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悄然地将“那缕魂魄”换成了“他”。
高庸涵已经猜到那缕魂魄是谁,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那缕魂魄就是我,是不是?”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对他生出了一种亲近之感,后来我才明白,这种感觉实际上是天生就带来的。”审香妍微微一笑,自顾自地继续说着:“那时他的年龄并不大,话也不多,但是很真诚很温和,待我很好,而我那时不过才是个小女孩。”
“然后又有一天,我突然从梦中醒来,发现他竟然到了冥界,我很开心,天天陪着他四处游览。可惜,没过几天他又走了,于是我继续沉睡。”
“然而,再长的梦也总有醒的一天。在梦中,我跟着他经历了好多难以想象的惊险,可是最后那一次实在太难了,几乎等于是陷入绝境,我只有一条路可走。”审香妍的双眸再次浮出一层水雾,仿佛又回到了巨灵岛,默然良久方才抬头道:“不过,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终于又在冥界见到了你,高大哥!”
“妍儿,妍儿,你叫我怎生报答你的恩情!”高庸涵闭目轻叹,眼角的泪水滚落而下。此时,他对整件事已全然明了。
想必是灵山崩塌之际,道一真人的一缕魂魄到了地府,不知怎地钻进了尸婆花当中。此后与冥界馨月公主相识,并由此而结下善缘,而后不知是天意还是机缘巧合,在分别之际以尸婆花为媒,两人竟而生出了一丝情愫。此后,道一真人的残存魂魄转世成了高庸涵,而馨月公主为情所困,投胎审家成了审大小姐。正是有了高家和审家的世代交情,两人得以重逢,并在此后有了婚约。
只是这当中有件事却成了一笔糊涂账,那就是墨玄庄一战后,审香妍得酒界老祖相助,前往冥界唤醒了高庸涵,而高庸涵当时陪伴的正是馨月公主。一个人化作两处,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还能相互见面,恐怕除了用“奇迹”来解释以外,很难再说得通了。
不过这一点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人历经劫难,甚至是生离死别,终于又走到了一起!
第8卷 剩把怀饮笑问禅 第三九六章 再别
讲完了自己的经历,审香妍转而问道:“高大哥,当日在巨灵岛上,你是怎么脱困的?我看你虽然没了魂魄,却不像是阳数已尽,怎么会来幽冥界?”
于是,高庸涵和上两次一样,又把自己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兴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审香妍不像凤五和叶帆想得那么周全,对很多事的看法都简单直接,纯以个人喜恶评判。比如说在杜若一事上,对于他故意现身迫使高庸涵施加援手,从而招致整个修真界的敌视,审香妍就和凤五、叶帆的看法截然不同。
凤五和叶帆均是当世英雄,可谓见多识广,对人世间的尔虞我诈知之甚深,只从高庸涵的描述中便已推断出,杜若所为不过是为了逼迫高庸涵堕入魔界。尽管他们两个对杜若个人颇为欣赏,但是在大是大非是却分得十分清楚,一再提醒高庸涵,不可中了他的诡计。
审香妍自幼生长在幽冥界,虽说投胎阳间前后约莫二十年,但是对厚土界的印象并不太好,自然不可能感受到魔界逼迫的那种切肤之痛。而况厚土界的混乱,修真界的堕落,都使她不自觉地认可了杜若的做法,觉得高庸涵就算归附魔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此之故,她对杜若救出高庸涵,并赠予他乾机落月壶以及魔界修行法门一事大加赞赏。
在高庸涵而言,都是至亲之人,在这件事上却有如此大的出入,颇有世事难料之感。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立场和角度不同,结论自然不可能一样。出现这样的结果,本就无可厚非,完全没必要较真,只需按照自己的原则去做即可。
在得知孽承王下落不明时,审香妍才从儿女情长中走了出来,整个人顿时换了一副精神,竟然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冷静和精悍。转变的如此之快,高庸涵不觉有些诧异,继而又生出了几分陌生之感,一时间很难与印象中娇憨可爱的审香妍联系起来。不过转念一想便即释然,身为冥界至尊,如果不能具备与之匹配的能力和远见,如何服众又如何带领冥界?
在确定了诸多细节之后,审香妍召来灵童,一连窜发布了若干道命令,无一不是契合时宜的妥当举措。听得高庸涵暗暗点头,就算换成是叶帆在此,处置上恐怕也无非是这样。直到这一刻,高庸涵才心情复杂地发现,眼前这个与自己有着深厚感情的女子,原来还有这么多他不了解的东西,不由得又是欢喜又是失落。
其实任何人都有不同的一面,只不过受环境束缚,很多念头都不得不刻意收敛。比如说像童心之类,深埋于每个人的心底,也许只有在极偶然的机会,才能够纵情宣泄!
审香妍作为冥界的馨月公主,在接掌冥界时年纪并不大,只因为大权在握责任重大,不得不认真对待,从而失去了本应拥有的快乐。直到和道一真人的魂魄相遇,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以诉说烦恼的对象,后来转世投胎,才得以尽情发泄压抑了数百年之久的性情,于是便有了古灵精怪、顽皮任性的审大小姐。这一切,再正常不过。
高庸涵正自感叹,审香妍已然安排妥帖,待一众属下退去,方扭头笑道:“高大哥,你看我的处置可有什么疏漏没有?”
“你做的很好,不愧是冥界至尊!”高庸涵赞了几句,转而问道:“我听你的安排,似乎对幽界深怀戒备,难道两界不合么?”刚才,审香妍叫灵童通知九殿冥罗,尽快赶赴冥界神殿商议大事,同时要求与幽界相邻的几座城池严加戒备,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是!”审香妍点了点头,皱眉道:“自从月魄天王执掌幽界以来,屡屡挑衅我的忍耐力,以前我不愿多生事端,总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这一次事关孽承王的生死,我定然要查个水落石出,若是他们真敢对孽承王不利,就算打上幽界神殿也在所不惜!”最后这句话极其严厉,显见已愤怒到了极点。
“如果孽承王有事,我自不能置身事外。”若非孽承王指引,哪能如此轻松地找到叶帆和审香妍?所以在此事上,高庸涵是义不容辞,可是这么一来,想要两界联手化解怨气可就难了,“不过两界真的交恶,后果可就严重了,弄不好还会危及到整个地府的存亡!”
“哦?”审香妍一惊,问道:“这是为何?”只为九幽神君和五冥神君当初的一念之差,却给幽冥界留下了如此大的隐患,实在是令人叹息不已。
当下,高庸涵将如何进入到幽界阵眼,又是如何遇见叶帆、九幽神君,以及怨气对幽冥界的危害细细讲了一遍。直到最后才取出山河虚像灯,郑重地交还到审香妍手里,肃然道:“妍儿,五冥神君为了阻止怨气弥散,已然仙逝,这是他的遗物,你收好!”
“我父王,真的去了么?”审香妍捧着铜灯,已是泣不成声。其实,整个地府幽冥两界,对于两位神君的失踪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大多数人私底下都认为,两位神君一去这么多年渺无音讯,只怕是凶多吉少。就连审香妍自己,有时候也不禁在想,父亲是否已然不在,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天,悲痛还是瞬间淹没了她。
对于阳间的生灵而言,死后还有魂魄,可是幽冥界的阴灵则不然,死便意味着神魂消散、灰飞烟灭。哪怕是五冥神君这样堪比古仙人的绝世高人,也不可能再有复活的机会,审香妍如何不痛、如何不悲?
“妍儿,节哀顺变,别哭坏了身子!”高庸涵体会过丧失亲人的痛楚,深知其中的厉害,不把心中的郁结排出来,很容易伤及心神,故而等到审香妍哭过一阵以后才出言相劝:“所幸的是,铜灯中还保留了一丝神君的元神,多少可以慰籍你的哀思。”
这么劝了许久,审香妍才慢慢止住悲声,朝门外叫道:“灵童!”
灵童知道两人历久重逢,一定有许多知心话要说,故而从一开始就带着一众侍卫、婢女远远地避了开来,免得打扰他们。果然,两人一聊就是十多天,笑声、叹息声、哭声时不时传将出来,听得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一向不苟言笑的馨月公主,居然还有这等反应。
时隔不久,又从房内传出哭声,哭声越来越悲切,灵童心中暗自揣测,生起了一种不祥的感觉,不自觉地走到了楼外。这时听到传唤,赶紧走了进来,答应着静候吩咐。
“对外发丧,就说我父王殁了!”说到这里,审香妍再度抽泣起来。
“什么?”灵童大惊失色,失声问道:“神君仙逝了?”刚才他听说高庸涵身怀山河虚像灯,还以为是五冥神君所传,总以为神君仍然健在,不曾想竟是这么一个情况,自然是难以接受。
高庸涵使了个眼色,示意先按审香妍的意思去办,灵童心领神会,赶紧出去布置,不久后神殿上空便回荡起了深沉的钟声。幽界和冥界各有一口神钟,非是严峻到了极点,轻易不得乱敲。一千年来,钟声只响过三次,分别是九界坍塌,凝愁仙子来袭,以及两位神君同时失踪。此时钟声一响,冥界震动,人人均知出了大事。
九殿冥罗除了孽承王以外,其余八位以最快的速度悉数返回神殿,这一下整个冥界都知道五冥神君仙逝的消息。接下来是隆重的丧仪,前后耗时九十五天,取九五至尊之意。由于审香妍哀伤过度,暂时无法打理政事,八位冥罗鉴于孽承王生死不明,又以对月魄天王极度反感,所以没有通告幽界。甚至在幽界使者抵达边境之时,拒而不纳,两界的矛盾由此摆上了明面!
整个大丧,竟然没有一名幽界使者到场,不能不令人深感忧虑。这件事对后世影响深远,意味着幽、冥两界从此后形同陌路,甚至于相互敌视!
高庸涵作为冥界贵宾,除了参加几场悼念法会以外,其余时间都陪在审香妍身边,不住劝慰安抚。此时大家也都已认可,他就是未来的冥界驸马。
直到丧礼结束后,审香妍心中的悲痛才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