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卫鹏的手机响了。是丈夫发来的短消息,说有急事,让她速回。
卫鹏:“对不起,孙律师,家里有事,我得马上回去。不过你的饭局我是肯定要吃的,不吃白不吃,白吃谁不吃?只是今天不行,咱们再约时间吧。要不,过几天我请你,咱们也来他个青梅煮酒论英雄。”
说完她推起自行车,走出律师事务所大门。
走到法院的公告栏前,道路几乎被围观的人群堵死了。她只得下车,推着从旁边绕过。
这时,检察长王彪刚好也从检察院大门出来,看见卫鹏,便招招手,叫住了她。
王彪没有骑车,他自从到检察院工作以来,二十多年了,一直坚持步行,除非遇到紧急情况,否则,从来不让单位派车。卫鹏也只好推着自行车和他做伴。
卫鹏:“王检察长,现在都六点三十五啦,你怎么也不按时下班?”
王彪:“你不也一样吗?”
卫鹏:“我们当律师的从来就没有正经工作时间,一切都要服从案子需要。”
王彪拍了拍她的肩膀,听说罗川乡这个行政诉讼案,你是原告的代理人?”
卫鹏点了点头:“对。”
王彪竖起大拇指,夸奖道:“行,好样的,咱们安宁县就需要你这样的法律卫士。”
卫鹏:“王检,你看我能胜任吗?”
王彪:“此案非你莫属。”
卫鹏:“说真的,我这心里老像打鼓一样,咚咚直跳,连一点把握也没有。”
王彪:“不要怕,大胆干吧,我支持你,相信全县凡是有正义感的干部和群众都会支持你。”
卫鹏:“我总有一种感觉。”
王彪:“什么感觉?”
卫鹏:“我是飞蛾扑火。”
王彪:“没这么严重吧?”
卫鹏:“我面临的对手的确太强太大啦,这是一个群体,是一个权力与金钱交织而成的堡垒,而我,除了法律和舌头之外,可以说一无所有。”
王彪:“不要这么说,我现在不是正和你并肩同行吗?可以明确告诉你,检察院到时候将派人参加旁听,如果谁敢把法律当儿戏,徇私枉法,我这个检察长将要行使司法监督的权力。”
卫鹏紧紧握住王彪的手,激动地说:“王检察长,有你这句话,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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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作证 第十一章(1)
卫鹏住在公安局家属院。
这是一座九十年代初盖起来的五层单元楼。她住在顶层。虽然高了点,而且两室一厅,总面积只有七十多平方米,但在司法系统,在这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县城来说,已经是很不错了。
她爱人何川在县公安局当法医,任检验科科长,可以说是安宁县的司法鉴定权威。
按说,像他们的条件是够不上享受宿舍楼的。何川只是副科级干部,卫鹏多年又不在安宁县工作,况且他们只有一个女儿。
何川心里很清楚,他能分上这套楼房,全靠公安局长刘一浩的大力帮助。
他一直是刘局长的部下。
一九八二年何川刚从部队退伍回来,被安排到下环乡派出所当民警。当时刘一浩是所长,他们相处得很好。两年后,刘一浩当了副局长,便把他调到治安科管户籍。这在当时是个肥得流油的地方,一个城市户口就能卖五千至一万块,很多老公安都睁大眼睛瞅着这个位置,但谁也没想到会轻而易举的落到何川头上。
因此公安局内部就有很多人私下议论他跟刘一浩的关系。有人说他是刘局长的老乡,有人说他是刘局长的远房亲戚,还有人说他是刘局长的铁杆心腹。
不过何川也很争气,在户籍这个要害岗位上干了三年,没有收过礼,没有私自办过一个违法户口,连续两年被评为全省公安系统的廉政模范,云东地区政法口的爱民标兵,也确实给刘局长脸上争了光。
后来,随着学历和文凭的逐渐吃香,刘局长又以公安局的名义推荐他带薪到省政法学院学习深造。这当时在安宁县公安局曾经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有人直接告到县委书记那里。也有不少同事排拍着他的肩膀羡慕的说:“你小子真有福气,天下的好事全都让你赶上了。”
在政法学院,他认识了卫鹏,有了初恋,两个人经常在花前月下散步、谈心、共同探讨人生、憧憬美好未来,最后终于结为伉俪。
婚后他们的生活非常幸福,何川就象掉进蜜罐里,一天到晚总是乐呵呵的。
不尽人处是毕业后分配工作时,尽管刘局长费了很多周折,但最终两个人还是未能如愿。
何川因为是安宁县公安局推荐委培的,自然又回到安宁。这时刘一浩已升任局长,根据他学的专业,让他当了技术鉴定科科长。
卫鹏却被分配到最边远的左堂县当律师,两人一个在全省的最南头,一个在全省的最北边,相距一千多里,从此便唱起了牛郞织女。
他们曾作过很多努力,想改变这种南征北战式的夫妻生活,试图把卫鹏调回安宁。
但由于她是左堂县的高级律师,兼任县司法局副局长,又是岭北地区政法系统的一颗明珠。县人事部门说啥也不肯放她走。并劝她做做丈夫的思想工作,让何川南人北调,也到岭北来。
左堂县分管政法的副书记曾亲自对卫鹏说,只要何川愿意来左堂,可以任命他为公安局副局长,分给他们一套一百二十平方米的高级单元楼,工资上调两级。
这一切对任何一个警察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当时何川的确有点动心,但刘一浩坚决不干,他拍着桌子大声嚷嚷:“他妈的,这左堂县简直是挖全省南大门的墙角,我决不让他们得逞。”
为此,刘局长亲自到省城活动,最后搬出省委分管政法的副书记,尽管左堂县一百个不情愿,最终还是把卫鹏放归安宁。刘一浩又通过县人事部门,把她安排到律师事务所当副主任,说这是权宜之计,让她先熟悉熟悉安宁的情况,很快便将她调到公检法系统。
黄河作证 第十一章(2)
这一切,都让卫鹏夫妇感激涕零。
何川曾在被窝里对妻子动情的说:“我们这一辈子谁都可以对不起,但决不能对不起刘局长,没有刘局长,就没有我俩的今天。”
何川像往常一样,提前十分钟回到家。这要在平常,他会先打开蜂窝煤炉子的风门,坐上锅,接着洗菜,和面,张罗做饭。
因为这十几年夫妻两地生活,女儿娇娇断奶后就一直跟着他。他又当爸又当妈,一切家务活全都是自己干,已经养成习惯。卫鹏调回安宁后,工作忙,下班没有正经时间,所以何川在家务活上从来就没有依靠过她。
但今天他没有动手做饭,连炉子都没动。
他心里窝着一团火,准备向卫鹏发泄一通,哪怕大闹一场。尽管两个人从来没有红过脸生过气,十几年中没有骂过她一句,没动过她一指头,但这次他要破破例,哪怕影响到夫妻间的感情也在所不惜。
她太自信、太要强,太虚荣,太任性,也太不把他这个丈夫放在眼里了。
上午下班前,公安局孙永胜副局长把他叫到办公室,将一张刚出版的《安宁周报》放到他面前,说:“看看吧,你爱人可能要在安宁县放一颗原子弹”。孙副局长的调门不高也不低,但何川从他说话的节奏和语气上,还是隐约听出其中的不满和责备。
他拿起报纸,看见头版头条位置用黑体大字拼成的竖排通栏标题格外醒目。正题是:
《安宁县行政诉讼暴出惊雷》。
内容如下:
本报讯:安宁县人民法院审判委员会昨天决定,本月15日公开审理杨发才诉罗川乡政府及第三被告人赵家坪村委会的行政诉讼案。
据悉,给杨发才当代理人的是我省律师协会副秘书长、高级女律师卫鹏,给被告当辩护人的是我县黄河律师事务所主任孙有为先生。这将是一起非同寻常的诉讼,是一次高规格,高水平的较量。法庭上将有一场唇枪舌剑、精彩激烈的辨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肯定是记者们搞错了,卫鹏不会给杨发才当代理。即便代理,总也要和我商量商量,我怎么连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他抓起电话听筒:“我给报社打个电话问问,肯定是他们弄错了。”
孙永胜按住他正在拨号的手:“不用打了,我已经了解得很清楚,这是真的。”
何川的脸涨得通红,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抱怨地说:“她这是哪一根神经出了毛病,还是吃错了药,捅这个马蜂窝干什么?”
孙永胜:“这的确是一个马蜂窝。你心里很清楚,杨发才虽然告的是镇政府和赵家坪,可是全县谁也能够看出,真正的被告则是赵玉虎。赵玉虎何许人也?这不用我告诉你吧。且不说他头上那么多耀眼的光环,单就他在安宁县的八个结拜弟兄,决不是你我能对付得了的。”
“他有八个结拜兄弟,我咋不知道?”何川从刚才的失态中回过神来,惊讶的问。
孙永胜:“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大约从七几年开始,他们八个人经常在一起喝酒,酒量都特别大,号称安宁县的酒中八仙和八大金刚。后来听说这八个人拜了兄弟。如今一个调到地区当部长,一个得癌症死了,剩下的六个目前都在要害部门手握重权。这几个人都是安宁县土生土长的老干部,威望极高,每个人都是一棵大树,每棵树都有一个宠大的根系,这些根系紧紧扭结在一起,盘根错节,相互依托,便形成安宁县的一道景观。即能呼风唤雨,又可兴风作浪。十几年来没有人能耐何得了。明说吧,这赵玉虎的确是一只真虎,是一只猛虎,是一只正交好运的上山虎。你爱人给杨发才当代理,公开和赵玉虎对簿公堂,这不是虎口拔牙吗?我担心她最后骑虎难下,被虎所伤。如果真要那样,恐怕到时候闹得你我还有刘局长都很被动。”我今天给你说的可全都是肺腑之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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