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智认真地说道:“但丁不是说过:‘人生只有两分半钟,两分钟痛苦,半分钟微笑,人就在这半分钟微笑中死去。’我们就抓住这半分钟吧。”
“这半分钟说什么呢?”林萍认真地问道。
“首先,你想对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其次,我想听听你这几年生活之路的故事。”董智征求道。
“你别说,你还真说得对,我想对你说的,可能正好是你想听的。”林萍有一种十足的自信。
“实际上,人对于自己走过的生活道路的梳理,可以感悟很多东西,而这些东西都是书本上没有的。所以,谈自己走过的生活之路,实际上是在观看一次人生的展览,其中有很多精彩片断,也有好多迷惘,都值得人好好地回味。”董智发挥了一下,好像是开场白。
“从哪讲起呢?就从第一次婚姻讲起吧。”林萍自言自语道。
“随随便便,信马由缰,就像讲述一件你看到的别人的事情一样。”董智两手一摊,说道。
“1992年,咱俩最后一次谈话后,你记得那次谈话不?”林萍问道。
“那能忘吗?简直是刻骨铭心。”董智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还长叹了一声,昔日那段告别的情景又涌上心头。
那是1992年的深秋,林萍被单位派到一个县里去扶贫,一个多月后的一天,林萍回到单位,就在当晚,和董智同住一个单身宿舍的尤可,邀请董智和林萍去跳舞,董智怎么推脱也不行,只好硬着头皮去了。期间,林萍也曾拉着董智走了几圈。从舞厅出来,林萍让董智送她回家,董智却说,这事还是让年轻人干为好,就这样,尤可就去送林萍。
董智正在宿舍里想心事,突然间觉得不安起来,尤可去送林萍最多半小时就能返回,可一小时过去了,还是不见尤万的影子。时针已指向十二点,尤可还没回来。
董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到了一点多钟,董智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有人悄悄地进了林萍的宿舍,宿舍里没有开灯,然后归于安静,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林萍宿舍的门轻轻地开了,又轻轻地关上,董智宿舍的门轻轻地开了,尤可蹑手蹑脚地走进来,然后上床睡觉。这一切都被董智看在眼里。
董智一直熬到天亮也没有一点睡意。
第二天上午,董智去上班,没见着林萍。下午到上班的时间了,林萍突然出现,并告诉董智,有话和他说。
过了一会儿,林萍来了,从她的眼神里,董智已窥到什么。因为那眼神中缺少了昔日的柔和,多了一点点冷漠。
林萍开口道:“我今天走,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今天一定要走吗?”董智问道。
“今天必须走,呆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林萍不知为什么冒出了这么一句。
“是该走了,生活也该恢复到原来的面目了。”董智用男子汉的自尊强忍着眼底的泪水,在绝望和逃避的复杂心理支配下,说出了这么一句平生违心的话。
不知为什么,董智这句话使林萍有些生气地说:“你破坏了我本来平静的生活。”
就像两个斗嘴的小孩,董智也犟道:“你还破坏了我的生活呢。”林萍没有说什么。
董智站在窗前,像一尊雕塑一般,他把目光伸向窗外,伸向了远处的山峦。喃喃地说:“S市的山多可怜啊,上面什么也没有。”
“是啊,太单调了,不像我们东北的山那么丰富。”林萍接过了话茬。
“不过,丰富有丰富的美,单调又有单调的美。”董智说道。
“但,单调使人乏味。”林萍说道。
“其实,什么也没有的山本身就是一种有,山上有无限的风光,你为什么不去领略呢?”董智说话总是这样,既含蓄又直指主题,一般人可能摸不着头脑,林萍却听得明明白白。
“我自觉自己已没有那种能力了。”林萍的回答也十分巧妙,董智还没有听出当时的弦外之音。
“不是谦虚,便是虚伪。”董智说道。
“这与谦虚和虚伪无关,关键是我觉得那已是不可能了。”林萍说话的时候,眼里溢满了泪水。
“这才说了你一句心里话。”董智不知为什么,说出了这么一句没用的话。
“是不是心里话,只有你我清楚。”林萍犟道。
这时,董智一下子失去了什么,他什么也不说了,只是怔怔地站在那儿。
后来,他在日记中写道:“多么坦率,我害怕,我心跳,脑际瞬时空白,一切都在刹那间定格。倔强的性格变得虚弱,强装镇静的回答。我好像在大河里沉浮时抓到的一根稻草,在突然间断了,马上就要陷入灭顶之灾了。”
董智和林萍沉默了好一会儿。
不知为什么,林萍走到董智的写字台前,拿了桌子上的一块糖块说:“这块糖我带走了。”
“你喜欢吃甜的?”董智问道。
“你喜欢吃辣的吧?”林萍问道。
“是,我喜欢吃辣的,但我更喜欢吃苦的,因为苦更有味。”董智说。
“那我走了,你多保重。”林萍边开门边说。
“我送送你。”董智边走边说。
走到楼门口时,林萍说:“别送了,你帮了不少忙,谢谢。”
“是不是有点见外,你忘了,我们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董智说完后,看着林萍骑车远去的背影发了一阵愣,转身向宿舍走去。
回到宿舍,董智拿起了笔,记下了他当时的心境。他写道:“走了,不安的心又迫使我下楼去偷偷地望着她的背影远去,当我确信自己的眼睛时,心头涌上一种东西,仿佛要把胸腔炸裂,有一种特别想哭的要求和渴望。我站在了她的宿舍门前,眼前弥漫着人去楼空的悲凉,嘴里又在不断地念叨着自我宽慰的话,泪珠从腮帮上滚落下来。这时,只有在这时,我才第一次看到我自己的真面目,自信掩盖着不自信,坚强的外衣里边包着的都是脆弱,特别是感情的脆弱,顿感自己衰老了许多,就像一个踽踽独行的老者,正走在寻觅的崎岖山道上。挺直的腰突然间弯了,高昂的头突然间垂了下来,浑身一点劲也没有了。当我手扶楼梯扶手挪着步子上楼时,心里在呼喊:‘上帝啊上帝,什么是爱?为什么我突然间会成为这样?她的心海难道一点波澜都没有吗?’一连串问号就像一颗颗炸弹,要把我立刻炸的粉碎。”
说句实在话,在和林萍的交往中,最初,董智的确没有想什么,当这种关系或友情要打上句号时,他才觉得自己偷偷地爱上了林萍,但有缘无分,是否一切都是天意。
在和林萍分手后一个多月,董智仍不能忘却林萍和她交往的那一段岁月,这从他的日记中可以窥见一斑。
董智写道:“真正是第一次,头天相见无任何印象,第二天为她打点行装,她那火辣辣的眼睛盯着我,手捂着嘴一边笑一边说:‘你这人可真有意思。’那个傻丫头形象,仿佛从冥冥中走来,绰绰约约的不时地在我心灵的屏幕上时隐时现……半真半假,若隐若现,若即若离,仿佛是一片云,一片白底上染着藏青色的云,一会儿聚拢,一会儿撕碎,飘来飘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有着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一种探头探脑的情,让人置身于五里云雾之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充满着离奇,充满着怪诞,这种东西较之容貌,较之财富,更具有*性,更具有特殊的美,因而也更具有钩人魂魄的魅力。她所激起心海的翻腾是深层的,它所辐射的热量是巨大的,足以摧毁整个生命。这种爱尽管令人痛苦,但又是刻骨铭心的,尽管是短暂的,但足以使灵魂震颤。她有时活泼的近乎顽童,有时沉静得像一泓清泉,有时幼稚的近乎愚夫,有时聪明的超过天才,有时透明得让你一览无余,有时深邃的使你无法探寻,她的生活和她本人一样就像一条不规则的曲线。就我的能力而言,是无法建立方程的,自然也就谈不到什么了解。但是,只要一想起她,心房就会下意识地颤动,是爱?是恨?是羞?还是……”
即使今天,当林萍提起那段晚事时,董智对那段日记的内容还是那么清晰,想起来幌如昨天一般。
董智在想着那段往事。
林萍看见董智有点发呆,温和地问道:“董哥,想什么呢?”
“嗯?噢,是…是想起了过去的岁月。”董智如梦初醒般答道。
“是啊,过去的岁月真是不堪回首啊!”林萍是否长长地从肺的深部出了一口气。
“不堪回首?我倒不这么看,因为过去是现在的根,而现在不管如何,都是从过去的根上长出来的。过去和现在有着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它们互成因果,又相互作用着,发展到现在,就成了现在这种现状。”董智说道。
“不瞒你说,我和你认识的时候已经二十五岁了,和你接触了几次以后,在我心理上,对你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崇拜,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在我的心里渐渐地发酵,将它的奇特的芳香弥漫于我的全部感觉之中,我默默地期待着,这种期待如同潮水,日夜不停地缠绕着我,冲击着我,一下一下地撞击着我的心扉,而且越来越强烈,越来越不可抑制。但是,当我多次把我的这种情感向你显露时,你却无动于衷。你知道吗?这大大地伤了我的自尊。”林萍直奔主题。
这时,董智站了起来,忙不迭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因为你条件那么优秀,我不敢有非份之想啊。”边说边向林萍鞠了两个躬。
林萍好像并没有接受董智的道歉,继续说道:“最使我伤心,也是最使我不能容忍的是我们一起最后那次跳舞后,我让你送我回家,你却让尤可去送,还美其名曰:‘把好事让给年轻人’。这简直是对我感情的亵渎,怎么能把自己的心上人拱手让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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