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尘起身下榻,走到门边,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称呼:“那个……白姐姐,我走了。再见……还有,谢谢你……”
女子的身体一顿,却没有抬头。
等到霜尘走了,女子才缓缓起身,随手扯过一面白纱。
“白……我还配得上这么干净的字么?这样的我……如何配得上这么清白的字……”
若只如初见(一)
当年的一幕幕像是从水中捞上来般清楚透彻,仿佛就是发生在昨天。
手一顿,却已经离倾凌沉睡中恬静的脸庞很近了,甚至自己那滞住的手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她那轻缓的、极浅的呼吸。
只要再往前挪一点……就再一点点……倾凌就会死,霜尘告诉自己。手却还是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可是,如果不是倾凌,自己或许早就死了不是吗?早就在那条大街上,发烧死去,却不会有人心疼。亦或者母亲会,但自己不在了,母亲没有了依靠,还能撑多久?父亲不再疼爱自己,连看也在未来看一眼,还把自己与母亲赶到柴房。自己只有母亲呀,除此之外毫无可恋,却又必须要活。
自己曾经距离死亡那么的近,若不是倾凌的回顾怜悯,自己又怎会苟延残活到现在。倾凌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教了自己武功,自己却像要杀她……
霜尘痛苦地闭上双眼,将手慢慢地抽回。但是突然的,像是想到了什么。
自己的母亲,就是这般……将他人的一点小恩小惠铭记于心,感恩戴德,却不知道如何去反击别人的伤害,从不懂得去追求自己所想要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以后的事,谁也不可能预料得到。世情无常,人情薄凉。沈庆生当初对娘亲百般温柔,对自己百般宠溺,可后来呢,休妻,弃女,为了什么?为的只是那点权力啊。或许我今天能够放过她,可是今后自己要凭一个清白无瑕的身份做事,她可知道自己的一切啊。
焉知,她就不是自己未来的威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倘若自己将那点小的可怜的感动记住,也许早就死了,死在被自己束缚的假象里,死了还要感谢他们,那便不是现在的我,现在的沈霜尘!
霜尘像是下定了决心,将手向下移了移。那里是倾凌的一段雪白的脖子,白皙纤细。再往下是隐约的锁骨,精致玲珑。那段脖颈白得几乎透明,似乎都能透过而看到里面流动的生命。
只要掐住它,只要用自己的这双手去掐住它……
像是着了魔一般,霜尘心里不断催促着自己。近点……再近一点……只要一点点——
终于,那只手伸了过去,却是避开了倾凌,拿起一旁的毯子,轻轻盖在倾凌的身上。
霜尘像是舒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随即转过身离去。带动的空气吹起了满屋的白纱,神秘而唯美。
不久,倾凌睁开了眼。没错,那么强的杀气——霜尘想杀自己!但是,她又为何不下手呢?刚才明明是个极好的机会,明明只要她的手放下来……倾凌抚摸着自己的脖子,感受着劫后余生的,生死有命的,迷惘。
自己,还是第一次被他人威胁到生命……呵呵。
倾凌掀开毯子,站起身,朝着角落走去。
这么多年了,自己可以说是看着霜尘长大的。看着她在几天内就由一个孩子蜕变成为一个内敛的姑娘,直接跳过童年,残忍而坚决。她一天天成长,武功进步,增加的新伤,还有……
越来越寂寞,清冷。
看着她慢慢地,越来越像当年的自己。
拿起那个满是灰尘的匣子,抚摸着上面早已模糊的凤凰刻印,打开,然后无力叹息。
人这东西变得真是快。当年破天荒可怜一个发烧又流落街头的孩子,并将她救回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而转眼间,她却已经这么大了。有着满心的仇恨和**,有满身的武功与杀气……
谁能想得到,当年那个淋着雨无家可归又无助可怜的孩子,会有现在的造化。
她会杀了我的——我知道她一定会杀了自己。因为一个知道她全部秘密,又于她再无帮助的人,是毫无价值的,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倾凌小心地拿起盒子里的东西。那是两个至亲至爱的人送给自己的。自己这一辈子,最在乎,最爱的,也就是这两个人,再无旁人。可惜啊,自己,好像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十几年前的那次,竟就是最后一次的见面。而且那次,自己也是被他们两个,伤得体无完肤。
自己到底有没有做错呢?将武功交给她,是不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呢?让她有机会去复仇,让她有机会去实现她的**。可是,这样的她,会快乐吗?整天沉浸在仇恨当中,又怎么能追求自己的幸福。万一她失败了,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本该是个如花的女子……自己是否害了她?
自己的一生已经不可挽回了,自己隐忍,守候,放弃,做尽了一切,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只能在这个幽僻的山谷,耗尽一生。难道,霜尘也要落个如此的结局吗?
我不是不忍心,不是仁慈,不是下不了手……我只是,不想对倾凌有所亏欠……霜尘安慰着自己,随后又自嘲地笑了笑。是自欺欺人吧……自己终究是无法下手……罢了罢了,等到倾凌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之后,再考虑这些吧。。
走出山谷,霜尘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回到沈府,便想随意走走,释放释放压抑的心情。
月色清冷,星光璀璨,四周寂静,只有偶或一阵微疾的风拂过,令沾染月色的葱茏的草木犹如银光下起伏汹涌的浪涛,在夜色中愈发冷清可怖。
霜尘一袭黑衣,在暗夜中缓缓行走,却堪比黑夜更加幽深。
如果有一天,自己报了仇,杀了沈庆生那一家,那么自己还能做什么呢?一直以来以复仇为目的拼命努力,一朝得手,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自己那般,会快乐吗?
她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迷茫和不知所措。
不,不只是这样!这个年代,女人只是娱乐品,附属品,除了生孩子,别无用处。我不服!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只有男人可以主宰这个天下,凭什么?!
男人可以花天酒地,三妻四妾,可以玩弄权势,为什么?为什么女人什么都不行,为什么为什么! 对,不仅是要报复沈庆生而已。杀了沈庆生容易,可我能杀遍所有的负心汉吗?为了自己,为了娘亲,为了天下所有的女人,我要权力,我要这个天下有女人的一席之地!哪怕,是整个天下——
脚步声越来越近……
霜尘眼中顿时迸发出骇人的杀气,左脚尖轻轻一点,风一般快地转过身去,用不知何时从袖中抽出的匕首抵着来者的喉咙。
准确无误的位置——只一刀,便会立即血涌而死。
霜尘散乱如丝的秀发还未尘埃落定,仍在空中飘舞,而气氛早已凝固成冰点。
没有任何声音,一如无人时的寂静。微风徐徐,树叶摩擦出声,说不出的诡异。
夜晚静的可怕。
来者没有恶意……霜尘迅速下了判断,收回匕首,转身欲要离去。如若不是注意力不集中,又怎会让他人有可趁之机近自己的身……真是大意。
“真是无趣的紧。本以为会是个美人,却不想只是个丑丫头,太让我失望了。”懒懒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静谧。
霜尘并未理会,只是自顾自地朝前走。这一类的损话在沈银瑾那不知听了多少,耳朵早就对此麻木了。
那人追了上来:“你的武功倒是不赖,小小年纪就有所成就,就是样子丑了点。三哥什么时候改变策略,以为我会喜欢一个丑八怪呢?”
霜尘还是没有看他,甚至没有转身,只是冷冷地抛出一句:“疯子。”
“唔……”那男子假装思考状,邪邪一笑,“我想想……大概他是想给我换个口味吧……以为来点新鲜感我就会就范。你不理我是什么意思?欲擒故纵?可能你马上就会投怀送抱了吧……”
霜尘停住了脚步,并不说话。
“怎么?忍不住了么?”
突然,霜尘猝不及防地转身投入男子的怀中,献上了一个妩媚的笑。因为一直在树的阴影下,男子的脸庞一片模糊。可霜尘的脸却沐浴在月光下,脸上的鞭痕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那男子一愣,随后不屑地讽笑:“本以为你会不一样,会忍耐坚持得久一些呢……”
话音未落,手臂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霜尘慢慢退开,手中的匕首向下不停地滴着血:“给你个警告,快给我滚。”
男子往前走了一步,退出树的阴影,完全暴露在月光下。
若宛如初见(二)
那是一张精致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脸,英俊而优雅。
薄唇轮廓清晰优美,一双深邃而悠远的美目犹如闪耀着群星的夜空眸光璀璨。白皙的皮肤,刚毅的线条,却近似一种妖魅的美。不同于女子的温婉,异乎于男子的阳刚,浑身散发着及危险又具有诱惑力的气息,使人即使颤栗也想要接近。
霜尘诧异之余,内心又涌上无尽的愤恨。
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对吗?同样是人,哪怕是天生拥有的东西也不可能对等。就比如说容貌,一个男人可以长得这么英俊,而自己身为女人却相貌丑陋。这叫什么?
同人不同命吧。
“爷——爷——”一小厮牵了匹马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霜尘立时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北傲世璃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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