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退了出来。
张炳卿已经走远了,他可能没有听到,可是,住在隔壁房子里的龚淑瑶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林主任还在大声地叫嚷:“滚吧,你滚吧,你这就给我滚开去,我看你过去的表现,这次不想处分你,下次可得当心——”
林主任转过身来时才发现:“怎么?你他妈的,你竟敢就这样敢走了,张炳卿,我操你奶奶,老子不撤下你来我不姓林!”
人是诸多环境因素造就的。小镇成了全县土改的先进区,革命带给林主任这个质朴的农民在小镇上说一不二的权威,他工作积极,革命真诚,更多地体现为对上级的绝对服从和对下级的严厉训斥。
[解说]起初,龚淑瑶并不想要得罪谁,更不能说她想要取张炳卿而代之的用心有多深多远,她只是感到张炳卿的那些话与当前*的气氛不相容,而且牵涉到她,因此才作了汇报,这也只是争个积极,讨好一下顶头的‘一把手’而已。
现在,见到林主任竟然是如此大发雷霆,那愤怒的严重程度是龚淑瑶没有料到的,实在说,她并不十分赏识这个‘大老粗’的简单,但是,她十分的明白,这无疑是张炳卿即将下台的最权威的告示。
龚淑瑶在想,一旦龙虎相斗,那肯定有好戏看了!想着想着,龚淑瑶的心绪有了好些的兴奋。她清楚地意识到,在小镇判断是非好坏,掌管升迁得失的早就不是你张炳卿而是林主任了。
[心语]龚淑瑶:你张炳卿定要任性而为,真这么下去,再有本事,往后的路也很难走下去呢!
但奇怪的是,在这段时间里,龚淑瑶对张炳卿反倒变得亲近起来,而且,与张仁茂、吴国芬又有了较多的接近。
[评说]龚淑瑶原本没有伤害张家人的意思,可现在的情况发生了变化,对于张炳卿的可能落入困境,她并不感到愧疚,她认为这不在于她向领导反映了情况,那是无可非议的事,问题在于:她已经越来越感觉到,张炳卿的确实有些不合时宜,而且,他们张家人的处事也过于执拗。这么说来,龚淑瑶对张家人的亲近倒是要算做一种感情抚慰了。
有如张炳卿在一些事情上为龚淑瑶辩护时,总难免带上对异性的宽容与关照一样,龚淑瑶见到可能取代张炳卿的机会时,也同样有着情感上的粘连。
但另一方面,在工作上,龚淑瑶表现得更为卖劲了,而对张炳卿的有关情况却又不失时机地、十分主动地反映给了林主任。
在龚淑瑶的潜意识中,正不断地生长出对权力的渴望。
如果说龚淑瑶的内心还有些忐忑犹疑的话,那只是她眼下难免有些担心:一旦张炳卿落马,她有不有能力取代张炳卿在小镇人心目中的威望呢?
[场景2]波澜叠起
在小镇干部会上,张炳卿又一次讲到:“...学政策,学理论十分重要,这如火车行驶离不开轨道。我们如果不学习,光凭热情,左右都可能出轨,以至给革命带来重大危害,尤其是作为一个领导干部,就更不能居功自傲,以大老粗为荣。”
这些话听来颇有些影射之嫌,很快就经龚淑瑶之口传入到了林主任的耳里。
在家里,林主任又从姜银花的口里得到了证实,林主任十分恼火,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了,顿时破口大骂起来:“张炳卿这小子太狂,上头叫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这就是轨道,你张炳卿还能另外有什么政策理论?你说大老粗不能当领导,你妈的,等着瞧吧,老子就非得让你服我不可!”
姜银花在一旁听着,吓得不敢出声。
姜银花与龚淑瑶在一起时,她不由担心地说:“淑姐,我家主任发大脾气了,真是吓死人,你就不能去劝劝张队长么?让他往后再不说那种话了才好呢!”
“是吗?主任发脾气你害怕什么!”龚淑瑶笑了,“我说,银花妹你也真是多心,他们当领导的哪能没有一点争论?那中间的是非我们一时也弄不清楚,你去说,他们反而会当你是多事的!”
姜银花惊异地望龚淑瑶一眼,低下头没话说了。
其实,张炳卿那番话是在县里听周朴说的,刚一解放,周朴担任了县长,后来,上级又委派了一名县委书记,这样,周朴就难说是一县之长了,有个本地干部不服那位大老粗书记的调遣,上任的新官便烧了第一把火,他不仅把那名本地干部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出来的话还让原来周朴手下的人听着很不是滋味:“识得几个字有啥子了不起!你们见过什么叫枪林弹雨?过长江那阵子,炮弹就在船帮上开花,老子是舍下脑袋,不要命来到你们这地方,可你们那时在干什么?不就是东躲西藏,偷偷摸摸地闹了一阵子?现在,我能给你派个工作算是老子开恩,你们还想跟我讨价还价,没门!”
周朴跟张炳卿说起这些事情的时侯,头仰在竹躺椅上一连摇了三四下:“这不只是什么南北干部之间的磨擦,也不只是低估了地下工作的成绩,这反映了那种农民起义占山为王的思想意识!”
于是,他从革命的性质说到干部的素质,又从共产主义的理想说到教育农民是一个严重的问题,由此,他才强调了学习理论知识的重要意义。
张炳卿觉得这话有道理,所以就搬到小镇的干部会上来了,他这样做,同样是不愿意自己永远当一个大老粗。说他这是为了影射林主任,还不如说他是从林主任身上见到了自己和许多基层干部共同的不足,感觉到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就很有可能给革命带来某种危害。
张炳卿也有与龚淑瑶个别交谈这些理论问题的时候,每次,龚淑瑶总是认真地倾听,脸上还带着笑容,不时地点一点头,但实际上,她已经很少有以前那种忠诚而激情的和唱了。
实在说,龚淑瑶从来就没有过探讨理论的兴趣,现在,她更不愿意装摸作样地当张炳卿的学生,遇到这种情形,她往往是借故客客气气地告退,比如,她突然说:“哎呀,你看我就光顾着听你说话,把向县里汇报的事情也忘了,让主任知道,又该挨批评了——我倒是觉得你那话没什么错处,可我没有什么理论水平,那你,那你就不能听上面怎么说你也怎么说吗!”。
这时,我们还不能说龚淑瑶对张炳卿已经全无一点关照之处,在她的内心深处同样不能认同林大块那种生吞活剥的教条,然而,她所见到的却是,张炳卿死钻在‘牛角尖’里不肯退下来,或者说,他硬是要拿着鸡蛋要去砸石头,也实在是不明智。
总之,过去张炳卿那种男性的英武雄姿与权力的辉煌光彩,在龚淑瑶的眼里正逐渐地暗淡下去。也许,在龚淑瑶心里还可以为张炳卿感叹伤神,但又不能不为自己庆幸,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有什么对与不对?只能说是她这“渔婆”的运气来了!
从龚淑瑶那嘴角边逐渐显现出来沉稳而又自得的笑容足以说明,这时,她已经见到了自己前途的光明!
[场景3]火力侦察
于是,龚淑瑶记起一件搁置已久的小事,这在她心里还留有好些遗憾,那便是已经冷却了几个月的李松福煮酒案,龚淑瑶便再一次把它提了出来。
上次发生禁酒事件,龚淑瑶放李松福从办事处回家后,大家都以为这件事情算是了结,因为既无人找李松福进一步追究,也没有罚款之类的处理,甚至李松福交待出来的那缸米酒也无人过问。
黄大香探问过姜银花,姜银花说:“没听人说起过这事,大概是算了吧。”
张仁茂也向张炳卿讲了这件事情的经过,不知是不是还有个处理。张炳卿说,“没人跟我提这件事,事情本来就不大,教育了,批评了,你们也没说什么服不服的话,事情不就过去了,这时侯,你何必再去寻问个究竟呢?那反而不妥。”
李松福则更为漠然,他给黄大香送去了托他煮的一斗米酒:“你尝尝这酒,出得还不错,正好浸泡药物用——这一回,她淑瑶妹子还是认人了。”
黄大香也笑着说,“吃了你这酒,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让你受了好一场惊吓。”
李松福却很高兴地说:“不就是在那里坐了一阵子么?没事,她当镇长的也没拿我去上刑什么的,还是该说好呢!”
李松福原本打算把剩余的酒送到办事处去,但那种地方他平时极少走动过,见老是没有人来没收,他又把酒卖了出去。
然而,龚淑瑶对这件事的处理却感到未能如愿,当时,她本来打算把李松福扣留一个晚上,让他知道一点历害,不料在林主任那里遇着了吴国芬,由于她的打岔,姜银花也插上了一句帮腔的话,林主任手一抬就叫她放人,她是个不愿露丑,只想着做乖的人,既然没找到给她撑腰遮脸的人,她也就只能罢手,但她知道,事情最忌讳的是作成要生不熟的“夹生饭”,这不但讨不到好还更容易招来怨恨,她虽然口头上不说,却一直耿耿于怀。
前一段时间,大家都忙着批斗李寿凡,她自然顾不上这件事,但对这件事不作了结,把它搁置一旁,那也是有意的。
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张炳卿在林主任眼里的份量已经轻了,龚淑瑶便想到要吐了这口郁积在心的怨气。
如果说,这是龚淑瑶对张炳卿的权威进行的一次试探性的挑衅,那也似无不可。
恰巧,在一次干部会上,当讨论到如何帮助农民度荒问题的时,又有人提出禁酒的事来,林主任便把这事交给妇联,龚淑瑶听着,会上没话,她会后来到了林主任的房里,说,“禁酒的事太难办,我是本地人,银花也是本地人,为这事得罪的人不少,我倒不是怕得罪人,问题是得罪了人,这酒还是禁不住,主任你就另外找个人出面来抓这件事吧!”
“听你这话,直说出来就是要让我这个外地人出面来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