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老夫子的竹杠,在老夫子宿舍喝了酒。据说老夫子喝醉了,醉得不轻。当时,他情不自已,当当地敲着饭盆,唱起了李商隐的《无题》,甚至还使用了些假声:“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沙哑的喉咙,倒也唱得让人悲悲戚戚,几欲流泪。
我又打了电话给王木匠,我和朱老夫子两人谈话肯定会有冷场,需要他来调节气氛——插科打诨是木匠的强项。下午,我去翠芳那里买了盆酸菜鱼,量不少;在街头熏烧店买了花生米、素鸡、酱牛肉、烤鸭等;又拢小超市拿了两瓶三十五度的梅兰春,老夫子和木匠都喜欢这酒。“战场”当然在我的出租屋,这是我“自己的空间”,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晚上,朱老夫子如约而至,木匠却迟迟未到。这家伙是不是忘了?我打了个电话追了追。木匠说,晓得晓得,正忙着呢,对不起。朱老夫子说,不急不急。在我的穷追不舍之下,木匠终于来了,满头大汗,边走边擦。
“对不起,朱老师,来迟了。”木匠赶紧跟老夫子打招呼。朱老夫子笑笑,示意他坐下。三个人开始喝酒,侃侃而谈。
“教育现在不好搞啊,普高要的是升学率,职高要的是就业率。职高老师看上去轻松,但他们的心也很累。现在生源很差,和普高没法比,上课居然有学生用手机上网聊天、看小说。教师不胜其管,无能为力啊。”老夫子大倒苦水,满脸无奈。但一会儿脸上又露出了些喜悦。
“其实,目前的情况下,职高还是一个好的选择,起码就业还相对稳定些。国家现在重视职教了,据说以后国家要给上职高的学生一定的资助。”
“我听人说,有大学生毕业后去职高回炉,为了就业方便。”木匠说到。
“哦,有这么回事。毕竟,大学更多的是理论。我们职高重在实际操作。”
“吃菜,吃菜,边吃边谈。”我在劝老夫子。
木匠看上去好像有什么急事要办,酒喝得很快,想“速战速决”,一连敬了老夫子三四杯。
“大富,吃菜。‘吃酒不吃菜,一定醉得快’啊。”朱老夫子看到木匠喝得猛,怕他醉了,劝他慢点。我注意到,木匠比以前黑了,略显疲惫之态,看来当爹又当妈的日子不好过,“事业”耗了他不少精力。
几杯酒下肚,木匠换了个人似的,兴奋起来,他说,他已经有个宏伟的理想,想办一个装潢公司,名字叫楚水装潢公司。王木匠有浓厚的家乡情结,因为楚水就是指兴化。
“这个名字响亮。可惜我的文化水平低,电脑一窍不通,现在装潢设计离不开电脑。”木匠话音中伴随着叹息。
办公司?我知道,王木匠现在有点“*”了,心大起来了,穷人发财都这样——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洪水就泛滥。木匠很不简单,网罗了一批瓦工木工,搞了个“装潢公司”,虽然没有资质,不是“正规军”,但由于收费低廉,很是吃香,单子不断。
“大富,你脑子活,能创业,不简单不简单啊。不过也要有安全意识,安全重于泰山。”朱老夫子先扬后抑,夸了木匠一句,也提醒了木匠一句。
我知道朱老夫子是好意提醒王木匠,前段时间,凤城一建筑工地发生了一桩事故,一位工人没有戴安全帽,被倒下的脚手架砸了,脑浆都出来了,当场一命呜呼。
“最近很忙,人手不够,房主嫌总我们慢。第一天结婚第二天就想抱小伙,哪儿有呢。”木匠解释了来得慢的原因。
“我告诉你们,我十二岁就创业了。当时,我拿了一纸箱连环画在车站出租,一个星期,赚了四块三毛呢。”木匠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看来他喝多了,显然更多地注意到了老夫子对他的褒扬,有些自鸣得意。我和老夫子相视一笑。
该点下主题了。我斟满酒,站起来,敬了朱老夫子一杯:
“感谢恩师栽培,请原谅我们以前的无知。”我先饮为敬。朱老夫子有些茫然,然后也一饮而尽。我估计他以为是以前干涉我和巧云的事情,我也没有过多的解释,说不出口。
不知不觉,我们谈到了桂才,王木匠两眼又开始放光:
“这孩子很是聪明啊,期中考试考了年级第三,数学得了满分。呵呵呵,以后我要让他学电脑,这东西太神奇,太神奇了!”
“预祝桂才考上北大清华!” 我和朱老夫子同时敬了王木匠,木匠笑嘻嘻地,一饮而尽。
谈到桂才,高文年不可避开。木匠让我请翠芳跟秀姑打个招呼,说他不好意思见秀姑了。
“我遇到高老师了,他叫我跟秀姑打个招呼,那天酒喝多了,不是人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是桂才的老师啊。”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 35 节
送走了朱老夫子和王木匠,我心事重重。躺在床上,头脑很乱,像一团乱麻。我知道,今晚我又要失眠了。大学毕业后,我的睡眠一直不好,一有风吹草动就忧心忡忡,辗转反侧,不知这是不是未老先衰的症状。我索性爬了起来,穿好衣服,出去散步。
风,有些阴嗖嗖的,很冷。夜空中,薄云缓缓流动,月亮忽隐忽现,朦朦胧胧,有些无精打采。我选择了一条幽僻的路,从青年桥往西去西门桥,这条路叫公园路,车流少,适合散步。路灯像两条飞龙,弯弯曲曲,向远处伸展开去。路南是江淮名刹光孝寺,巍峨雄伟。现在只能看到个大致轮廓,灰蒙蒙一片。寺里不时传来浑厚、绵长的钟声,好像叩在我的心扉上。我想,那些遁入佛门的人不会像我一样,烦恼不断吧?我在凤城的大超市经常遇见和尚,我曾细细观察,和尚遇见漂亮姑娘时的目光和正常男人似乎没有两样,色迷迷的。现在的和尚照样追求时尚,玩手机,玩电脑,照样有七情六欲。如此六根未净,有所欲望,我想烦恼应该也不可避免。其实,佛也有烦恼,苦行时的释迦牟尼,就饱受折磨,无人理解,一开始并没有找到解脱之道,后来在菩提树下才豁然开朗,顿悟成佛。人生多苦,我真想祈求佛也给我一个解脱之道,可是,我身边没有菩提树。佛教的观点,人人皆可成佛;看来拯救自己,只能靠我了。
不知不觉,我想起了朱老夫子给我们讲过的王国维,这位国学大师认为人生要成就大业有三种境界,第一种境界就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我想我正属于这一阶段,也许我没有词中主人公的相思离愁,但我却有着同样的寂寞和苦闷,我找不到我的目标、我的方向。
苦闷的时候,我喜欢用音乐打发时间。记得上次我和王木匠花了很长时间写了一首歌词,我们把它取名为《床前明月光》。我们哼哼唧唧了好一阵,我又用笛子排摸了很久,终于谱曲成功。我们想用这首歌给每个在凤城打工的兴化人励志,给每个思念家乡的人以慰藉。我轻轻哼起这首以前和王木匠共同“创作”的歌曲:
你问我为什么流浪
我说我要找回失落的梦想
水茫茫,路漫长
凤凰的故乡,我的天堂
明亮的眼睛,熟悉的脸庞
唱着歌谣,穿着花衣裳
家乡的姑娘
我怎能把你遗忘
你曾说爱我地久天长
我也说爱你到天老地荒
反正是永远永远
就像那“床前明月光”
你问我可曾“低头思故乡”
我说我常看那“床前明月光”
我知道,你思念我的时候
也应该夜深人静,月色如霜
你问我为什么流浪
我说我要找回失落的梦想
会有一天,我们相聚的地方
蜂蝶飞舞,菜花正黄
哼着哼着,我有点忘情,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死胡同”:一块 “此路不通“牌子挡住了我的去路,前面正拆迁施工。我赶紧绕道。我的人生之路伸向何方,有没有“死胡同”,我茫然了。
……
离2006年元旦还有整整一个星期,一大早,我把辞职报告放到了郭董的办公桌上。出来的时候,我长吁了一口气,除了少许失落、惆怅外,我更多地感到轻松自由。我没有回出租屋,径直上了10路公共汽车去了东站,搭上了回三圩的车子。半年没有回三圩了。 。。
第 36 节
三圩镇在兴化市的最北面,再向北,隔一条东西流淌的大河,就是盐都县。这条大河叫兴盐河,是兴化盐城的分界线。小时候,在河边玩,我们总感觉到河对岸离我们很远,遥不可及。“隔条江,不同腔”,在这表现得尤为明显,两地口音大相径庭。盐城人嘴一张,蛮声蛮气的。三圩安丰人喊“大伯”,盐城人却喊“大爷”,好像高了一辈。
三圩镇曾经是兴化的十大古镇之一,最远的历史据说要上溯到元朝。“十大古镇”的荣耀曾经让我的父辈们引以自豪。和我的父亲一样,三圩人多年来也一直做着自高自大的梦,他们把三圩镇区以外的人称为“乡下的”,到三圩镇自然称为“上街”。要知道,在兴化其它乡镇,“上街”有着特定的含义,专指上兴化城。可以看出,在三圩人的心中,“三圩”和“兴化”半斤八两,平起平坐。自大的梦像意淫一样,让三圩人快活了好一阵,甚至高潮连连。等到他们看到邻近的乡镇超越了它,才如梦方醒,唉声叹气。也难怪,三圩镇的位置没有优势,甚至很尴尬——离城市很远,那怕是兴化盐城这些中小城市。要知道,这个时代离城市越远意味着离信息越远,离信息越远也就离发展的机会越远。三圩镇落后了,它像一个垂暮的老人,步履蹒跚,灰头土面,遗世独立。
现在的三圩,镇区不大,一条东西大街把它分为南北两个部分。沿街是三四层高的楼房,下面做生意,上面住家。大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