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枕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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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枕上书-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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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栌俨然一副吃了苍蝇屎的神色,连连点头,“王爷说得极是,的确娇憨……”天知道,刚才那位姑娘脸上的神色比眼前这位王爷,哦不,是比现在严霜新月的天儿还冷上几分。他这边咋舌连连,那边他的主子却陷入了对佳人的深深回忆当中。

    绝对是她!

    在还没有和她搭话之前,他就已经断定这个女子就是十年未见的她!试问,除她之外,天底下,还有谁会随身带着这样的一只陶埙?

    贵公子低声笑了,纵然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又如何呢,他总有办法让她记起来的,或者……对她而言,忘记儿时发生的一切,甚至是忘记了与他的交集也非是一件坏事。

    至少,他可以和她重新相识。

    “走,去康平王府!”再次朝那座高宅行进的时候,身上似乎被注入了新鲜的力量。

    小厮红栌在他的身后紧紧跟着,看着自家主子眼角眉梢都不自禁带出的笑意。心里哀叹一声,“性情孤傲也好,娇憨可人也罢。最终还不是一个被发配到乌里雅苏台的罪女?”

    ***

    皎洁而明净的月光肆无忌惮的投在每一块暗黑的泥土上,好像是在为了净化什么。行走在这样一片皓白的月色之中的云瞬,恍然觉得自己已经醉了,纵然没有饮上一滴酒,光凭这样迷人又令人神往的月宫光辉就足以让人心神迷醉。她穿过人流重重的街巷,在一段护城河边止步。

    于冬日之中也常青翠的松柏在地上洒下一片又一片重叠交替的暗影,树枝和松针随着夜风而微微晃动。地上的光与暗来回交替,云瞬看着那些黑黑白白,明明暗暗心里似乎有什么已经被磨灭的东西重新跃了上来,可她绞尽脑汁也没能分辨出那跃上来的过往到底是什么。

    月华如水,树影婆娑,是浮生里难得的静好宁谧。

    而她的心里却有着难以抑制的翻腾澎湃。

    十年,在冰寒料峭里担负着罪人之后的罪名,十年,在各种人的眼色下与母亲相依为命,十年,她从皇室贵胄一夜跌落泥尘,变成众人远而避之的存在。让她如何能不怨,不恨,不想?

    云瞬解下腰上的陶埙,择了一处树荫之中站好,吹的是一首《问天》。

    埙声低沉哀婉,声声幽咽仿若要穿透云霄,将这一份悲凉蔓延的无边无际。她或许也该问问苍天,为何要降下如斯灾祸于善人,让母亲早早而亡?又为何让刽子手子孙相伴,颐养天年?云瞬心内如有沸水翻腾,连同埙声都好似变作一只被困在笼中的惊鸟,找不到出路的来回乱撞。

    她的埙声正在低糜哀怨之际,忽而一道清冽的笛声由远而近,仿佛天降般横穿进低沉的埙声之中,云瞬一愣,埙声也戛然而止,抬眼看去,在泛着薄雾的夜幕之下,从松柏的阴影之内悄然走出一道人影。云瞬放下了手中的陶埙,而对方却没有停下清亮的笛声。

    他是一个干净得仿佛从水月里捞出来的侍佛童子,消瘦的骨架让他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只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里闪着清澄明洁的光辉。

    他微微抬起下巴,看见云瞬后,稍稍点了点头,算是见礼。即便是在横笛,云瞬也能看出他的眼睛,在对着自己微笑。

    这如若清风一般清澄的笑容,让云瞬为之惭愧,自己夹杂了那么多悲伤和激愤的埙声如何能担得起人家这样清幽高雅的笛音?如斯清澈明洁的眼神?男子仿佛看出她的心思,停步不前,站在那一片皎洁的月辉之下,静静的,好像在等待着她来相和。

    云瞬微微一怔,心里似被什么气力驱使着,重新抬起手中的陶埙,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着陶埙给自己的力量,也同时毫无违和的附和着他的笛音。

    只是这一次,却没有了刚刚的激荡心神和不平怨气,方才的那只失去了方向的惊鸟终于找到了方向从一片雾霭之中飞翔而出。埙声和笛声碰撞在一起,方才满耳的激荡都变做浮冰般声声碎裂,碎裂之声好像是在和昨日的自己作别。刚刚的郁结不舒被这清冽的笛音瓦解的荡然无存。埙声绵长,笛音更是不绝于耳,细细听来,两人的这首曲子竟然和得不差毫分,又如天作之合。

    那人将玉色短笛收在单手,看着云瞬,微微含笑,“打扰了姑娘雅兴,在下失礼了。”

    云瞬略一怔忪,启唇问道,“你是何人?”

    他的身上似有比松柏更清冽的味道,朝着云瞬走了几步,目光锁在她手中的陶埙上。埙源自关外,长安城里更是少有人吹奏此种乐器,眼前这个姑娘竟能将埙演绎得如此苍凉悲怆,让他不自觉得被她吸引。

    “长安苏纳言家长子,苏墨远。”那人看着云瞬,笑如暖玉。
第六章 不识故人②
    “苏墨远?”云瞬将这三个字在口中又念了一次,恍然觉得这三个字在唇齿之间似乎留下了一丝缠绵的意味。

    能在月下林间遇到一个知音人的确是一件雅事,不过此时时候已经不早,而她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云瞬敛衽为礼,转身便要告辞。

    苏墨远迈出一步,依旧还是停留在那片阴影之中,脸上带出几分切切,期许的开口在她背后说道,“笛埙相和何其不易,还请姑娘留下芳名。”

    云瞬脚步一滞,抿了下唇侧身回头看着他道,“云瞬,李云瞬。”她说完,又匆匆抬眼看了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一眼,只一眼,便立即转身快步离去。

    一路上,云瞬用最快的步伐赶回,轻手轻脚的从后门钻进康平王府。事实证明,她的蹑手蹑脚完全没有必要,她回来的时候,府内的宾客虽然已经散了七八,但还有些远道的客人今夜要留宿于此。府内的酒宴还在进行,下人们也是人人都在忙碌,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已经消失了许久。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云瞬双手关上房门,房间里一片漆黑,背脊靠着门伫立了许久,云瞬的脑子里想的都是刚才那个在月下林间出现的如玉一样温润可亲的少年,他的笑颜,他的玉笛,还有……他的温和。半晌,云瞬才走过去,点燃一盏灯烛,柔和的烛光之下,她看见菱花镜里映出来满面绯红的自己。

    那年的上元佳节我那颗十六年未曾动过的少女心,在笛音响起的一刻已经砰然。可当时太过沉溺于莫名喜悦当中的我却忽略了,当我转身离去的时候,迎面吹来的夜风里都充满了宿命的苍凉味道。

    苏墨远,这三个字在这场注定被写满纠葛和错综的夜晚里出现,也注定要走入我的心扉,可多年以后,在我多少次拷问自己内心的时候才猛然惊觉,原来,苏墨远并非是我那天夜里第一个遇到的男子,而我同他的半世纠葛也早就被匆匆填进了命运的齿轮。

    它,已经开启。

    第二天的清晨,云瞬被一阵喧闹扰醒,逢年过节的,这偌大的康平王府铁定要来不少人上门拜年,云瞬也没在意,洗漱之后就在后院散步,前厅里来的人是谁,她也没兴趣知道。她刚刚回府,又是这样一个尴尬,两难的身份,下人都不愿接近她住的院落,只在院外面偶尔停留,几个丫鬟遇见还凑在一处,一起悉悉索索的朝着她的房间指指点点。

    这些,云瞬都见怪不怪。

    大冬天里,这座后院却也不冷清,几树白梅在西风之中昂首挺立,好不傲骨英姿。云瞬绕着院子且自散步,忽而听到墙头上有人“哎呀”一声,接着就见一道火红的影子从墙头外面跳进来,飞快的坠落。

    云瞬吓得一闭眼,心想这人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多半是凶多吉少,至少也得摔个骨断筋折。哪知道这人在半空里打了一个跟头,卸去了力道,双脚平平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哎哟,这家的墙可真高,吓死我了。幸好本小姐福大命大。”掉在地上的人是个小妮子,看岁数比自己小上一点,眼角眉梢还带着少女特有的玲珑稚气,一手拍着自己的胸脯,一边喃喃自语着,丝毫没有一点扭捏,看见云瞬还很客气的摆了摆手,“嗯,那个,这位姐姐,你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好不好?”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眉毛都跟着一动一动的,云瞬瞧着有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少女见她看着自己发笑,有几分着恼,“喂,你做什么笑话人家?”

    云瞬收了收笑意,朝她摆了摆手,“我不是在笑话你,而是觉得……你刚才从墙上下来的时候那手功夫很好看。”

    被人夸赞之后,那少女一腆胸脯,神气十足的说道,“那是自然,我文清菡可是三岁学艺,七岁练武,这点小小的墙头算得了什么。就算是大明宫的墙头,我也是想怎么翻就怎么翻。”

    云瞬又是一笑,随口答道,“大明宫的墙头你若是真翻了,眼下还能在这儿说说笑笑么?”

    文清菡哑了一下,自己也咯咯的笑起来,她在长安城里长大,却不知道这家里竟有这样一个妙人。忍不住问道,“你在这府邸里头住着,是这家里的人么?”她走到云瞬跟前站定,细细打量着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姑娘,但见她双眉如黛,一双杏眸黑白分明,明明是这样好的韶华年纪,而她的眼中却有着和年纪完全不相符的沉稳和寂寞。

    云瞬抿了下唇,道,“嗯,我是李云瞬,这家主人的女儿。”云瞬也打量着她,这个姑娘一身火红裙装,与寻常女子的那种繁琐襦裙不同的是,她的裙子干脆利落直到脚踝,露出的绣鞋也是清一色的火红,上面描着金线的菡萏。窄袖口里露出两节藕一样白皙的胳膊,套着两只掐丝金镯,镯子上竟也是菡萏的图案。

    云瞬笑了下,这个文清菡还真是人如其名,身上穿的,戴的,没有一样不是和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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