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说,左青石下面有许多怪物,天一黑就出来抓小孩,咬人的骨头就像嚼炒玉米似的乒乒乓乓响。”龙连贵说着,把华玉吓得哭了起来。
“别怕,那才不!我妈说,天黑后,神仙就来到那青石顶上下棋,带着许多的仙果仙洒,待天亮后,才腾云驾雾飞上天去。”田重波说。
“我不怕,左青石定会保佑我。”彭石贤记起母亲说过的话来:要是迷了路,该脱下一只鞋来垫着坐下,闭上眼睛请青石神,再睁开眼睛看看四周,就认得回家的路了。
“这是真的!我妈也说过。”龙连贵表示赞成,“到了岔路口,只要朝四方作三个揖,土地神便会出来引路。”
于是,孩子们便忙着脱下鞋子来打卦、作揖、祷告,最后大家用鞋子垫着坐下,向四周打望,等待着青石神或土地神前来指引。
这也许是个让迷途的小孩在慌乱中镇定情绪的好办法,至少,可以不让他们再盲目地乱跑乱窜。
孩子们东张西望了好一阵,并没有见到有什么神灵前来。忽然,彭石贤大喊一声:“看,那花,走那边!”
“什么花?”孩子们站起来,果然看见那边刺丛中挂着几束野花。
原来,张华玉上山时采了几束野花,龙连贵嫌她捧着花拖拖拉拉走不动,便夺下来扔在那刺丛上。
很快,其他孩子也都发现了一些认路的标志。他们快活得连蹦带跳,忘记了疲劳和伤痛,终于踏上了归途。
[场景3]历险归来
天快黑下来,龙嫂向人打听到上午有几个孩子上茶山坡那边去了。
黄大香再也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准备着灯火要进山去寻找。
张仁茂拦着她,叫张炳卿扎了几个竹片火把备用,他们伯侄两人急匆匆地走出了街口。
在山路那边,正遇上孩子们结伴而来。
张仁茂一见,二话没说,与张炳卿一人抱一个,背一个,申学慈个子高大一点,让他夹在大人中间朝小镇上紧跑。
石贤在张仁茂背上乱挣乱动,嚷着:“别抓我这么紧,压着我的小鸟了!”
进了街口,龙嫂迎着,拉下连贵来,拧着他的耳朵根:“准是你这该死的猴崽子带头!死了你不关紧,牵累了别人家的孩子可怎么得了──重波呀,你往后千万别跟这猴崽子乱跑,出了事,我如何向你妈交待!”
龙嫂是田伯林跑口岸末归,李墨霞去了朋友家,受托看护重波的,难怪她急得吃不下饭,东奔西跑没停歇,这会儿才放了心。
可龙连贵挨骂也冤枉:他比重波还小,这次去野外玩耍并不是他的主意。
黄大香看见儿子时又气恼又疼爱:“看你弄成个什么样子了──快过来,让妈给你洗洗脸吧。”
彭石贤站在一旁,不言不语,双手紧紧护着抱在胸前的小鸟,深恐谁伤害了它。
“看这猴崽子,你妈快被你急吓死了,你还顾着什么要命的鸟,快丢掉吧!”在一旁的吴枣秀教训石贤。
黄大香去拉儿子过来,石贤连退几步:“别动我的鸟,我要养着的。”
“好,好好,你养着,妈让你养着。”黄大香迁就了儿子,“唉,你这脸刮破了呢,痛吗?”
吴枣秀见黄大香还这么护着儿子,似有不满:“真是个宝贝儿子!好吧,这鸟是该给它编个金银笼子,让你妈供到彭家祖宗老子的神位上去!”
来到这个世界上,彭石贤是第一次涉足险境,探奇归来。
第二天,黄大香作好早饭,儿子酣睡仍不醒,嘴角上带着甜甜的笑意,他一定是在神奇而美妙的梦境里了。
黄大香看着儿子,忍不住过去亲了亲,但不愿叫醍他来:这孩子是太累了,太累了!
这时,申学慈进屋来邀彭石贤去上学。他朝黄大香鞠了一躬:“香婶婶,谢谢您了!”
“哟,你谢什么呀?”大香很喜欢这个彬彬有礼的孩子,但不知道他这话的由来。
“谢您和仁茂伯昨天把我们找回家来。昨天让你们着了急,下次我一定不会带石贤弟弟到处乱跑了。”申学慈认真地说。
“昨天是谁出主意到野地里去玩的?”黄大香问,“是你吗?”
申学慈摇了摇头,但没说是谁的主意。
黄大香不想让这个孩子为难,便不再追问。她给了申学慈一把花生,说:“你是个好孩子,香婶喜欢你,往后你多多关照石贤。”
“石贤弟弟怎么还不起床?”申学慈说,“上学迟到了老师不会喜欢呢。”
黄大香叫醒石贤:“起来,石贤,学慈来邀你上学去,太阳晒臭你的屁股了!”
彭石贤爬起身来,黄大香帮着儿子赶忙洗刷、吃饭,清理好书包,让他与申学慈一同上学去了。
[场景4]申家女人
吃过饭不久,申家女人来黄大香家了。
申家女人穿一件天兰蓝色的锦缎旗袍,胸襟上怀着一块白色手绢,体态窈窕。一眼望去倒很像一幅用工笔画出来的美人图,不过,这种着意的打扮在小镇人看来还很有些碍眼。
[追述]昨天,几个家长聚在黄大香家里商量议论找寻孩子的事,申家女人只是站在门外远远地张望而没有近前。
有人认为申皮货与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太不相配了,猜测说,这女人一定是从哪个窑子里院子里弄来的,现在没个去处,才变痴呆了。
也有人说,其实她本来就是个哑女人,没见她说过话,太可怜了,为了孩子的事,大家就不用去惊吓她了。
黄大香也觉得申家人有些难解。
现在,见这女人倚在门边,朝屋里的人笑着,黄大香连忙招呼她进屋。
当时吴枣秀在座,她也站起身来让座,申家女人移步进门,侧身并腿地坐了下来。
当黄大香正惋惜她不能说话时,她却开了口:“谢谢呢,谢谢关照。”那声音还轻柔甜润。但随后她就不多言语了,对别人的问话老是带笑地张望着,抑或点一点头。
黄大香这才发现,她那笑容确有些呆滞,其中还凝结着某种哀愁。
既然她是为道谢而来,黄大香便夸赞了学慈一番,说学慈常常关照石贤,要谢还该谢谢申家夫妇把孩子教育得这么好。
这时,申家女人立即显现出高兴的情绪来,眉目也开展了,她几次发问:“你们看我家学慈这孩子真是长得像申先生么。。。 他真的不像别人吗?”
黄大香听了这话不由得皱起眉头。当然,她只能说学慈很像申先生。
申家女人说:“那可好了!我家先生是个大教授呢,学慈是他用心教导出来的呀!”
吴枣秀悄悄地对黄大香说:“作孽,谁知她还有什么疯话要冒出来!”
[插叙]黄大香能想象到申家人的生活境况:这家人过日子不只是穷愁潦倒,也有些荒诞怪异,连生火做饭都成了难事,要么弄得满屋子烟,要么三五天不见个火星星,那吃喝常常是饱一顿,饥一顿,生一顿,熟一顿。
申家人的穿戴更是与众不同,说土不土,说洋不洋,乃至四季不分。
他们遇事不肯求人,宁愿锅子破了用脸盆煮饭,水桶坏了用壶子提水,轻易不向别人说出个“借”字来。
所有这些就不只是女人生病,男人忙不过来的事了,少不得要被人笑话嘲讽。
有时,申先生偶尔也陪这女人到屋外走一走,他们没有多少言语,更不与人争论,甚至遇上姜圣初之流当面称“现世宝”、“老古器”,他们也不生气,只相视一笑,说声“是吗”就完事了。
黄大香听了申家女人这糊涂话,只点了点头,不再问什么,她是不忍心逗玩这个疯女人。
[心语]黄大香:大概,学慈真有些特殊的来历吧?而那往往是让母亲心酸心痛的事!何况读书人落难,一时间如何耐得这等贫贱,入得这种乡俗呢!
[场景5]小鸟堪怜
每天,彭石贤把养小鸟的笼子放在饭桌上,自己吃口饭,给小鸟喂几粒米。
渐渐地,那小鸟便能从笼子里伸出头颈到石贤手上啄食。黄大香看着也满有兴致。
张仁茂见着这情景,却忍不住说:“香嫂,你这鸟是养不下去的,不如早早放了吧,放了才会省心省事呢!”
香嫂一时没有听出这话的深意来。她说:“能养呢!这鸟叫芒花雀,茶山里很多,一群有几十上百只,小鸟性子缓,这不是长得很好么,孩子又喜欢,就让他养着玩吧。”
张仁茂摇了摇头,把话依直说了出来:“什么人家吃什么饭,什么饭养什么人,什么人做什么事;吃闲饭的人才有闲工,有闲工才有闲情,没有闲情何必供养这种闲物?我怕就怕你养下这种闲物将来会闲坏了子孙呢!”
姜圣初来了,他的警告则更为坦率,他说:“娇儿不孝,娇狗上灶。今天你逗孩子高兴,明天他在你头上撒尿!”
黄大香听着这些警告沉默无言了。但她仍不忍夺去儿子心爱的宠物。
[插叙]这小鸟让她记起一些儿时的琐事:
三月的茶园,春风飘散着清香。早晨,她与姐妹们穿过轻盈的晨雾进山;傍晚,踏着夕阳的余晖归来。
在山路上,黄大香拾到一只折断了翅膀的芒花雀,可爱极了,也可怜极了。
大自然最能启示人的良知和纯情。
黄大香不敢把小鸟带回家起,便藏在门外的墙洞里,每天偷偷去给小鸟喂食喂水。后来却被家里人发现,嫌她误了工夫,便把那只小鸟扔了。
当时,黄大香还暗暗地伤心了好些天。
尽管黄大香不曾有过欢乐的童年,但她对童年有着与别人不一般的感受:“何必去委屈孩子呢,他人还小啊。”
彭石贤能有这份特殊的幸福,是因为在这个小镇上,少有人会像黄大香一样宽厚。
也有一个人是另外一种态度,那就是李松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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