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月光很亮。天气却十分干冷,黄大香拉过吴枣秀冰凉的手,把她塞到衣摆下面的小火炉上,紧紧地握着。
[谈心1,大放宽心]借着近前小镜灯的光亮,黄大香久久地打量着吴枣秀那年轻而又俊秀的脸,长长地“唉——”了一声。
[心语]黄大香:秀妹这模样真是让人见爱见怜的,如果硬是把她与姜圣初扭到一块,那不是把鲜花插到牛粪上一般?
吴枣秀完全知道黄大香此时正在想什么,她蹲在黄大香面前,仰着头,带着笑,也亮着眼睛盯着对方,还故意摇晃着脸盘,也还了黄大香一声“唉——”
[心语]吴枣秀:你自己的事情不去想,倒来替我担什么心?跛脚老虎爬树——白费力气!
一阵沉默之后,这两个女人便试探着开始了对话:
“你一天到晚,不是叫叫喊喊就是骂骂咧咧的,也不想想这日子往后该怎么过下去...”
“怎么过下去?你不是常常叨念着,要让我在姜家好好过吗?你这会儿难道是担心我这就死了不成?真死了也没什么事的——你为我烧串纸钱就完了!”
“看,你又来这套了!我是让你对姜圣初提防着一点,可你也得哄着他一点才行呀,你是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啊,你知道他安的什么心?那你说一说给我听听无妨。”
“他,他。。。 他是想让你作个‘小’呢,还让捎带国芬也。。。 ”
“真想得美!是他让你来劝说我?”
“。。。 我只是让你心里有个底呀,如果这实话也不跟你讲,你说,我怎能安心落意?”
两人都在猜度着对方的心思,又是好一阵相视不语。
“你感到作难了不是?”一会,吴枣秀笑了,“真要说,我便告诉你吧,他那种人还能把心思瞒得下来?他是先和我说过了,想做没能做成,这才找你来说的!”
“啊──是这样!”黄大香恍然大悟,“可怎么没听你向我吐露半个字呢。。。 你!”
“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还能帮我去杀了他姜圣初不成!”吴枣秀神情泰然,“没事,你不用理睬他就是。”
“看来,这是姜圣初拿你没有办法了,”黄大香见吴枣秀如此轻描淡写地说话,才感到轻松了许多,“难怪呢,他那么牛大马大一个人还跪下来跟我磕头许愿的!”
“这让你左右不好做人了吧?管闲事,操空心的人活该!”吴枣秀又笑着告诉黄大香,“你可以去对他说,就说你已经劝过了我,我让你回他的话,眼下,老娘正给他兄弟守着孝,他却生出这样一分心思来,连猪狗都不如,你便这么说!”
黄大香只“啊”了一声,她觉得这话倒是占着了几分理,暂且还可以哄着拖着姜圣初过得去这一时三刻,可往后呢?
吴枣秀 “哈哈”一笑:“你问什么往后!还是说些别的吧,我知道你是对我好,那就这样吧,只要我不死,我就天天来烦心你,恶心你好了。”
[谈心2,钱无用处]平时,黄大香每次夜摊回家,在清数货款过后,总要用热水烫脚,没个老半天,冻得发僵的脚趾还活动不了,但今天,她实在是太过劳累,一到家便早早上床去躺下了。
突然,后门边有人用力捶着门,砰砰直响,这让黄大香惊了一大跳,再听,是吴枣秀在低声叫喊:“香姐,你快开门呀,我今晚得在这里过夜了。”
“怎么啦?”黄大香赶忙披衣起身去开了门,见吴枣秀牵着国芬,国芬冻得直发抖,“你把孩子牵来拉去的,受了凉怎么办?哎呀——快进来吧!”
吴枣秀进屋,胡乱几下就脱下国芬的衣服,把她向被子里一塞,说:“那边吵架了,我懒得听,也懒得劝,让他们去吵死吵疯吧!”
“出什么事了?”黄大香问,“你大嫂子也没吵架的神气呀,姜圣初又发什么凶狠劲了?”
“大嫂子也可怜,成天地咳,咳,咳得缩成了一团,像个蜗牛似的,就剩下一个壳了!可她还是得挣着烧饭做菜,要不是见她可怜,我早不上织布机子了──再加件衣服吧,天好冷的。”
“几个人睡在一张床上能冷到哪里去?”黄大香也*上床,“你嫂子这次怎么就敢与你大伯吵架了?他们到底为着什么事呢?”
“那还能为什么事?嫂子这一回是护着我说了几句话,叫姜圣初有本事就到外面找个小老婆来,不要在屋里追得鸡飞狗上屋的。这次,姜圣初竟没敢动拳头,因为大嫂把锅砸了,还说要放把火烧了这间屋。嘿,姜圣初也有他害怕的事,没了锅,明天就不知如何做饭了!”
“还是你睡中间,你这手脚冰凉透了。”黄大香仍坐着,“我像有点热似的——”
“要说话就躺下来吧,”吴枣秀把黄大香拉进被子里,“你还热?真见鬼,这恐怕是你要发病了,啊哟,阿弥陀佛!”
“枣秀,人们常说女人的命苦是前世修来的,这话你信不信?” 黄大香过了一会,又叹息一声,“唉,人能够不认命么?”
“你是要让我相信?鬼才知道呢!还是我在娘肚子里的时候,我娘去问菩萨,说是个男胎,可生下来又变成了一个女的,你看,我这是谁作的孽?”吴枣秀笑了,“来世投胎,与阎王爷打架,我也要变个男的!”
“难怪你生个男人性格。”黄大香也笑了,“来世你若变个男的,我便嫁给你好了。”
“真的么?那可好了!”吴枣秀搂抱着黄大香,“可就怕我没这个命──那我今生今世该多多地修福积善了——只是,你呀,该不是哄着我白白地给你做事吧?”
“死鬼,你是要搂死我么?快放开些,一点都不安分的东西!”黄大香也就翻过身来,“我说枣秀呀,你待我真是好呢。。。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我这个小摊摆了一年多来,到底攒来了多少钱?”
“多少?莫非你成了财主不成?”吴枣秀说,“我们这些人能逃出命来就不错。”
“告诉你,我刚才清点了一下,除了吃穿,手上还存着二十块银元呢!”黄大香心里很高兴。
“不欠账了?”吴枣秀问,“上次你不是说借了张仁茂与李松福的钱还没还?”
“把存货抵上也差不多,这二十块银元是净赚。我想也该给你一些才是。”黄大香十分感激吴枣秀,“你帮我的忙是太多了。”
“你打算给我多少?不给便罢,要给,几块不行,一半也少了,得全给!”吴枣秀生气似地说,“你这会儿就想着要施舍起人来了么?你说我帮了你,你得给我钱,那你帮了我,我怎么办?我可没有钱给你啊!”
“我帮你什么了?”黄大香说,“给你几块钱,只是个意思,哪算施舍小看了你?你当我守着这几块钱,日后真能成财主?”
“反正我不要,你钱多了往街面上扔吧——”吴枣秀忽而想起,“你就快别说这话了,正月里唱戏,耍灯,生意一定红火。现时快近年底,正好进些货,用这钱来翻个筋斗不是很好么?”
“好是好,可不管怎么说,我过意不去呀!”黄大香仍在唠叨。
“你真觉得过意不去么?这好办,我若遭横死了,你给我烧上一筐纸钱──现在呢,我拿着这钱也没处派用场,还没地方好搁呢!”吴枣秀说。
“你怎么老是说这种晦气话!好端端的一个人,哪里会遭横去?你真不该这样想,你再要是这样说话,我便不理睬你了!”黄大香常常担心吴枣秀这种不吉利的话会在哪一天给她带来灾祸。
“好呢,不说了──你这是想我在姜家能讨到个好死么?啊,别说废话了,睡吧,瞌睡困死人了!我如果在这会儿便死了,也不想急着去投胎转世,先睡个九九十足。。。”吴枣秀转过身去,啊啊啊地打了一个大哈欠。
“秀妹,这钱你真是不要,那我便依你了...”黄大香一口吹灭了灯,她再想说话时,吴枣秀已经发出了鼾声。
听着寒夜里远而又近,近而又远的梆声在震颤着,黄大香却仍然没有一丝半点的睡。
[心语]黄大香:这妹子算得有福气,天大的事她都提得起来,也放得下去,没有什么牵肠挂肚的事能缠得倒她。
5
[场景1]傍晚时分
奔波劳累一天的小镇人陆陆续续回到了自己的茅棚草屋里。然而,他们却仍然不得安歇。
[姜家]这里的情景则显得更加地劳苦而又忙乱:
姜圣初踏在高高的“石马”上,汗流浃背;奋力踩碾土布;
儿子姜信和握着一根长长的搅棍,在热气腾腾的大灶锅里翻煮土布,他已经能够独立染布了;
女儿银花在前屋洗菜做饭,她负病的母亲卷缩着坐在柴角里,也得帮着续柴烧火;
吴枣秀坐在织布机上穿梭织布。她的手脚轻巧灵活,机声节奏紧凑而明快。
吴枣秀敏捷利索地断下一匹布来,很快又重新开始了另外一匹布的制作;
吴国芬挑水进来,吴枣秀并未掉头,只小声问:“也给香婶家挑满了?”
吴国芬倒了水,应声“嗯啦”,又挑起水桶出门。
[黄家]今晚,主人不准备去摆夜摊,因为李墨霞说了要来学刺绣。
有过好几次,李墨霞来学刺绣时,儿子石贤总在一旁吵闹捣蛋,这不免让黄大香担心。
[心语]黄大香:虽然李墨霞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厌弃孩子,但她心里究竟烦不烦也难说啊!
于是,黄大香早早地做好了饭菜,但嫌儿子吃得太慢,便端过碗来一口一口地喂。
“我的小祖宗呀,你就快一点儿吃吧,”见石贤东张西望,吃饭不上紧,黄大香不断催促儿子,“妈答应了让炳哥领你去看皮影戏,你怎么还不赶紧吃饭呢!”
[插叙,碎片]镇上从外地来了起唱皮影戏的父女俩。早上,他们还在黄大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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