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光远没等香玉动手,自己朝自己的脸上左右开弓,啪啪啪地扇了起来。正在这时从玉米地那头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呼喊声:“谁呀?在玉米地里干嘛呢?”
香玉一听是娘的声音,就忍不住哇地一声痛哭起来。香玉娘一听就知道情况不妙,一边往玉米地里跑,一边冲着路上的香玉嫂子招呼:“快回去叫人!”
原来那晚香玉本来是和嫂子还有娘一起去看电影的,但走到村口的时候嫂子忽然感觉身上不舒服,好像那个来了,就折回去要拿卫生纸。香玉娘也突然觉得还是背个小马扎去坐着看电影比较舒服,就也回去了。香玉娘让香玉在村口等着,但香玉心里急,就不由自主地先走了。谁知偏偏就碰上了潘光远。
香玉嫂子搬来的救兵马上就到了,共有十几号人,全是清一色的男人。毕竟,暗恋仰慕香玉的小伙子大把大把,可是好菜却偏偏被猪啃了!心里俱是怒火万丈,一个个疯子一样从玉米地四周包拢了过去,霎时间,只听得玉米地里呼呼啦啦的全是动静,被吓傻了的潘光远几乎忘了逃跑,当他想起来要逃跑的时候,已经跑不了了。愤怒的众人把潘光远围堵在玉米地里追打了半个晚上。最后要不是香玉拦着怕闹出人命,潘光远很可能就被打死了。但香玉的哥哥郑刚突然对着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的潘光远的裆部狠狠地踢了一脚。这是致命的一脚,尽管当时潘光远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因为这一脚直接就把他给踢昏过去了,但后来却因此生发出许多恩怨来。
且说潘光远的老爹潘老爷子听说此事后,当晚就气得一病不起,口里直吐鲜血,没几天就郁郁辞世,弥留之际他把潘光远叫到床边,伸出手在儿子脸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响亮地扇了一记耳光,然后又扇了自己一耳光,什么也没说就咽气了。
掩埋好潘老爷子之后,潘光远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偷偷地再次找到香玉死皮赖脸地继续哀求香玉嫁给他。可惜这件事情又被香玉的哥哥郑刚知道了,潘光远自知难逃一顿暴打,于是干脆就学着戏里负荆请罪的廉颇,光着膀子站在郑家的大门口,任凭郑刚拳打脚踢,概不吱声,亦不还手。众街坊邻居对潘光远的卑劣行径依然深恶痛绝,纷纷戳着他的脊梁骨指指点点。
然而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后来事情的进展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香玉居然决定接受潘光远的哀求嫁给他!这件事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更是得到了郑家上上下下的一致反对。
危难之际,潘四爷挑起了重担。在听说香玉的想法后,潘四爷二话不说,领着侄子潘光远在香玉家的大门口整整跪了一天一夜。最后郑家人答应此事和解,并同意香玉嫁给潘光远。因为他们心里也清楚以香玉这样的情况,在农村想再嫁个未婚的小伙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而且又不敢强逼香玉,因为大家都明白,这是一个家人永远都不想再提起的伤疤,于是郑家人只有打烂了牙齿往肚里咽。再加上潘四爷在响水河方圆几十里的威望与名气,郑家人多少也还是要给些面子的,既然人家都登门谢罪了,不妨做个顺水人情,依了女儿的意愿罢。
香玉过门后,潘光远确实对她很好,一则本来就喜欢她,二则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两个人走到一起真的是太难了。好在潘光远在香玉的督导下各种恶习都收敛了许多,郑家人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不久香玉就发现自己怀孕了,掐着手指一算,应该是那次在玉米地里怀上的。心中不由得泛起许多辛酸情绪。十个月后,香玉顺利产下一女,潘光远提了一包红糖到响水河村小学校长梁树人那里给女儿讨了个名字叫潘天牧。梁校长是知道这桩曲折的婚姻的,所以对于这个尚未出生就备受曲折的女婴,梁校长想到了“天牧我民”这个说辞。意即这都是老天爷的意思,那就顺其自然、天生天养吧。
两个人的婚事总算定了,然而事情还没完,因为没多久,突然又发生了意外的变故。潘光远也是婚后忽然发现自己作为一个正常男人的资本正在一点点消逝,刚开始时是明显感觉力不从心,到后来竟至动辄早泄,再后来就是经常疲软不举了。香玉也明显发觉了这一点。潘光远于是就慌了,到处遍求名医,四处搜集治疗这种病症的偏方。试了无数个方子,却始终不见效果。潘四爷知道这件事后,也是很意外,但他又爱莫能助,自己那两把刷子,治个普通疾病尚可,对于这种顽疾,却也束手无策。心中暗自焦急,然又无可奈何。于是就在心中叹惋,难道潘家真的要绝后了吗?难道这都是天意吗?真是作孽啊!私下里却趁着四处行医采药的机会,悄悄地替侄儿打听医治此病的良方妙药。
却说潘光远如此郁郁不欢地挨了两三年之后,终于爆发了。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大舅子郑刚那一脚造成的,他郑刚让老潘家断了后,他潘光远也不让老郑家好过。
人一旦钻进了牛角尖,尤其是像潘光远这样已经不能算个真正的男人的男人,任何极端的事情都是会做的出来的。他越想越觉得是郑刚毁了他一生的幸福,让他失去了作为一个正常男人的资本,越想越来气,霍地一跃而起,提着自家的猎枪就奔杨树沟郑家去了。可惜人家郑家人多势众,光郑刚这一辈就有堂兄弟十二人,潘光远还没见到郑刚的人,就被人家的兄弟几个把他枪给下了,然后又把他暴打一顿,右边一个虎牙也被打掉了,顺嘴流血。后来多亏郑刚及时出现,才制止了一场生死大战。
郑刚也是明白人,自从妹子嫁给潘光远后他对潘光远的成见已经减了许多。毕竟他已经是自己的妹夫,是小外甥女天牧的亲爹。打断骨头连着筋,有外甥女和妹妹在这站着,他还真不能也不忍把潘光远怎么样。尤其是当他听香玉说了潘光远的事情后,也觉得自己做的挺绝的,有些对不起人家。于是不但不追究潘光远上门寻仇滋事一事,反而带着他去公社卫生院看了医生,并自己出钱请一个老牙医给潘光远安了一颗假牙。
潘光远回去之后,把一腔怒气都洒在了香玉和女儿天牧身上,反正自己又打不过郑家兄弟,但对付两个女的他还是绰绰有余吧?他蒙着头在床上睡了三天,第四天开始,他重新又回到了赌博场上。都说男人有四事:酒色财气。既然第二件事已经强行与自己无关了,潘光远就把另外三件事拾了起来,而且较之于婚前更加变本加厉。整天出去喝酒赌博,成宿成宿地不回家,有时甚至是十天半月不着家门。家里一应事务,里里外外,全都丢给了香玉。香玉天天起早贪黑,除了忙活农活之外,她还养了二十多只母鸡和两头猪,她就用卖鸡蛋的钱贴补家用,供天牧读书。
已经彻底堕落了的潘光远根本体会不出香玉为了这个家所做的一切,他照例是动辄就对香玉母女俩拳脚相加,有时没赌资了,就鸡飞狗跳地逮了两只母鸡拿到集市上贵贱卖掉,拿着钱再去赌场或者酒馆。光远娘就是活生生地被她这个曾经的宝贝儿子气死的。
潘四爷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曾不止一次地训斥过潘光远,还动手打了他好几次,但每次挨打后潘光远会收敛一段时间,间或也会良心发现,到集市上给香玉和女儿天牧买些好吃的,或者买些衣服、鞋子啥的,但不久之后就又旧病复发了。
这一次,潘光远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回来过了。今天突然回家,肯定是在外面呆不下去了,要不然他是不会回来的。
潘四爷一行还没到潘光远家门口,就听见哐哐的撞击声。潘四爷心里一紧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赶过去一看,只见潘光远和的醉醺醺的,嘴里骂着粗话,摇摇晃晃地举着一块三四十斤重的石头,嗵地一声砸到了上屋的木门上。年代久远的木门应声出现了一个凹坑。潘四爷粗略一看,发现门上已经有了四五个坑了。
“你个贱人,给老子开门!听见没……没有?!再不开门老子一把火烧了这破房子!”潘光远咒骂着,说着就又去地上捡那块石头。
屋里面传出香玉和天牧母女俩惊恐而绝望的哭声,那哭声就像庖丁手里的刀子一样撕裂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和神经。
“光远!你个混账东西!”潘四爷大吼一声,冲过去拉过潘光远的头,抬手照着脸上哐的就是一巴掌。
门外已经聚集了响水湾一多半的人。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很多人还是端着没吃完的饭碗过来的。人们在低声地议论纷纷,摇头叹息。有的上了年纪的妇女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就赶紧背过脸悄悄擦去。
潘光远愣了一下,刚想发作,一看是潘四爷,顿时就蔫了。
“四叔,这是我的家,我咋……就不能回来了呢?”潘光远余怒未消。
潘四爷更是余怒未消,对着潘光远厉声喝道:“跪下!”
潘光远乖乖地跪了下来。只听潘四爷怒斥道:“光远,你拍拍自己的良心,你还配回这个家吗?你还配当天牧的爹吗?香玉为这个家作了多大难吃了多少苦你知道吗?!要不是人家香玉,你这个家早毁了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赌博喝酒,不务正业,你活活气死了你的亲爹娘老子!亲爹娘老子呀!”潘四爷说这话的时候,眼角流出了两行浑浊的眼泪。
正在这时,屋门打开了。香玉披头散发地拉着浑身瑟瑟发抖的天牧出来了。香玉扑通一声跪在潘四爷的面前,哭道:“四叔,这日子没法过了呀,四叔我没法活了呀,呜呜……他这次回来是要把那头半大的猪给卖了,我死活不同意,那可是天牧下学期的学费哇,呜呜……就因为这个,他抄起扁担就抡到了我腿上,天牧过来拉我,也被他一脚踢到了墙根处……老天爷呀,我上辈子究竟是造了啥孽,你要这样对待我呀!呜呜……”
潘四爷忍着泪把香玉从地上拉起来,又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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