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薛蟠额头渗出了几个汗珠儿,眼中隐隐有血丝,白白嫩嫩的脸上也显得红扑扑的,薛王氏忙叫道:“同喜,去,赶紧着给蟠儿端冰镇酸梅汤去!”
又让同贵给他打着扇子,嘱咐道:“我听说你这几日都忙着看先前的账册子?那都是对过账的,先你父亲在时候每季每年都要查对,不会有错的。大热天的,我儿何苦费这个心思?”
“并不是要查对账目。”薛蟠笑道,“正是看了账册子,才有事情不大清楚,要问问妈。”
说着,从同贵手里要了扇子自己大力扇着。
同喜端了酸梅汤来,装在一只极大的白瓷碗中,里头加了桂花儿和碎碎的冰屑。才一端过来,便可闻见一股子细细的甜香。
薛王氏笑道:“这东西虽是解暑,我年纪大了,却是不敢用。你们兄妹俩也别多喝,仔细肚子疼。”
宝钗抿着嘴笑,“我也并不很热,同喜给我盛半碗便好。”
薛蟠知道薛王氏素来不用冰,接过同喜递来的碗一气儿灌了下去。抹了抹嘴角儿,抬头间正瞧见宝钗一手端着碗,一手用一柄精致的汤匙喝,举手抬足间很是舒展好看。
垂了眼皮道:“我瞧了这几年的账册,发现咱们不管是往宫里进上的,还是铺子里头自己卖的东西,大多是金陵周边儿的——原先倒是每年都往各地去采买。这里可有什么缘故吗?”
薛王氏想了一会儿,这才开口,“这是你父亲的主意。我记得先前他说过,咱们的买卖铺排太大了,人精力有限,难以顾及那么多,倒是不如只做些稳妥的。也就是这几年间收敛的。我一个妇道人家,你父亲怎么说了,我也就是怎么听听。怎了?”
薛蟠又示意同喜再盛一碗酸梅汤来,自己白乎乎的手轻轻敲着桌子,“没什么,就是看了册子后有些不解罢了。”
薛家生意的缩减绝不是因银钱不支所致,薛讯竟是从几年前便开始有计划地缩敛?
“对了蟠儿,”薛王氏忽然想起一事,“昨儿我听说,你把你房里的秋雨骂了一通?为着什么事儿?”
“跟您诉委屈来了?”薛蟠立马要炸毛。
薛王氏笑道:“哪有?不过是听了一耳朵。她老子娘都是在府里头有点儿头脸的,若是得放过,便放过。再不然叫老嬷嬷去说,你一个爷们儿,骂了她,又有什么好看的?”
薛蟠冷笑道:“老嬷嬷说她?我院子里头还有谁敢说她?正像妈妈说的呢,仗着老子娘的一点儿脸面,在院子里就横行霸道的。光是我听着,不是骂老婆子就是打小丫头,都不是一回两回!”
“这……不至于吧?”薛王氏诧异,“我素日里瞧着那孩子,还算是个伶俐的啊,怎么会这么轻狂?”
宝钗从旁边儿轻声道:“妈先听哥哥说说是怎么回事。”
薛蟠不耐地一摆手,“没怎么回事,就是那丫头不会伺候,凡事没眼色。再要是说,品性不大好,太过轻浮了。既是妈提了,我跟妈说一声,正好她也不小了,正经打发出去算了,由着她老子娘自去做主配人吧。”
话一出口,不说薛王氏,连同喜同贵莺儿都是一惊。
薛王氏才要说话,外头一声嚎哭,冲进来一个穿着驼色衣裳的妇人,跪下来便冲着薛蟠磕头,“大爷,好歹留些脸面给我们啊!秋雨丫头打小儿就伺候您,要是这会子放了出去,可怎么做人呢?”
却是秋雨的老娘,王才家的。
薛蟠登时大怒,一脚踢开了她,喝道:“外头的人都死绝了?也不知道拉住了她?”
薛王氏也气,既气王才家的没规没矩地这么闯进来,又气薛蟠发作自己的陪房给自己没脸。
宝钗见母亲脸色阴沉了下来,忙起身,柔声劝道:“哥哥且消消气。”
又低下头对王才家的道:“王嫂子,你素日也还知道轻重,母亲哥哥没说话,你怎么就敢私自进了屋子?还不快起来?别丢了脸面才好。”
王才家的一惊。秋雨那日被薛蟠骂了一通后自觉没脸,只推说自己病了,连着几天不曾到薛蟠的跟前去伺候——原也是她有些小心思,若是离得远些,说不得大爷倒会想起自己的好处。哪怕就是打发了人来叫自己上去呢,也算是圆了脸面不是?哪知道薛蟠那里就没了她这个人一般,理都不带理睬的。她着了慌,昨儿借着自己老娘进来回事儿的功夫,偷偷地跟她讨主意。
王才家的养了女儿这么大,也是存了借着女儿攀高的心思。当下便将女儿臭骂了一通,又安慰了两句,只说自己来太太这里打听打听,谁知道才到了游廊底下,便听见了薛蟠那两句要打发出去的话。当下心里一急,也就忘了规矩,直愣愣地闯了屋子。
现下听着宝钗清清冷冷的话,才想起来这个茬儿,慌忙道:“好姑娘,我原是一时忘了……”
薛蟠冷冷地看着她,“忘了也好,跟你女儿一块儿出去罢。”
王才家的吓傻了,怎么就一句话,连自己都得出去了?
“蟠儿!”薛王氏沉着脸开口道。
薛蟠摇摇头,“妈别替她说情了。先前有些事情儿子不想说,原也是看着她是妈妈的陪房份儿上。如今看来,不说不行了。”
一撩袍子又坐了下来,“去外头叫管家和各处管事都过来。”
大爷发了火,在太太那里叫人都过去,谁敢怠慢?一时小跑着都进来了。薛蟠站在游廊底下,双手负在身后,脸上阴阴沉沉的。游廊底下跪着两个人,一个是秋雨,一个是她老娘。
薛王氏和宝钗坐在屋子里头,宝钗紧挨着薛王氏,轻声劝道:“妈别生气了。看哥哥到底是怎么说的。”
薛王氏叹了口气,点点头。这儿子如今是上进了,可在自己这里,也越发不听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我能很高兴地说,我终于活着回来了!
感谢就是不告诉你我是谁(呃,我真不知道你是谁啦啊啊啊)的地雷,╭(╯3╰)╮!
8大爷不好惹
王才是薛家的家生子儿,因娶了太太的陪房,这些年也算是抖起来了,管着不大不小的一摊子事情。他人挺机灵,进了院子一瞧见自家媳妇和女儿都跪在那里,心里就有了些明白——每每女儿回家,母女两个叽叽咕咕说的无外乎就是怎么拢着大爷的心,怎么别让其他丫头近了大爷的身。
偷眼瞧见游廊之上薛蟠脸色阴沉,王才腿一软,险些也跪下了。
早有青松、翠柏两个狗腿地替薛蟠搬了把椅子,青松还用袖子拂了拂,才请了薛蟠坐下。
薛蟠瞟了一眼底下,院子里头都站满了,内外各处管事、婆子丫头等,俱都屏息凝神,恭敬而立。
王才家里三个见了这个架势,心里早都着了慌。秋雨老娘这会子想不起来要让女儿攀高枝的事情了,暗暗埋怨女儿不懂事,不过是略骂了几句,哪里就要如此委屈?害自己平白要遭这个没脸!
其实就算是到了现下,王才家的也不信大爷真能不管不顾的将自己一家子撵了出去。
薛蟠没那么大工夫跟他们磨叽,一撩身上的长衫,自觉很是有范儿地坐了下去,右手的折扇轻点左手掌心,唤了管家上前,“王才两口子借着管事儿的机会吞没咱们府里头银钱,证据我都有了。这样背主的奴才咱们家里用不起,叫了人来带去发卖了罢。”
王才原本就有些个战战兢兢发着抖的腿一软,跪倒在廊下,“大爷,大爷……”
秋雨老娘“嗷“地一声嚎哭,秋雨软软地倒在地上,俏丽的一张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管家也是吓了一跳,面露难色,“这……”
薛蟠眼睛一挑,“怎么?”
管家想了一想,走到薛蟠身边儿弯下腰压低声音劝道:“大爷,王才是老爷在的时候提拔上来的,他媳妇儿又是太太的陪房,这……这有什么错儿,该打该罚都使得。便是实在不可恕,远远地打发了庄子上去也就是了。咱们家里,轻易只有买人的,这卖了府里的老人,说出去,怕是……”
“怕不好听是不是?”薛蟠撇撇嘴,看着地上跪着的一家三口,冷笑,“虚名儿要来又有什么用?”
站起身来吩咐:“给爷堵了嘴,爷听不得这些个鬼哭狼嚎。”
“知道你们觉得爷小题大做了。今儿索性说个明白。”手朝后一伸。
翠柏战战兢兢正在后头听着,没反应过来。青松伶俐些,从翠柏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一步上前递给薛蟠。
薛蟠回头瞪了翠柏一眼,抖着手里册子,“我薛家虽是商贾,可对下人也好,伙计也好,从没有亏待过。大家伙儿都是府里的老人儿,这个我不说,你们心里也自有数。”
说着,将册子掷在地上。
管家过去将册子捡了起来,随手翻开看了一眼,登时怒从心中起,几步走下台阶一脚踹向了王才,“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王才被踹了两脚,痛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却是被人紧紧按在地上挣扎躲避不得。
薛蟠下巴朝王才一家三口一扬, ;“要真只是贪了几两银子,大爷我还不至于如此。王才,你说说,从上一年年底开始,你跟谁来往了?”
王才被堵着嘴按在地上,先还憋得满脸紫胀,听了这话,唰地便白了脸色。
瞧这点出息!
薛蟠一撇嘴,“你一边儿拿着爷的月钱,一边儿贪墨爷的银子,一边儿还要为了几个钱出卖了爷。你这样的奴才,啧啧……”
摇了摇圆圆的脑袋,“……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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