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理生假装没听见春儿那句“万一他学你的样”,依然毫不偏离主题地说:“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让他一辈子游手好闲吗?学会开车总是多一项技能嘛。”
春儿没好气地说:“我刚帮你赔了人家二千块,还差人家三千,你们还有完没完?这样下去,我也没有钱给你们了。大刚一个月的工资本来就不够花。我还得背着他,偷摸地搭把你们。爸,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叶理生一瞪眼:“谁让你给老肖家二千块的?我说了让你给吗?”
春儿没想到叶理生是越老越糊涂,还以为他当厂长那功夫呢,跺脚道:“再这样下去,你就等着我和崔大刚离婚吧!家里这些破事,我都不敢告诉他!”
老头身手敏捷,脑子也很清醒,心里马上警惕了,那女儿是怎么拿出这二千块来的?这么大一笔数她不可能背着崔大刚呀。但作为肇事者,这话他问不出口,而且,他想,春儿再怎么难,总比儿子叶童混得好,再者说,女儿那老房子就要动迁了,到时动迁费到手也有五六十万,相较之下这几千块钱算得什么。不行,他得让春儿给小儿子叶童出这个学车的钱。
春儿娘心地善良,但她也很想利用春儿。同时也替女儿担心,二千元在她看来不是小数,她不由得担心道:“大刚怎么说?你们没吵架吧?”
春儿嘱咐道:“你们可千万别在他面前提这事,我哪里有脸和他说。”
叶理生不爱听,一拍桌子道:“怎么没脸了?”
春儿不理他,径自走了。
直到万家灯火的时分。叶童才拖拖拉拉地回家混饭。春儿长得像她妈。小个子,身子和五官都平平坦坦,做起事来责任心很强,就是缺乏想象和应变的能力。但这并不妨碍她喜欢相貌上乘的男人,哪怕对方对她霸道些也坚忍不拔,这点仍是像极了她妈;叶童则长得像叶理生。和老头年轻时一样,他高大英俊,能说会道。挺招女孩子喜欢,同时,也和叶理生一样,说话做事都不靠谱。
区别于春儿的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叶童颇有些小聪明,但就是不肯用功,勉强念了个计算机应用的大专。毕业后眼高手低,二十一岁的人了。工作换了几份,难得有一份能干得超过一年,全亏了没人敢借钱给他,才没有造成明确的负资产。但是他并不气馁,他叶童相貌堂堂,对于找个“好老婆少奋斗二十年”的目标,更是充满信心。他的“好老婆”的标准,首先就是赚钱的能力要好,至于模样,只要别自己看着难过就行,他觉着,老婆样子一般更好,自己凭模样英俊就能扳回婚姻中的筹码了。
应该说,在叶家,叶童算是有点战略思想的,他以为,出身不能选择,但道路可以选择——既然当初没有好好念书,导致考大学时失去了人生第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就业后难免步步落后,于是更要在择偶问题上好好把握,这是人生第二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了,他可不愿像有些男人那样,傻乎乎地找个无能的老婆,累死自己。
“咋个,你还知道回来了?”叶理生见儿子这么晚才回来,很生气,若是能早点回来,事情也不会演变成这样。瞧人家老肖头,有两个儿子撑腰!
叶童懒得说话,径自在饭桌前做下,端起饭就呼。
“这个小兔崽子,老子与你说话你没听到?钱呢,把钱给我!”
“什么钱啊?”叶童这时才懒懒地问了一句。
“上次我让你去卖的那副画,你不是说能卖个好价钱的嘛?”
“哦,是卖了。”
叶理生紧着再问了一句:“钱呐?”
“花了呀。”
叶理生气得下了床四处找家伙,叶童端着饭碗站起来,笑着劝道:“您老人家别动气,回头我一挡,小心伤着您。”
春儿娘慌忙上前拉他,叶理生一时找不着顺手的武器,想想自己确实不是叶童的对手,只好干拿手指着叶童说:“败家子!你个啃老族!吃定老子了是吧?!”
叶童不爱听了,他一扔筷子,嗓门比叶理生还大:“我怎么败家了!不就借你俩钱,至于吗?哦,一千五百块,这就算我啃你了?那你不是早把我姐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叶理生被他拿这话一顶,气得满头花白的头发,像疾风中的枯草那样抖起来了,叶童看把父亲气得过了点,扔下句空话道:“又没有多少钱,等我和朋友做完这笔生意就还你!”说罢一溜烟跑了。将叶理生的怒骂声丢在了脑后。
叶童从家里跑出来,独自在小区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一时想不好上哪儿去。天已经黑透了,小区里的路灯十盏倒有五盏爆了灯泡,管理处也不安排个人来换,叶童虽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环境,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住到一个亮堂体面的小区去。
他正无聊地瞎逛着,忽然看到,在一幢水泥外墙的旧楼下,一个女孩独自一人站在一楼的公共防盗门前发愁。叶童凑过去一看,原来,一把断了一截的钥匙正塞在防盗门的锁孔里。
闲着也是闲着,仗着爹妈给的高大英俊,叶童上前热心地问人家:“要帮忙吗?”
女孩闻声转过头来,有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叶童马上理解地稍稍退后了一步,站在路灯下,将他高大的外表展露出来,很有礼貌地自我介绍道:“我们家住五号楼。离你这儿很近——你叫保安了吗?”
女孩点点头,似乎对叶童的来历放心不少,她有点焦急地指着那截断钥匙说:“不知道是谁,把钥匙断在里面,不弄出来就跑了。旁边杂货店的老板帮我叫过保安了,保安让我在这儿等楼里的人出来。可我都等了好一会儿了。也不见楼里有人出来。”
这是一幢有着二十来年楼龄的旧楼。公共防盗门显然不是原装货色,而是后来加上去的,并且安装得很马虎——这也难怪,住在这样一栋陈旧马虎的建筑里。要么是经济状况很一般的人家,要么是些租客,谁也不愿意为了公共设施多花银子。这个防盗门其实防不了真正的贼人。几根稀稀拉拉的铁杆,上端都没有封顶,露出一点空间正好够一个人的身子挤过。身手敏捷些的人,要想攀越过去不算十分困难。
叶童看了看地形,对女孩说:“我翻过去,从里面把门打开。”
女孩心中求之不得,却又不好太过直接,便拿捏分寸,表现出轻度的不好意思说:“能行吗?那你小心点。”
这时候。旁边小杂货店的老板也踱过来看热闹,他是认识叶童的。叫了声:“童老弟,这么热心!”
叶童冲着杂货店老板一笑:“人家一个女孩子,能帮就帮下。”
杂货店老板转头对女孩说:“罗小姐,没事的,童老弟出了名的好身手一翻就过去了,你不用不好意思,最多等下你请他喝一瓶汽水就是了。”
叶童常年运动,练成一副敏捷身手,这时候发挥了作用,他顺利地把自己的身子挤过防盗门上方的那条缝隙,除了防盗门顶端生了锈的粗糙铁条不知趣地把他的衬衫钩了一下,发出棉布撕裂的帛声,他在黑暗中低声骂了一句粗话。
女孩站在地下仰着个脑袋,听到动静有点担心地问道:“怎么了?”
叶童没有说话,他看清地面平坦,就跳下地来,得意洋洋地打开防盗门,放女孩进去。
女孩这时候才顾得上就着影影绰绰、半明不亮的灯光仔细观察叶童,她惊喜地发现,先前光注意到这助人为乐的身段不错,没料想居然脸也帅气得令人垂涎欲滴!
女孩想,长这么帅是不需要当流氓或者抢劫犯的,否则不是浪费资源吗——她不由对人家添了三分放心四分好感,再一看,叶童的衣服都让铁条给钩破了,又多了几分过意不去。她打消顾虑,热情地邀请叶陶道:“我就住三楼,上楼喝口水吧。”
叶童反倒犹豫了,他觉着这么黑乎乎的晚上,又不认识人家,不过顺手帮着翻了个墙,上人家一个陌生女孩家不合适,加上杂货店老板在旁边看着,他更不好意思这么跟着上楼了。
叶童这一犹豫,女孩对他更放心了,她说:“你衣服都挂破了,要是连水都不喝一口,我真的不好意思。”
叶童这才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应允,杂货店老板多嘴多舌地在边上嘎嘎傻笑了几声,叶童听了直想捏住他的脖子让他闭嘴。
一楼好歹还算有点昏黄的灯光,两人一转弯,楼道里就一点灯光都没有了,每一级阶梯的高度似乎不够匀称,因为年久失修,有的地方地面坑坑洼洼,两人这一路摸索着上楼,有点高一脚低一脚的意思——不过叶童并没有任何诧异的感觉,他们家那栋楼也差不多这条件,只不过他熟悉地形,哪儿有坑,坑有多大,都了然于胸,摸黑行动时能更利索一点而已。
还好就在三楼,很快就摸到了,女孩掏出钥匙,叶童机灵地摁了一下手机的键盘,给她照亮。等她打开门一开灯,叶童却吃了一惊,他完全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粗陋陈旧的建筑里,会有这样配置的人家!
这是个两房的小单元,客厅的尺寸不大,所有的家电也都小巧玲珑。引起叶童注意的是,从家具到电器,从窗帘到拖鞋,明显是一水儿崭新的货色,这还不算,主要是这些货色的价格和档次。明显高于小区里的大部分人家惯常使用的货色。
就拿叶家来说吧,那些乱七八糟的家具压根儿就不是一个风格的,甚至颜色都大相径庭,完全没有配套协调这一说,小小的客厅里,却摆放着一张笨重粗大的沙发。闹得人都不知道往哪里站了。
眼前这户人家的客厅里。不仅布艺沙发的颜色和水磨石地面的颜色搭配和谐,就连窗帘的颜色也明显是搭着窗边的胡桃木餐台配的,日光灯格外明亮,一看就是新换上的名牌灯管。不像叶家,所有的灯管似乎都患上了营养不良,夏天不亮冬天不暧。有气无力的德性。
就在叶童坐在沙发上观察着这一切的功夫,女孩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可乐,热情地拉开了才递到叶童手上。叶童认真地看了看她。脸长得还算漂亮,至于这张脸到底漂亮在什么地方,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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