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竹密语- 第358部分

雨舟，雨中的小船，必定是随波漂流、漂泊一生的。就像现在一样，我乘着小船一路而来，到达了这个陌生的湖中，等着生命的终结与魂魄的碎裂。

记得那时我命悬一线，不知为何竟被一个女人救下，她带我回了幻幽宫，说是会重新给我一次生命。

即便再活一次又如何？爹爹去了，我生命中的支柱像是倒塌了一般，虽还有些许留恋，却终不能让我再选择苟且偷生。不料那女人却笑着说，她会还我前世记忆，若我得知以后还想着自尽，便由着我的心思，再不阻拦。

看到前世记忆的一刹那，我惊愕得几乎窒息！原来我的前世是一个小小竹仙，当年与兄弟几人各护着血珠子的碎片进入轮回之道，只为在某一世与她相遇，救活她的仙体。

“我几年前才发现了你的身份，却没想到你连半点记忆都不剩，难道真以为我寻不到你们？其他三个人在哪儿？”那女人漫不经心地问道，可我却能听出她言语中的冷凝。

我即便得到了前世的记忆，却对他们几人的下落一无所知，对她的疑问只能轻轻摇头。

那女人似乎是掌握了一切一般，将我现在的处境略略讲了一番，让我繁乱的思绪渐渐被捋顺，

“你仙体已毁，再回不得天界，只剩下在人世间的一次次轮回。就算你救了她，也终是让她投入旁人的怀抱，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我恢复你的仙力，你为我寻到血珠子，我会将你们永生永世的情缘系在一起，你与她便可生生世世厮守，可好？”

她直截了当的一番话让我为之心动，不过想了想之后便听出了其中蹊跷。生生世世让我们在一起？就凭她们前世的隔阂，这女人就不会让我如愿……不过她应该认为人性本就是自私而又贪婪的，所以才会对我提出这样的条件。因为我现在无法得到永生，只剩下这一世可活，与其将心爱之人拱手送给他人，不如与她一起共享此生。这道理与好处是很明显的，我当时也就顺了她的意，成为了她手中一枚得力的棋子。

从此之后，我便是水寒。

后来，我知道她是在试探我，打算利用我引出血珠子。得知了这些，我倒是安心了，只要血珠子一日不出现，这女人就会一直耐着性子按兵不动，一切都会在我的掌控之中。从暗香楼开始，到不经意地进入金竹园，再到后来引领着月儿一路到了幻幽宫，冥冥之中，这条路似乎是最初设定好的一样，一步步接近着我的预想。

我们互相利用，寻找着一个个药引，直到深藏在幻幽山的墨菊被发现时，所有的药引都已经齐全，只剩下那颗即将出现的血珠子。那女人一直在背后虎视眈眈地盯着一切，我完全清楚，情势越来越紧迫，唯有最后一搏。

我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便派人将月儿引到幻幽宫，无非是不想让她亲自参与南月国的战争，除此之外也存有一点点私心，就是想和她共同度过生命中最后一段光阴岁月。

就这样，我与她一同生活了一个月，日子既短暂又漫长。她一直是愤怒着的，直到现在我都能回忆起她每一次发怒的样子，像一只小狮子。我与她日出同醒，日落同眠，同在一张桌上吃饭，同在一片树荫下乘凉，虽然她每次都摆出愤恨的模样，可仍是不得不与我一起，这感觉又让我心里多了一丝怅然。

曾几何时，我们也是那么整日形影不离，只是那时的感情很真、很纯粹，并不像当时那样彼此僵持。即便她恼我、怨我，甚至是恨我，我依旧无怨无悔，因为从前世见到她的那刻起，我的心里就多了这个小女人；从她剥下一脉魂魄送入我体内时，我便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

小船在落日余晖中轻轻摇荡，让我的意识也跟着一点点变得稀薄，晚风慢慢吹拂，似乎能吹走我的灵魂一般。我能感觉身子变得很轻，像是要飞起来了，灵魂一点点碎裂，化为点点晶莹，飘洒在半空。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才凝神向对方看去，竟是当年将我们兄弟魂魄投入轮回之道的老者，他站立在云端，目光中有一丝我无法看懂的东西。

“你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么？”我轻笑道。

他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如往昔一般轻缓慈祥，

“你可后悔了？”

我收回了视线，看着天边最后一抹白，觉得说出的话已经像漂浮在尘世之外一样，

“后悔什么呢？后悔自己为什么只是个小小竹仙，不能逆天么？”

“你在凡尘中改了多少人的命数，逆天的事怕是做过太多了吧？”他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奈，惹得我也跟着轻笑了一声，却听他又说，

“不久之前，焰在世间杀戮无数，若不是你动用仙力护住那些凡人的心脉，又将其他人记忆抹去，必会人心惶惶，此事也定会让上天知晓。这样耗损仙力的事，也独有你才会做，至今为止，我一直欠你一声谢。”

我轻抿着唇，对他说的这些话既没赞同也没反驳，一切都是过去的事了，又何必再提起？

他沉吟了片刻，随后从半空中缓缓落下，踏着湖水走到船边，轻声又问，

“我虽不能恢复你的仙体，却可以拢住你的碎魂，你可愿意？”

我即刻怔住，不可置信地看着身边眉目慈祥的老人，疑惑地问道，

“这是何意？”

“在你碎魂的时候，我可以将魂魄收集起来，存到一个地方慢慢修复。若是运气好，也许在数年之后会幻化成型，到时重新投入轮回之道就好，只是……”他停了片刻，随后又说，

“也许是数年，也许是几十年、几百年，甚至是成千上万年，你……可愿意试试？”

我苦笑了笑，若是几年还好，过完这一世，这世间便只有我一个人存活了，又有什么意义？不过若几年魂魄重新成型，便可在尘缘中再与她相聚，这场赌注的代价是巨大的，却又是无比诱人的……

当我点头答应的时候，只觉得身体中最后的力气全部流逝，记忆的尽头是点点光芒破碎，一点点飞散出去，瞬间便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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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倾泻在园中，将棵棵金竹涂抹上一层光晕，华贵耀眼。

花月轩中，有两个人低声耳语。

“花寻，你师傅上次送我的这东西是什么？好像水晶球一样！”月罂摆弄着手中的晶莹小球，里面仿佛有丝丝白色的絮状物，随着她的摇晃飘来飘去。

花寻慵懒地打了个呵欠，眸子半眯，显然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一手搭在她的肩上懒声答道，

“是锁魂珠。”

“那是什么？”

“这东西能将收集而来的碎魂重新凝聚，成型之后重新投入轮回之道。”

月罂惊叹了一声，看向这小球的眼神更为崇拜，不过转念一想又有些不明白了，

“难道这里面的就是碎魂？他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花寻接过那个晶莹小球，在眼前晃了晃，只见里面的白色细线仿佛有灵魂一般游来荡去，只是破损得太过严重，也不知短时间内能不能修复完好，

“谁知道他老人家又在搞什么名堂，想必是要送你一件值钱的玩意吧！不过这锁魂珠可是个宝物，他轻易并不使用，若不是以前我偷偷瞧见了，也不知这东西这么神奇。”

月罂听完笑容挂上眼角，歪着头看着里面的白色游魂，觉得没想象中那么可怕，反而可爱得紧。真不知道这碎魂重聚之后是什么样子的，如果有机会她倒是想瞧瞧呢，就怕这辈子没机会见了。

既然知道了这小球的来历以及作用，她便不再追问什么，反而小心翼翼地将它收了起来，生怕有人将它碰坏。

两人离开屋子之后，那晶莹剔透的小球上闪过一抹温润的光泽，里面的细线彼此轻轻靠拢、慢慢缠绕，仿佛要尽力凝聚一样。屋外的阳光移到小球上，在球面表层折射出七彩的光晕，寂静的空间中，唯有那丝丝缠绕的碎魂在缓缓移动，昭示着永不停止的生命与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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