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间的原因,吴国芬自以为看得明白,认为龚淑瑶为了摆脱不称心的婚姻,希望得到张炳卿的理解,同情和帮助,然而,张家人帮不上大忙,这反倒让吴国芬感到歉疚,更加觉得龚淑瑶可怜。其实,龚淑瑶野很明白自己的婚姻问题很复杂,并非张家人力所能及,他们能够这样已经十分满足。
[解释]龚淑瑶凭直觉深深地感到,她那离婚的难度肯定会比谁都要来得大,男人不理解女人,女人也少有为女人说话的。她就在人前人后暗示过她的婆婆、她的丈夫待她并不好,然而,这不但不能说服人,反而引起了许多人的反感和指责。
正因为不是丈夫嫌弃她,而是她看不起丈夫,所以,她不指望别人在这件事上能给她多少实际的帮助。尽管她在感情上受到了极大的委屈,这场婚姻完全属包办性质,在小镇人眼里这却算不得一条理由。
甚至,人们还少不得在背地里指指戳戳,觉得这个女子太不知好歹,是丈夫与婆婆过于地迁就了她。在这种情况下,乃至连龚淑瑶自己也不敢理直气壮地说,势那个猥琐多病的丈夫般配不上她。
[解说]所以,龚淑瑶的内心深处有着更加复杂的思考,她要走的路还很长,而眼下,张炳卿也许是个很不错的同路人,但她不可能全无顾忌的去接近他,如果走条曲折一点的夫人路线会要显得自然多了,这就未必是张炳卿与吴国芬能够无情洞察得到的。
[借鉴]平时,龚淑瑶不愿意回家,一有空闲,就带些新鲜花生、玉米去李墨霞那里‘打檑茶’,有时还在那里过夜,龚淑瑶喜欢听李墨霞求学、恋爱、离婚的经历和所有发生在李家大院里的故事,李墨霞的经历直接提供给龚淑瑶的启示更为深刻:如果她不能自食其力的话,即使想要离婚也决无那种可能。
同时,李墨霞对龚淑瑶的不幸婚姻与不满情绪也容易产生共鸣,她就多次向龚淑瑶阐述过这样的观点:“妇女要获得真正意义上的翻身解放,就必须在政治上与经济上取得完全的独立自主。”
[解说]所以,龚淑瑶在寻求她的生活去向时,目标十分明确,处事态度竟然会是如此顽强地固守着她的实用主义:读书是为了摆脱家庭束缚的跳板,交结朋友只在于为我所用。龚淑瑶之所以努力接近张炳卿夫妇,是因为他们此时都处在努力的奋斗之中,是她眼下有可能也有必要结交的同路人。
[取信]办事处设立以后,主持工作的是一位姓林的北方人,人称林大块,他的身材十分魁伟,脸孔黝黑,有条腿还带着枪伤。他从部队里抽调来不久,很有点军人气质。这个农民出身的大老粗干部办事雷厉风行,工作不讲价钱,又很能吃苦耐劳,同时,革命赋予他的权威也得到了充分的运用,人们对他都有几分敬畏。平时,他一脸的严肃,少有说笑,一开口又全是些很难听懂的北方土话,其中还夹着些“妈那巴子”一类骂人的话头话尾,更让一些人不敢近前。
当时,龚淑瑶是高小班的班长,高小班在小镇的街头办了一块黑板报,黑板报必须为中心工作服务。龚淑瑶便时常去办事处领取宣传资料,这样,她很快就认识了区里的干部,同时还熟悉了林主任。
实在说,没有黑板报的事,办事处的人也会欢迎龚淑瑶去那里。因为她进出大方,见人带笑,谈吐嬉闹又很适度,一点也不招人讨嫌。遇上干部们有她能够帮得上忙的事,她便十分主动而又热情地伸过手去。
而且,在她看来,林主任也并非是那种不可平易相近的人,连他那些北方土话也没啥子听不懂的。
[解说]后来,龚淑瑶果然取得了林主任的信任,于是,她便渐渐地疏远了张炳卿,自然更加疏远了吴国芬。
[场景3]上任妇联
龚淑瑶在高小班只读了一年,就再也没有来上学了。因为她在镇上协助了一段时间的妇女工作,不久就正式担任了小镇的妇联主任。
[补叙]此前,上级通知各区派一名妇女代表赴县学习二十天,这是为正式建立妇联培训骨干,办事处决定让吴国芬去。
但是,张仁茂患上伤寒病,卧床不起已有好些天了,张炳卿工作正忙,华玉人小,且又在上学,张家全赖国芬一人操持家务,侍候病弱。这时,正好遇上龚淑瑶快要放假了,国芬便请她代替自己去参加了县里的学习。
龚淑瑶从县里学习回来,学校还没有开学,她便全身心地投入妇女工作,好好地表现了一番。
[征兵]首先,她出色地做好了动员入朝志愿军的新兵征集工作。小镇上共有二十多个青年人应征,出发那天,他们的父母妻子和兄弟姐妹全都出来欢送。
姜信和是第一个带头报名的,他怀孕的妻子周小莲,以及他那顽固得出了名的父亲姜圣初都来到街口,挥手送丈夫与儿子上路。这中间,龚淑瑶自然有着不少的口舌功劳。
这时张仁茂的病已经好起来了,实际上,在整个的征兵工作中,吴国芬也做了不少的工作,但她又有孕在身,且日见行动不便,也无意去与龚淑瑶争功。这样,在县里评选先进妇女工作者时,龚淑瑶便名列全县的榜首。
随后的一段时间,龚淑瑶意识到那更会是一个关键性的契机,于是,她不管份内份外的事都争先恐后地去干,而且成绩显著。
借着这个势头,龚淑瑶接连好几次提出入党申请,还请求张炳卿当了她的入党介绍人,张炳卿没有推却,果然,这一申请很快就得到了上级领导的批准!
至于办理龚淑瑶脱产担任小镇妇女主任的呈报,那是区办事处林主任提出来的,而且,张炳卿也举手表示了赞成,他是觉得,吴国芬正处在临产期,怎么说也没理由给她留着这个空位。
[场景4]尼姑还俗
土改刚刚结束,当初,百废待举,正是急需用人的时候。学校学生人数剧增,师资匮乏,小镇学校要加聘一名老师,张炳卿想到了青石庵的尼姑。
[婉拒]张炳卿没有忘记武工队政治指导员姚太如牺牲时的情景:他还留着藏在口袋里的那张尼姑的照片,也记着姚太如希望这位尼姑还俗的嘱托。
张炳卿想,现在有了这个机会,如果能请她出来担任老师,也算是新世界给她的一点补偿吧。
却不料,张炳卿学了个三顾茅庐也没有能够把尼姑请动,因为这位尼姑的向佛之心已十分坚定。张炳卿反复讲了新的社会给人们带来了新的生活和新的希望,她年纪还轻,没有必要独守青灯;也讲到小镇文化的落后,群众对学习文化的热望;最后还讲到他与姚太如的交往及姚太如的遗愿。
开始,尼姑端坐恭听,默不出声;继而她婉言推卸,说自己已经不合时宜;最后,她接过姚太如留下的那张照片,看了后面的题诗:
我从永恒的大自然走来,
回到大自然的永恒中去,
当今世界让我辜负了你,
我让未来世界给你偿付!
尼姑落下眼帘,沉思久久,只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阿弥陀佛,那个女中学生的尘缘尽了,她的心早已先故人而去!”
她告诉张炳卿说,姚太如是她的表兄,比她大四岁,小时候生活在一起,后来曾经热恋过,她上中学时,姚太如进了大学,但她却不愿说及他们分手的情形,这仍是个外人难解的谜团。
[回忆]这些,姚太如生前也从来没有向人吐露,张炳卿只记得那年在左青石山洞里开会时,警察突然赶来抓人,他们摸黑跌跌撞撞地转移,有人说青石庵的殿堂里正好藏身,准备翻墙进去,姚太如却阻止了:“何必惊扰佛门清静?”
他们就蹲在寺院后墙边的水沟里,有一路枪兵从他们头顶的横路搜索过去,竟然没有被发觉,直到警察们撤离之后,他们才摸下山。
事情过去了许久之后,武工队露宿在大后山的荒坡上,姚太如还向张炳卿谈到这件事,他说:“其实,许多和尚尼姑只是为了躲避人世间的烦扰才去寺院安身的,但是,这种清静便能减轻留在心灵深处的痛苦么?真是阿弥陀佛!”
姚太如选择革命的原因,也许正是想要从根本上扫清这人世间的烦扰吧!
[返回]张炳卿又耐心对尼姑解释说:“姚太如同志正是为着你,为着他人的幸福而走上革命险途的,有他和许多革命者的牺牲才换来了今天,你不应该辜负他的这番用心才是呢!”
“他的感情是最纯真的。”尼姑抽了一口气,才缓缓地说,“他是一个理想至上的人,可我──我去祭扫过他的坟墓了,我已是佛门中人,你们就让我为他好好念经拜佛吧....‘我将终生守着孤寂,在残破的梦里把你寻觅’!”
别人不会知道,这脱口而出的诗句正是尼姑在决定落发时写给姚太如的。
她此刻在想,既然姚太如现在已经抵达了生命的彼岸,也许他是真正地求得了永远的解放,既然如此,我还能要求人们补偿我什么呢?
于是,她合掌胸前,唯有摇头不语。
张炳卿没有再进一步去勉强这位女菩萨,但是不能不为她忧虑:共产党是无神论者,她要的这种孤寂与宁静能够维持下去么?
当张炳卿与同事们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龚淑瑶的眼睛突然一亮,说:“这是妇联的工作呀,你张队长就让我去试一试吧!”
[自荐]新官上任三把火。龚淑瑶比之张炳卿,自有她的精明之处,她更能掌握别人的心理和处境,也更能利用自己的身份。
就在这件小事情上,也足可以窥见一斑。果然,龚淑瑶跑了几趟青石庵,尼姑便答应了出任小学教师的事。她究竟有什么好的招法做通了尼姑的思想工作呢?说出来简单极了,她只不过是把张炳卿口里未说而心里忧虑的事情直陈了出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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