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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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岭-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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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人都陷入狂热或彷徨。狂热的人从不去想将来会怎么样,那不需要他们去想,领袖自然会指明方向。彷徨的人一直在想出路在哪里,但未来实在超乎他们的想象。

  莫莉也不会想到,最终会是妹妹死在战场上。而且,死在她曾经憧憬过的地方。

一 越战女俘


  莫莉开始打听为林惠建墓的经过。已隔多年,费了许多周折,最后找到一些档案。与她猜测的一样,父亲知道一切。确切说,空墓是在父亲授意下修建的。

  林惠在战争中失踪,谁也不敢对她的生死妄下结论。但如何向莫政委交代,是一个难题。一年后,有人写了一个调查报告呈给莫政委,建议在烈士陵园里建一座衣冠墓,以表示纪念。莫政委回复同意,但墓里不要放任何东西。

  莫莉还得知,父亲从来没有去扫墓。也许他还有隐约的期盼,期盼奇迹的发生。他拒绝相信女儿已经死了,也不想为难有关部门,因此做出那个决定。

  中越再次和好后,只移交了部分遗骸,至于那些在战争中失踪的人,却没有具体交代,不了了之。

  墓碑上的那张相片,是林惠的遗物,由战友提供的。

  莫莉打电话去找林惠的战友,想了解更多。就是在烈士陵园遇见的,其中一人留有联系电话。但那人不愿意多说,而且似乎有些后悔留下电话号码。

  电话另一头一直在哽咽,让莫莉也有些怅然。

  那人最后含糊地说资料上有,想了解可以自己去找,恳请林惠不要再打搅她的生活。

  莫莉在图书馆里查找资料,找到一本《中越战争战俘纪事》。她有些明白林惠的战友,那三个女人的诡异表情。

  她们或许曾经是俘虏。

  俘虏,在多数中国人眼中,是最羞耻的名称。作了俘虏,生不如死。政府能善待俘虏,却将己方的被俘者归入另类。善待敌方俘虏,据说能瓦解敌方斗志,而恶待己方俘虏,则起着杀鸡骇猴的惩戒作用。当然,敌人往往持相反的观点,做法也不一样。抗美援朝时期,我军数万名俘虏,不但遭到美韩残酷对待,随时会死去,归国后处境也很悲惨。非但没有人同情,反而是无休止的歧视与*。过了二十多年,中越战争时期,我方被俘者不多,但境遇是一样的。

  此书中有如下记载:

  1979年对越战争期间,我军的一处野战医院遭到越军特工偷袭,警卫人员、伤员和医护人员死伤惨重,而且有几个女护士被俘虏,三个月后被公开交换回国。

  “……我方被俘人员中绝大多数一迈过分界线就马上脱掉越方发给的衣服,扔到地上践踏,或者揉成一团回头掷向越方。他们赤着身体扑向久别的战友,嚎啕大哭,有的扑倒在地,泪流满面亲吻祖国的疆土。但是,其中有七名女俘,她们紧咬着嘴唇,没有一滴眼泪,只是木头人一般黯然地走了回来,那情景,令人不忍萃睹……”

  女俘在战俘营的遭遇在当时是个禁忌的话题,也就没有人去过问。就像战争中有多少女兵阵亡,也是一个秘密。从民政局的烈士名册里,你是得不到准确数目的,除非你能一个一个找到烈士家庭,亲自数一数。而后来,试图挖掘那段历史的人,被认为不怀好意,或是出于满足猎奇心理,或是达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么,林惠的失踪,是否与那一段历史有关?

二  武斗盛况


  莫莉一直不明白,曾经胆小怕事的林惠,是怎样一步步走上战场的。当年她对林惠说起武斗的事,总是轻描淡写,怕那些血腥的场面惊吓了妹妹。

  其实莫莉也没有经历武斗的冷兵器时代,没能亲眼目睹那些壮观的场面。为此还觉得有些遗憾。

  最壮观的场面之一发生在上海,1967年8月,“工总司”攻打“联司”的据点上海柴油机厂。那天的气温高达摄氏三十九度,一颗颗发烫发昏的头脑,投入了一场疯狂的肉搏。当时有两架直升飞机在上海柴油机厂上空盘旋,摄影师们用电影胶片纪录下武斗经过。飞机上还有电视摄影记者。当时电视还是稀罕的东西,谁有资格看电视?很久以后人们才知道,那一天毛主席也在上海,通过电视观看了一切。他本来在武汉,但得到密报,武汉军区司令员陈再道将军支持的“百万雄师”要搞兵变,将对他不利,于是秘密转到上海。

  那些没能亲眼目睹盛况的人,看看当年的文字记载也能体会一些:

  一号、二号、三号三幢大楼被造反派战士占领后,“联司”坏蛋都退居到四号楼、五号楼固守。四号楼是“联司”总部,由“联司”的所谓“敢死队”直属兵团据守,组织了密集的“火力网”,砖头、石头、石灰、铁器……像冰雹一样从高空抛下,还用皮弹弓射下螺丝帽,甚至扔下硝镪水、黄磷、燃烧瓶、汽油……很多革命造反派战士受了重伤,周围的房屋、电线也烧起来了,上柴厂战地一片烟雾腾腾。“消革会”、“义革会”的负责人,眼看“联司”疯狂地垂死挣扎,眼看阶级兄弟倒在血泊中,激起了强烈的阶级仇恨,屡次请战,要求出动消防车,担负主攻任务,迅速歼灭“联司”老巢。指挥员观察了现场作战情况,为了力争在白天摧毁“联司”老巢,减少伤亡,减少工厂损失,根据“消革会”、“义革会”的请战,决定“消革命”、“义革会”出动主攻,用云梯搭桥,用水枪灭火和制止投掷燃烧瓶、黄磷、硝镪水和石块等凶器、掩护进攻。

  “在天黑以前一定要拿下‘联司’黑总部!”这是指挥部的战斗动员令!战士们一到现场,立即投入战斗。谁知凶恶的“联司”一小撮坏蛋,早就切断了厂内的水源。战士们下定决心,排除万难,终于在一千米外找到了河浜。由于距离太长,出水困难,消防战士又发挥集体智慧,采用四辆车子“打接力”的办法打水,洪水水枪(又名大炮水枪)的水压在一百磅以上,由四个身强力壮的“消革会”、“义革会”战士撑着。只见一道银柱直喷四楼,喷得楼顶上一小撮坏头头都像“落水狗”。为了占领制高点,云梯车开到了四号楼对面,腾空升起来了,超过了四号楼顶。“联司”暴徒用更密集的石块、铁片、燃烧汽油瓶拼命往云梯车砸。这时,“消革会”战士徐XX从水落管直爬上去,刚到三楼楼顶时,被“联司”暴徒用长矛刺中,从三楼掉了下来。第二个、第三个战士继续往上攀登,他们爬到楼顶时,用腿力夹住水落管,痛击“联司”暴徒的疯狂袭击,把这批暴徒打了回去,然后纷纷冲上了楼顶。

  “立即把云梯靠近四号楼搭桥,从云梯上冲进大楼去!”指挥员又下命令。刹那间,又一批“消革会”、“义革会”战士从云梯冲上去,工人造反派战士也纷纷冲上去,争先登上三楼平台,占领了“联司”总部的制高点。

  这时,四号楼二楼的“联司”暴徒还在顽抗。登上平台的战士往下打,下面的战士往上攻,上下夹攻,直捣“联司”老巢。四号楼的“联司”很快地被歼后,就兵分二路,分别指向五号楼和扯着“联司”破旗的水塔。兵临城下,喊话四起:“放下武器!”“下来不打!”“‘联司’成员赶快起来造坏头头的反!”造反派战士开展了强大的政治攻势。盘踞五号楼和水塔的“联司”坏蛋开始动摇了,他们丢下武器,倒下旗子,挂出白旗来,一个个举起双手投降了!“联司”老巢彻底完蛋了!

  以上资料,是上海的《工人造反报》所载《八月四日上柴战地目击记》的摘录片段。多年以后,莫莉还能清楚记得,是因为一个人,老米,米队长。

  文。革使许多默默无闻的人一跃成为风云人物。老米也如此。他原先是G城师范大学里一个青年校工,准确地说,是水房锅炉工。师大是“老多”的重要据点,但师大一些学生认为“老多”过于保守忍让,因此商议成立一个激进的“庐山战斗队”。英雄不问出身,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米此时一鸣惊人,用滔滔不绝的雄辩口才和十弹百环的枪法将所有人震住,被推举为队长。

  当时武斗已经由冷兵器拼杀升级到真枪实弹交火。大刀长矛可以自己造,枪弹造不了,只有另想办法。

  枪弹都在地方人民武装部和军队的军械库里。人武部是保皇派“联指”的后台,自然将武器提供给“联指”。

  造反派只好向军队伸手。第一次到军队一个军械库抢枪,因不听鸣枪警告,当场被士兵开枪打死几个人。解放军把革命群众打死可不是一件小事,事情闹到中央,广西军区被狠批一通,只好下令不准随便开枪。造反派再去抢枪时,也学乖了,写个借条,然后整车整车运走。守军就站在旁边看,也不干涉,除了飞机坦克大炮,任由造反派搬走。

  “庐山战斗队”也向G城驻军借走了大量枪支弹药,包括两挺高射机枪。莫政委闻讯大发雷霆,却是无可奈何,更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有一天也会使用那些武器杀人。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三 加入庐山战斗队


  莫莉没有听林惠的劝告,瞒着父亲参加了“庐山战斗队”。

  战斗队取名“庐山”,是寄意于毛主席的一首诗《七绝&;#8226;为李进同志题所摄庐山仙人洞照》。众所周知,李进就是江青,是当时中央文。革小组领导人,在中。共高层领导内经常以“为造反派说话”的姿态出现,被造反派视为知心人。庐山因而名躁一时。庐山在中国人眼中,除了避暑胜地,还有着其他的涵义。比如风云跌宕的“庐山会议”,曾经叱咤风云的彭德怀元帅也在此翻船。而后来,一部电影《庐山恋》又令庐山成为爱情的浪漫之地。

  庐山战斗队很快小有名气,米队长的名号也叫得响亮。据说有一次武斗,对方一人在一百五十米外用手提喇叭喊话,他只开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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