂撞到桔年,整个人一脸的别扭。
桔年看了他一眼,他没好气地说,“谢桔年,你站过去一点,挤到我了。”
明明是她先站在那里的。
不过桔年也不跟他争,沉默地从他身边走开,绕到了巫雨的左手边。韩述寒者脸,并没有填补她走后的空隙,方志和便催促着陈洁洁站到了巫雨和韩述的中间。
桔年。巫雨。陈洁洁。韩述,从左到右,四人一字排开。方志和在对面摆动着镜头,嘴里啧啧有声,“赏心悦目啊赏心悦目,韩述,你应该拿着你拿把肯尼士球拍,手胶上有大家的签名,那才有纪念意义!”
韩述不耐烦地说:“我说你拍就拍吧,事儿怎么那么多。”
方志和干笑两声,“艺术,我是为了艺术,洁洁,你往左边靠一些。。。。。。对了。”
桔年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察觉到巫雨动了动,她微微侧身,余光正好看到中间的两人背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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