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父母骂我。可是我分明看到我们家的门慈祥地虚掩着,我明白这肯定是韩嫣央求母亲给我留着的。
第五章 母女摩擦
又是一年秋高气爽。天空更加深远,碧蓝碧蓝的,好像要沁出蓝色的汁液来。
韩嫣的母亲来了。她的皮肤比韩嫣略白些,身材较韩嫣丰腴些。她似乎比韩嫣更懂得拾掇自己,蓬松的波浪随意地抓了一个圆形的发髻,蜷曲的发梢如龙爪菊般分散在发髻四周,髻顶扣着一枚水晶蜘蛛大发夹,咋一看以为蜘蛛趴在黑色的彼岸花上呢。额前的刘海抿成一枚斜挂着的树叶,显得知性而又妩媚;粉色小翻领衫,灰色的小喇叭裤,尖头小高跟黑皮鞋,走起路来“笃笃笃”直响:到底是水泥路和霓虹灯孕育出来的城里人,就是洋气。她不清高,也不太热情,跟人似乎总保持着一段距离,很近,又似乎很远。
“丫儿,韩嫣的妈妈凶吗?给你带礼物没?”孙勇和我一样少了玩伴,坐在乌石塘边我们经常挂着树枝荡起秋千的那棵树下,无聊的冲着水库扔石子。
“不知道,韩嫣托我跟你带了些糖果,说是她母亲从城里买来的。”
“她要住几天?”
“……”
“她妈走了你一定告诉我。”
“哦。”
“我们回去吧。”孙勇嚼着糖,似乎并不觉得它甜。
“不了,我还要一个人玩一会。”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无趣。躺在枯草上,我把自己的幻想浸泡在蓝天了。我要裁一朵白云做衣衫,剪一片蓝天做裙子,我要穿着高跟鞋踩出跟韩嫣母亲一样优雅的节奏。
我记得韩嫣说过,别看木镇现在偏僻,其实木镇是个神奇而又美丽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哪朝哪代,某个皇帝要在一个拥有一百座大小一致的山丘的地方建立都城,找了一个白胡子的神仙帮他选址。那个神仙最终选中了木镇,可是皇帝派了个太监前来验收,太监数来数去大小一致的山丘只有九十九座,木镇落选了。其实木镇很冤枉,因为那个太监是带着私心来的,他忘记数自己屁股底下的那个山头了。我真的很怨恨那个太监,他怎么那么粗心,不然的话我们木镇好歹也是个车水马龙的大都市,女孩子梦寐以求的薄如蝉翼的纱裙,缀着蝴蝶结的小喇叭裤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啊。
韩嫣母亲来的那段日子特别漫长。
“丫儿,给我买瓶醋去,晚上吃面条的醋没有了。”母亲把黑不溜秋的醋瓶子递给我。
走下台阶,我看见孙勇独自一人在我们门前的台阶外,好像在等人。他无聊地转两个圈,然后把一个小石子踢得老远;再转圈,再踢。
“勇哥哥”我着急地叫他。
“丫儿,韩嫣的母亲什么时候回去?”他看看周围没人,问道。
“快了吧,听说她请的假不长。勇哥哥,你别到这里来,韩嫣姐姐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没事,今天我是替我爸爸来拿东西的,公事公办,马上就走。”韩嫣跟孙勇约法三章:不许孙勇越过那趟石梯子单独来找她,所有的东西经由丫儿的手转交,晚上除了看一两场电影外概不赴约……他从来都是照章办事的。
木镇的秋天特别短暂,秋风一刮,秋雨一落,便觉得凉飕飕的,行人也便把脖子缩在衣领里,人突然之间都矮了一截。晚饭又是面条,哎,我整个人都快吃成面条了。
“丫儿,韩嫣来找过你没?”韩叔“嘭”地一声推开我们家门,一阵风煽动里屋的珠帘唰唰地响动。韩叔一副大祸临头的神情,白衬衫上的第一二个纽扣刚被人撕扯过,扣子不知去向,线头豆芽一般弯绕着,合着他心脏的跳动一起一伏。
“哟,老韩。你这是怎么了?”母亲从厨房里跑出来,手上的勺子还保留着刚才舀汤的姿势。母亲天生热心肠,谁家有个短长只要向她求助的,她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我不知道。”我被韩叔吓了一跳。韩叔在我的印象里就是斯斯文文的知识分子,就算他跟别人吵架,最多也是铁青着脸提高嗓门跟别人理论理论,从没见过他如此惶恐。
“死丫头快说,你整天跟你韩嫣姐姐在一起,能不知道她在哪里?”为了凸显自己的热心肠母亲从来都不会顾忌我的自尊的,她高举着勺子告诉我只要我撒谎她的勺子是会敲过来的。
“她张姨,你先别吓着孩子。”韩叔哀求地看着母亲。
“就是不知道嘛,韩嫣姐姐好几天都没跟我玩了。”父亲走过来,拿过母亲手中的勺子。危险已经过去,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老韩,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父亲打发母亲去盛饭。
“唉。韩嫣她妈明天就要走了,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韩嫣没怎么动筷子,我就多给韩嫣夹了几次菜,她妈不高兴,说我冷落她了。韩嫣赌气不吃,她妈也跟着摔碗摔盘子的不吃饭。下午下班回家,她说韩嫣不见了,我说去找人,她收拾东西死活要走,你说班车都没了她怎么走?这不跟我拉扯上了。到哪里去找韩嫣 ;……”白亮亮的泪珠从韩叔的眼里“噗噗”地掉下来,在地碎成一朵一朵的泪花。
“我去找找看,但是不许你们跟着我。如果你们跟着我,就是我找到了韩嫣姐姐她也会躲着不出来的。”韩叔待人客气,见了我从来都不叫“王四丫”,他管我叫“王家小千金”,在他眼里女孩子都是“千金”。
我怕母亲跟着我,先跑到电影院前门,穿过几个**阵一般的小巷子,最后从电影院后门的小路穿到孙区长家的后门。
第六章 心相许
“勇哥哥”我小声呼喊。孙勇的家是一幢陈旧的木板小楼,踩在上面颤悠悠地晃动。秋雨过后,外墙上长满了青苔,滑腻腻的一层。
“你不就是那个为了改名跟你母亲吵架的丫头吗?叫孙勇干什么?”孙区长从阳台上探出头来,吓我一跳。
“我——”
“爸,没看见丫儿急的脸色发白吗?她可不是没轻没重的女孩,一定有事才来找我的。你这区长怎么不关心人家疾苦啊?看来还是我能派上点用场。我走了。”孙勇替我打着圆场,也替自己找个借口,他又一次像泥鳅一样从他爸眼皮子底下溜了。
“丫儿,是不是你韩嫣姐姐?”孙勇知道,我只有韩嫣的事情才会找他。
“她跟她妈吵架后不见了,你快帮着找找吧。”
“去乌石塘吧!”只听得孙勇“噔噔噔”地一阵脚步声,一溜烟地没有了人影。
韩嫣果然躲在我们经常荡秋千的那棵树下,眼睛空洞木然地瞪着乌石塘乌压压的鹅卵石。
“求你了,别哭了。你看,人都哭瘪了。”韩嫣一开始还只是肩膀一耸一耸地淌眼泪,孙勇一劝,越发哭地来劲,整个脑袋深埋在双臂间,半天方才换上一口气。
“哎,再哭,把眼睛哭坏了我可不要你了啊。”孙勇急的抓耳挠腮,口不择言。
“谁稀罕你?”韩嫣扬起头,那双杏眼肿的跟桃子一般,眼泪仿佛决堤的河水,越发不可收拾。
我把手帕递给孙勇,孙勇突然灵光一闪,掐了枚火红的枫叶。
“嫣,来吧,佛祖让秋天为你擦干眼泪。”一个少年,一枚枫叶,一句疯话,一个半蹲的姿势,一片怜香惜玉的痴情,惹得韩嫣忍俊不经。
韩嫣抽抽搭搭地止住了哭泣,盯着孙勇的眼睛,她轻轻地羞涩地小鸟依人般地靠在孙勇的肩上。孙勇毫无防备,一个趔趄,后退了小半步,傻傻地立定。手中那枚霜染的枫叶,坠落在时空里,渐飞渐远渐无。孙勇僵直的双臂悬垂在空中不知道是该举起还是放下,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两个胳膊原来是多余的。他没有拥抱韩嫣,他不能拥抱她,他爱她,他发誓今生都要做她的护花使者。但是他更加明白,因为爱,所以莽撞不得;因为爱,所以要善于爱,爱方能久长。他知道韩嫣是娇贵的,孙勇怕自己一时脑热她就飞走了,他一唐突韩嫣就融化了。平日里插科打诨演个跳梁小丑博得佳人一笑也就罢了,在关键时刻他必须是个爱情绅士。
“韩嫣姐姐——”
“丫儿?”他们几乎同时转向我,有些尴尬。
“韩嫣姐姐,刚才你差点摔倒了,是勇哥哥用肩膀支撑住了你。时候不早了,回家吧,韩叔找不到你都哭了。”
夕阳西沉,仿佛刚榨出的西瓜汁泼洒在天边一般。雾霭从山沟里升腾起来,和炊烟缭绕在一起,扩散开来,所有的景致都被镶嵌在夜幕的毛玻璃中,均匀地呼吸着。夕阳拉长我们的身影,长到可以触摸到我们的未来。
“丫儿,你真机灵。”孙勇弯下腰,准备在上大路之前和我们分手。
“勇哥哥,今天是我找到了韩嫣姐姐,你要奖赏我。”我知道孙勇和韩嫣担心什么,我是不会出卖他们。
“好呢。”孙勇和韩嫣相视一笑。
韩嫣和母亲和好了,她给母亲赔不是,母亲给她说了对不起。韩嫣母亲走的时候我们都去送她,我母亲帮她把大包小包的东西送上车。回来的时候就听见母亲一个人在那里大发感慨。
“王丫儿我可告诉你,你生在我这样家庭简直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要是你摊上韩嫣的母亲可有你的小苦吃。你韩叔给孩子夹菜那是天经地义呀,她生哪门子的气,说白了不就是跟孩子抢东西吃嘛,这样的母亲你敢要?”我一声不吭地吃饭,心理反问道:难道母亲也可以选择吗?。
“王丫儿,你身在福中要知福啊。你看你爸什么时候给我夹过菜,我不照样每天做牛做马地伺候你们吗,你可得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