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的布置很简单,如这个人一般的一丝不苟。虽然不知道唐青墨金陵的房间是如何的摆设,但看一看他挑选的这样一间房间,多少也可以猜到几分。
静静的帘子垂落,盖住了床榻,不远处的桌上放着娓娓的檀香,气味清雅,把周围的药味冲散了几分。
有时候也不免有些佩服林初容,这唐家少爷治病的药房想是格外隐秘的存在,也不知他竟是怎么可以搞到手上的。
阿婉蹑手蹑脚地走去,里头的人在沉睡,而唐瓷也格外自觉地没有跟进来,于是步声落在周围显得轻巧却又突兀。
到床边的时候捋起窗帘,微微漏入的光线便落在床上,被褥盖住了他的身子,只露出一张微显苍白的脸。唐青墨紧闭着双眼,似乎睡梦中并不安分,眉心紧紧地锁着,脸颊边渗出隐约微薄的汗迹,感觉整个嘴唇也有些许的泛白。
阿婉看到床边搁着的水盆,一旁也搁着一条毛巾。
想唐青墨不喜太多人的缘故,屋里也没丫鬟候着,冷冷清清。
无由想起很久前,金陵落水后独处的那段时日,这个自己的“相公”似也如现在一样,明明单薄地让人疼惜,偏偏就是喜欢故作坚强。许是唐家如此特殊的环境造就的他这般性格,但是阿婉忍不住还是想念叨一句“自作自受”。
吸了下鼻尖,她走近了伸手湿了湿毛巾,搅干后走到床边,动作轻柔地擦上唐青墨颊边的微汗。
也知道这个人如今定是各种不适,所以阿婉的动作也放得轻轻柔柔的,生怕把他给惊醒了过来。
要说再怎么任性,唐瓷也不该随了他才是。她的确不清楚唐青墨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但是既然身为一个关心自家主子的下人,好歹也该有些自己独立的思想才对。唐青墨这副样子一个人待在房里没人看着,他们倒还真是放心。
一边擦拭着,阿婉一边又不禁出神想事。
一会要跑一趟阮府,其实还真是有种不悦的感觉。但是陆子昂这样待她,帮阮慕白就等于也是帮了陆家,这个“恩”好歹是要还的。更何况,就算没有对她施过什么恩,轮起他们之间的情义,她却也是该帮他的。
虽然讨厌谈生意,但有时这也是避免不了的事,她不怕阮慕白会不依她的意思,只是粗粗估摸着,这样一次会谈之后,差不多恐怕也是该她离开这里的时候了。
最初来这里本来也就是冲着这本账簿,如今一切东西都已到手,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再留恋的了吧。
没有留恋……低头看一眼床榻上的那人,阿婉动作一顿,眼睫也不易觉察地微微颤了一下。
微微出神,忽然感觉手腕一冰,低头,却是一只大手握了上来。
唐青墨的眼睛依旧闭着没有睁开,呼吸这个时候微微加速了几分,似乎眉心也皱得愈发得紧。
握上她的手,体温透过他宽大的掌心传来,阿婉这才发觉这个人的身子整个冰得厉害。心头一跳下本来想要出去求救,不料唐青墨一把握得这样紧,好似把全身的力道都狠狠落在了她的手上。
“冷……”
细若虫吟的一声,在风声静止的屋内透出,也格外清晰。
好似受了太大的折磨,唐青墨紧锁着眉心,整个人也显得有些焦躁不安,然他始终在昏迷中,沉沉的,好似被一个极大梦魇死死笼罩。
阿婉被他握得手腕生疼,因他饱受折磨的模样,感觉心头顿时也被揪住了一样。忍不住想暗骂他是白痴,却见他的嘴角被死死咬住,好似是强忍了叫自己不要呻吟出声。
这个人就这么想死嘛?!太要面子也不需要这样吧?
阿婉心头忿然,终于仰头长嘶一声:“唐——瓷——!”
话音极重,唐青墨却也没惊醒,只是唐瓷在这样一句后冷不丁地推门直入,看到自家少爷的这副模样,顿时脸色难看至极:“坏了!少爷的病又发作了!”
“你在这里给我等着,我这就去找阮慕白!”阿婉狠狠咬牙,暗用了几下力没有挣脱出来,终于心下一狠猛然一抽,硬是将自己的手给一把抽出。
指尖划过,在肌肤上落开一道口子,疼得她暗暗倒吸了一口冷气,但也顾不上太多,撒腿就往外头跑去。
60
60、第56谋 阮婉交易
虽然很久没来阮府,但府上的下人显然还认得这个昔日在自家的阿婉姑娘。加上那天在宴会现场林初容的忽然出现,阿婉身为林家小姐的身份呼之欲出,早已在下人之间传了个遍,这个时候咋咋呼呼地跑进来,门口站着的门丁一愣,居然都没反应过来要将她拦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人影早就已经蹿了进去,留下几缕衣摆在视野中飘然落过。
阿婉熟门熟路地一路蹦去,也不搭理周围那些不时落过的诧异视线。估计她太久没有出现,那些下人理当以为她跟阮慕白是彻底决裂了,这个时候冷不丁地又出现,个个都傻了眼。
估摸了下现在的时辰,阿婉基本还是笃定阮慕白应该身在书房的。
远远看去,视线透过茂密的林木落过,隐约看到书房的门半敞着。于是,她干脆连敲门的事也给直接省了。
里头的人似是在谈事,本来滔滔不绝的议论,在阿婉霍然凭空冒出的时候,顿时一停。
分明感觉又有视线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阿婉才看到周围的椅子上都坐满了人,大多是年过半百的长辈,几个人看着也是脸熟,依稀记得那天唐青墨的宴会上个个都见过,想必都是扬州有名的商界望族。
这些人之中,唯独阮慕白的视线显得格外清明。
阿婉好整以暇地站在场中,不急着插话,就这样神色淡淡地看着阮慕白。今日是在唐青墨那里一贯的打扮,虽然没有多少的隆重,但至少比在阮府那阵子花了多些的心思,所以看起来素净淡雅,如果只只站在那里不说话,倒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滋味(和尚真的不是在暗示阿婉没气质……=0=)。
阮慕白在突然的打扰上,脸上的神色没变多少,温文儒雅地朝其他几位笑了笑,语调谦卑:“看来林小姐似乎有事找阮某,今日只好就到这里了,请各位改日再造访,着实不好意思。”
阮慕白说得已经这样客气,放在平日多少也得卖上几分薄面,更何况阿婉的身份已然昭然若揭,就算不悦,林家再没落凡事商道中人必然要卖上一个面子的。
纷纷起身告辞,不多会,书房里就只剩了他们两人。
阿婉一直不说话,站那里看着阮慕白,轻轻挑了挑眉梢。
阮慕白看她一眼,最终,还是先开了口:“阿婉,今天怎么有空回来串门?”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有几分问她怎么会有心回婆家看看的意思。阿婉终于忍不住瞪他一眼,一开口,把两人单独见面的尴尬感觉顿时冲得七零八落:“阮少爷,你都说了是串门了,有没有空还不是我说了算?”
阮慕白提杯子准备饮上一杯的动作一顿,眼睫一抬,神色微微有些凉了下来:“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答对。我回来,只是给你一个交代。”阿婉凑近了身子到了桌前,看旁边的案上搁了的笔墨纸砚,笑盈盈地看向阮慕白,“哦也不能这么说,我是来和你做笔交易的。”
她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带过一阵徐徐的微风,香意清清,却是在鼻边生生绕了几圈。阮慕白感觉眼前一时几分恍神,下意识已接口:“什么交易?”
阿婉回头,双瞳剪水:“明人不说暗话,我要你刚进的一部分麻枝。”
这番话过耳,阮慕白只一小会愣神,转瞬显然也已经反应了过来,垂眸在她身上看了一眼,嘴角的弧度难免有些讥诮:“怎么,这么快就开始那么关心唐三少了?还是——你本来就是他的人呢?”
话说得薄情,心口一揪之后,阿婉反而也是笑了起来,没心没肺地挑了下眉:“我关心什么人,跟你好像没有关系吧,阮慕白……”这个时候两人已经身份相当,也省的多一层规矩,她干脆连名带姓地叫着,仰一仰头,就差以下巴来对着他了。
“我为什么要给?救唐三少,好像对我没有滴点好处吧?”
阮慕白的话让阿婉终于痛心疾首地不由露出炉子不可教的神态:“啊啊啊,所以我才说是交易啊交易!我什么时候说过救他能对你有好处了?”
阮慕白喝上一口茶,在旁边的椅上坐下:“什么交易?”
“阮家要自救,要的就是这本账簿。唐青墨要抗病,也不过是要那些药材而已。各取所需。”阿婉这样说着,默默抬眸,打量着眼前这人的神色,但不禁有些失望。
没有预料中的惊喜,更没有不悦和诧异,阮慕白的一张脸依旧如一个无丝毫破绽的面具,不见喜怒。
直到把茶喝完,他才不咸不淡地开了口:“怎么,唐三少终于也贪生怕死了?”
这语调听得她直想把他给抽上一顿。阿婉深吸了口气,下意识已经还口:“谁告诉你三少是贪生怕死的人?只是我单纯地想救他,具体怎么一回事,关你什么事!”
差点一句“妈的”都要脱口而出,阿婉险些咬了舌尖,终于把这个话给扼杀在了嘴边。
阮慕白似笑非笑:“看来,你对唐三少,果然在乎。但是,你又凭什么说自己肯定能把账簿拿出?照你这么说,三少理当是根本不知情的吧?千方百计弄到账簿,这么简单就能叫你拿出来吗?”
“这就不需要你管了。就一句话,成交,或——不。”
阿婉总算也明白过来阮慕白这是在特意为难她,反而笃定一样地笑了笑,一双乌黑的眸子隐约勾成一对月牙,人畜无害的神色间却是透过一分精明:“阮少爷,接触那么久,我也知道你是个聪明的生意人,这笔交易划算与否,还是你自己最清楚不过。阮家的家底现在已空,济南那边的店铺记得前不久也刚因战乱的关系被流寇给洗劫一空吧?扬州这里谁都知道久留不得,然后与千金府的那笔生意必定只有在这里才做得成。没了账簿,你恐怕尽了权利盈利也只能拿到一成,但是如果把这个小本本取回,那就不一样了。只要你有那些收支明晰,核对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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