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罗潇湘却仍披着嫁衣,僵直地坐在床边,神情略显呆滞地看着那双已燃了小半截的花烛。
咣!
房门被人踉踉跄跄地撞开。
罗潇湘微惊,待看清来人之后,眼眸中却瞬间迸发出了灼人的光彩……原本以为她这一夜都不会再回来了,没想到,竟还是等来了她……
他的嘴唇微微蠕动了几下,最后却只吐出两个字:“离朱。”
“嗯……”离朱扑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下一秒便已沉沉睡了过去。
毫无防备的睡颜,双唇微张,几缕黑发拂过光洁的额头,落在睫毛上,随着呼吸轻轻瑟簌。虽然满身酒气,却仍然遮不住少女发间特有的清香……
“离朱……离朱?”罗潇湘试探着唤了几声,没有任何回应。他低头,看着自己那一身艳丽绝伦的大红嫁衣,金龙彩凤、栩栩若生……可是穿在他的身上,却像个可悲的笑话……
苍白的唇边浮起一抹笑意,他伸手,抚摸着那让自己魂牵梦萦了十多年的女子……至少,她最后还是回来他身边,没有留给他一个空空荡荡的洞房花烛……
头疼!
疼!
离朱痛苦万分地睁开眼睛,闭上,然后又猛然睁大……
蜷缩在身边的男子睡得正沉,白皙清瘦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唇也是极淡的粉,秀挺的鼻翼随着呼吸一张一合,隐在墨丝中的耳垂却有些微红。
她下意识看向两人身上的衣物,除了睡觉压出的褶皱,其余都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
离朱长舒口气,起身时,脑子里一阵晕眩。她甩甩头,躲在屏风后换下了喜服,然后悄然推门而出。
天色已近晌午,空气中弥漫着翠竹的清香。离朱打着哈欠,打算找个地方补眠,却不经意间看见一抹大红衣袂。
“主子,早啊……”
荼靡回头看她,眸中闪过一抹难以名状的暗淡。“现在很早吗?人家连午饭都已经吃过了。”
“呃……”离朱被他噎得哑口无言,只好赔上笑脸。“小的昨儿喝多了,睡到现在还头疼得厉害呢。”
“活该!”荼靡睇她一眼,手指却带着一丝清凉,拂上了她的眉心。“好些了么?”
离朱点点头,笑容很狗腿。“还是主子心疼小的……”
“你知道就好。”荼靡冷哼一声,眼底勾起万千风华。“离朱,你现在是侯爷,以后不要再喊我主子了,让人家听见不好。”
“啊?”离朱被他绝艳的笑容震撼,脑子有些短路。
“就直接唤名字吧。”荼靡一笑,声音中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蛊惑。“不如离朱亲亲先唤一声荼靡来听听……”
“荼、荼靡?”离朱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大脑继续供血不足。
荼靡眸光一闪,修长的手指自她眉心滑落,停留在玫瑰色的唇瓣上轻轻摩挲。“离朱……以后,不要再忘记了。”
忘记?
离朱诧异地抬眼,却只见荼靡蓦然撤回手指、转身离去的背影。
离朱回自己房中睡了个天昏地暗,再醒来时已到了晚膳时间,她抱了落儿,一入饭厅,才发现里面的气氛已诡异到了极点。
荼靡红衣胜火,单手支着下巴,象牙镶银的筷子交叉着摆着一旁。罗潇湘看了他几眼,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生生忍了下去。忘川偶尔瞪瞪荼靡,却都被他原封不动地反瞪回去。白琥珀面无表情、一袭青衣,在座位上坐得笔直,如钟似松。
“呃……吃饭吧……”离朱抱着落儿进屋,刚想找个地方坐下,却很快发现了一个更诡异的事实——他们每个人的身边居然都留了一个空位,不知是故意拉开距离,还是想看看她究竟坐在哪里。
这桌子要是再小点,还真不够他们坐的……离朱翻了个白眼,带着落儿坐在了白琥珀和罗潇湘中间。
“姐姐……”
“离朱……”
两个似嗔似怨的声音同时响起,离朱抬头,却见忘川和荼靡两人一个哀怜若水、一个眸含幽光……正百般愁怨地盯着自己。
离朱欲哭无泪,抱着乔落的手臂抖了抖……
“吃饭、吃饭……饿死了。”离朱视而不见地夹了块鱼肉,仔细挑干净刺,塞进落儿的小嘴里。
还是儿子好啊,儿子不会争风吃醋……离朱欣慰地亲了亲落儿粉嫩的脸蛋,却见他甜甜一笑,搂着自己脖颈,细弱的声音如同三月里的雨丝。
“娘,陪落儿……睡觉觉……”
礼单
还是儿子好啊,儿子不会争风吃醋……离朱欣慰地亲了亲落儿粉嫩的脸蛋,却见他甜甜一笑,搂着自己脖颈,细弱的声音如同三月里的雨丝。
“娘,陪落儿……睡觉觉……”
“哼!欺骗俺的感情!食言而肥!最好胖得你飞不动!”
饭后,离朱望着白琥珀飞身遁去的背影,狠狠跺了跺脚,又委屈地蹲在墙角画圈圈……昨晚明明答应了今天陪人家的,居然说话不算数,白云城堂主汇报工作难道比联络夫妻感情更重要吗?
“离朱亲亲在生谁的气?”
耳边响起荼靡叹息般的声音,她抬头,毫无防备地撞入了一双漩涡般深邃的眼眸。
“主子,您要给小的做主啊!”离朱哀嚎着抱大腿。“小的被人忽悠了……”
“你喊我什么?”荼靡凤目一凛。
离朱立即闭嘴,从善如流。“小的喊您荼靡呢……”
“这还差不多。”荼靡扭扭小腰,挨着离朱蹲下,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绯色长袍垂坠于地、沾了灰尘。“说吧,谁欺负你了?我给他们家水井里下毒,让他们全家毁容……”
“呃……”离朱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讪讪笑着。“其实,也没什么人欺负我。只不过这院子太大了,想找个人都费劲。”
荼靡愣了愣,眼底浮起一抹暖色。“人家也更喜欢之前住的宅子……离朱亲亲,还记不记得咱们两个人一起种的睡莲?”
“睡莲?”离朱转头看他,眼睛里满是诧异。“你记错了。那时候你是主子,我是丫头,怎么可能让你做粗活?一院子的睡莲明明都是我带着花匠种的!”
“你……不记得了。”荼靡略偏开头,看向无尽夜空,狼狈地遮去了眸中的萧瑟。“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去鱼市买回来的锦鲤?”
“你又记错了,那是我带小川去买的”离朱斜睨了荼靡一眼,喉咙有些干涩……难道是因为妻主的事情受了打击而神志不清?
她声音顿了顿,柔软的小手抹上他无暇如玉的额头。“没发烧啊……荼靡,你要是心里不痛快,不妨跟我说说。”
荼靡一怔,看着她担心的表情,感觉自己心上裂开了一道口子,越扯越大,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荼靡……”离朱见他沉默不语、神色落寞,心口蓦地一酸,下意识握住他的双手。“要不……我去求求陛下,让你和余太师见上一面……”
“谁要见她?”荼靡霍然起身,双手紧攥成拳。“离朱,我根本没让她碰过我!”
“哎?”离朱仰头看他,面颊一红,双唇微张着,却没吐出一个字来……莫非是夫妻生活不和谐,导致欲求不满?
她蹲在原地兀自发呆,却见荼靡忽然俯身,张开双臂环住了她。
温热馥郁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愣了愣,感觉心脏莫名其妙地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躲在角落里疼得彻骨,却又不敢冒出头来看看真相……
“我、我去看看落儿……”离朱气息不稳,猛然推开荼靡,张皇失措地想要逃走,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
“离朱……”蔷薇色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却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手掌逐渐变得冰冷,指尖颤抖着,似乎是想要放手,但又不能甘心。
离朱回头,惊见他眼底一抹令人难以置信的伤痛,仿佛连带着自己的心也被谁划了一刀。绝望和悲哀宛如数丈高的巨浪,将她活生生拍死在沙滩上。
“荼靡,我……真的要去陪落儿了。”她艰难地开口,眼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眸瞬间破碎,却还是狠心掰开了他的手指,动作缓慢而坚定,映着一身苍白的月光……
由于遭到白琥珀惨无人道地遗弃,离朱只好抱着乔落柔软的小身体睡了一夜。翌日清晨被沈秋实从美梦中唤醒,点收文武百官的贺礼和罗潇湘带来的嫁妆。
离朱扁着嘴,无比眷恋地放开乔落,磨磨蹭蹭穿衣洗漱,甫一推开房门,险些被灿烂的阳光晃了眼。
沈秋实引着离朱到库房,才发现罗潇湘已候在了门口。如丝的秀发高绾,双目微合,只穿了一件织锦薄衫。纤瘦修长的身体陷在银狐皮翻毛软椅中,几乎不可目见地瑟缩着。
奇怪,碧桐那个小管家婆居然会让他穿这么少出门……
离朱下意识看看四周,却只见面色冷清的红樱跟在罗潇湘身后。沈秋实察颜变色,附在她耳边轻言几句。
她叹口气,让春桥回屋去抱了床丝织毛毯,轻轻盖在罗潇湘身上。
“离、离朱?”罗潇湘睫毛颤抖着悠悠转醒,看着面前的女子,眼泪险些掉了下来。
“春寒伤身,以后多穿点衣服。”离朱避开他的目光,低垂着眉目站在他身侧。“我听沈管家说碧桐没有陪嫁过来?”
罗潇湘眼圈一红,咬着下唇。“他平日里被我娇纵惯了。我、我怕带过来,给你添麻烦。”
离朱愣了愣,眸光快速在他身上兜了一圈。“没关系的。明日回门,顺便把他接过来吧。”
“接、接……”罗潇湘小鹿般的大眼睛蓦然睁大,连连摇头。“不、不用了。碧桐……总惹你生气,我……”
“我不会跟小孩子计较的。”离朱接过沈秋实递来的厚厚一叠礼单,看也没看直接塞进罗潇湘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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