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是官府出具婚书的那种。
不过,这些半调子大魏书生齐达自然是不知道的。事实上,他根本就不知道周围的人在说什么。他现在已经濒临绝望了,嗓子眼一阵阵的难受,眼前已经有些发黑了。像自己这样失败的探花使,这些京城百姓一定是第一次见到吧?居然连一个例行了百多年的规矩都做不好,皇帝会不会就这么撤了自己进士的称呼,或者不让自己进入那个会计司……
好不容易走出了那个山村,还来不及尝一下皇粮的味道,自己又要被打回去了么?
“……”身边似乎有人在说话。
齐达慢慢回过神来,却是有过两面之缘的偎红,一身素衣,脸上蒙着面纱,铅华尽去,与往日格外不同,自己也是仔细分辨了一下才认出是她来的。
这种场合,以偎红的身份,按理是不能露面的,就算是参加也只是在某些达官贵人家的彩帐里。齐达对偎红颇有好感,不想在这里说出她的身份惹人注目,于是顿了一下,才道:“呃,姑娘怎么会在这里?”
偎红对齐达的话笑而不答,只是伸出一双纤细柔美的玉手,一双美目笑盈盈的注视着齐达道:“公子如果不嫌弃的话,愿意把手中名花赐予奴么?”
还能不愿意么?
齐达忙不迭的双手奉上,连话都不会说了,“送给你!”
看着偎红伸手接过,齐达方才长舒了一口气,终于送出这个炸弹了。然后才慢一拍的想起自己似乎少说了一句话了,于是又添上一句道:“希望你喜欢。”
偎红美目一转,似有意又似无意的道:“其实,如果你能叫我一声姐姐,我会更喜欢的。”说着貌似调戏的伸手在齐达颊上轻轻拧了一下。
齐达迅速在心头估量了一下,不就是口头上让人占下便宜么,认了,“姐姐好!”说着似模似样的抬手作了个长揖。
抬起头来,齐达准备对偎红好好说两句好话表示一下自己的感激,却发现偎红已经抱着花在侍儿的扶持下背对着自己走开了。而且走的时候,偎红的头一直低着,似乎接受了自己的花是一件无脸见人的丑事。
齐达郁闷了,自己这个探花使就这么讨人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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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达本以为自己这一天受到的打击就这么多了。可是,事实证明,咱们的老祖宗仓颉当初造字的时候弄出一个“更”字,是很有必要的。
探花宴在下午申时初刻开始。这会儿,探花使的风光已经过去,观礼的京城老少也都回避了,整个杏园就是状元的舞台,所以,开始的时候,齐达很本分的很尽职的当自己的绿叶,随着司礼太监的号令起伏,咳,错了,是起拜。
但是,千不该万不该的,就在状元郎献花的时候,齐达突然起了许多年都埋藏得好好的好奇心。
于是,趁着大家的目光都盯在状元身上的时候,齐达偷偷的歪着脑袋抬起左眼角自以为隐秘的偷看上面那个自己从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皇帝。
然后,对上了一双略微有些好奇有些惊讶的眸子。
齐达奇怪的眨了下眼睛,甚至还对那双眼睛勾起了一抹友好的微笑,然后,那双眼睛立时变了。
也不见什么变化,齐达霎时间就感受到了从那双眼睛里传来的不容挑衅的无上尊贵,已经万物在握的强大威严。齐达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那双眼睛的主人是谁,同时吓得一下子就软到在了那里。
周围响起了低低的嗤笑声。
齐达却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因为他发现了那双眼睛的主人就是自己科考前在十里桃花见过的那个男子,而对方,显然也认出了自己。
38
探花宴后,齐达成了今科进士中的笑话。
做探花使送花没人要,探花宴上被皇帝看了一眼就软到话都说不动,整个儿就是——按照北方士人的说法,一彻头彻尾没用的软蛋。
在北人的眼里,他成了南人的象征,北人每提到南人就必然以齐达为例来嘲笑南人。而南人,一个个咬牙切齿的恨不得从来没有齐达这个人的存在。
齐达的处境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殿试过后放官之前的一个多月是京城交游最热闹的时候,所有在京的士人都有开不完的文会酒会,那些出名的,准备说今科前几名的进士,常常会由于一天几分请柬而□乏术,身子弱点的甚至会累出病来。
但是,所有的这一切都没有齐达什么事。
与刚刚住进李府是纷纷扰扰的帖子不同,整整半个月的时间,齐达没有收到哪怕一张请柬。
虽然迟钝,但是齐达绝非不知世事。这样的情况,他多少也猜到一些原因。只是他不善交际,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改善现状。只得干脆留在李府,全心全意的帮助李希做会计司的工作。然后在实在没事的时候,去看看田雨——张华现在也有赴不完的宴席开不完的文会,所以根本就没有时间来陪他。可是田雨只要有空就往毛颖院子跑,而齐达,看到毛颖总觉得心里毛毛的,于是去了两次后就不太敢去了。
他也去看过俊俊,可是每次都被俊俊关在门外,这么两三次之后,齐达也懒得进去了。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没谁能承受一次又一次的拒绝而毫无所伤。
就这样沉寂了半个多月的样子,李希终于看不下去齐达一天天无所事事而消沉的样子,把齐达带到了西郊自己的别院让他散心。李度出于对他的担心——担心齐达倒下去以后就没人帮助李希分担工作了,李度是个孝子——还特意给齐达找了个工作:让他帮忙喂一群鹅。如今的京城,文人雅士在家里养上三两只洁白优雅的鹅已经成了风雅的象征,李度自然也不能免俗。
齐又因为学习不能随行,所以齐达一个人坐着马车去了李家的别院。
李家的别院在西山半山腰上,因为出门的晚,到别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所以齐达洗洗也就睡了,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齐达稍稍转了一圈,才发现这里周围都是桃树,跟十里桃花的情况有些像。
看来京城里的贵人们就是喜欢桃花!齐达如此结论道。
到了中午,李度赶着车带了八只从朋友那里淘换来的小白鹅到了别院,交给齐达,千叮咛万嘱咐他要养活了——不能怪李度说话这么丧气。书生养白鹅,之所以是雅事,就是因为成□率太低了。而齐达,虽然自称耕读传家所以对农事很了解,可是整个大魏哪个士子不是这么标榜自己的,说实话,就是李度自己走出去,介绍自己家世的时候说的也是耕读传家。因此,耕读传家根本就不能说明什么,李度心头其实根本就没指望齐达能跟自己那个朋友那样养出一群漂亮的白鹅来。在他心里,只要一个月后这群白鹅里还有活着的,齐达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齐达对李度的低标准很奇怪,也很不服气,认为他这是瞧不起自己,暗下决心要做出点成绩给他看看。
八只鹅不算多,很好喂养,齐达觉得就算把这八只鹅全部喂到圆滚滚的也不足以展示自己的才能。而且,李家的别院很大,只喂养八只鹅,太浪费了!
于是,齐达决定,扩大生产,咳,是扩大养殖。
首先,在李家别院后面的池塘边做了一个窝,暂时安顿下这八只白鹅。因为鹅年纪不是很小,完全可以自己采食,而且附近也有足够的青草,所以这八只鹅暂时不用齐达费什么心思。
然后,齐达开始了在附近庄子里的鹅寻访工程。整个别院的下人,在齐达的支使下,在李家庄子上的佃户,以及附近的庄子到处寻访小鹅,或者鹅蛋。
经过三天的寻访,一共寻得九只小鹅,三十七枚鹅蛋。
齐达把小鹅放到后面的鹅群离去,让他们自己去相互熟悉,而自己则找了一个抱窝的母鸡,把那三十几枚鹅蛋细细分看了一遍,把确认了还可以孵出小鹅的二十九枚蛋交给了母鸡孵。其实要是有种鹅更好,不过人家庄户不肯卖,齐达自己也是农民,知道农民的苦,自然不愿意为难人家。
接下来的日子,齐达安心在别院里看书,距离放官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他是肯定要会计司的了,所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干脆在别院里看书练字修身养性起来。
小鹅群很快互相熟悉起来,齐达扩大了后院池塘边的窝,并且考虑着等小鹅们再大一些,就带它们到山下的小河沟去。
那边母鸡孵化小鹅也进行得很顺利,第五天的时候,齐达翻了一遍蛋,所有的蛋很好,没有一个死蛋。
第十五天的时候,张华带着眼泪汪汪的齐又找上门来了。
彼时齐达刚刚把鹅群送下山,正在行进第二遍翻蛋,看到两人被下人引进来,吓了一大跳,险些把手里的蛋扔出去。
“哥哥!”小家伙看到齐达,先是跑了两步想要扑过来,跑到半途想起来李希的教育,迅速慢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衣襟,还像模像样的扶了扶头上的包包头,然后敛起袖子走了两步,却被忍俊不禁的两人笑红了脸,终于还是在距离齐达两步的时候鼓着小脸扑进了齐达的怀里。
齐达含笑抱起小家伙,用刚刚检过蛋的手背擦了擦小家伙鼓鼓的脸颊,“怎么过来了,跟先生请假了没?我现在没空,你们先去厅堂里坐着吧,我一会儿就好。”后面一句话却是对着张华说的。
张华定定的看着齐达最近养得有些胖了几分的脸庞,直到齐达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再问了一遍,才摇摇头道:“不用,我们就在这里等你好了。”
齐又也很坚决的牵着哥哥的衣角,无声的表示自己的选择。
“真受不了你们两个,鹅笼有什么好呆的。”齐达无语的摇了摇头,加快了手下动作。
没过多久,确认了窝里的蛋都还是好好的,没有一个死了或者是坏了,齐达才松了口气的命人打水洗手,顺便把两人引到厅堂里。毕竟,虽然对自己养那么多鹅很得意,但是鹅笼边的味道实在不怎么好。
随随便便擦了下脸,齐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