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霞只得皱着眉头,退后一步,无可奈何地让开身子,姜圣初则直奔姜银花的座位,像鹰抓小鸡似地一把拉起姜银花往外走。姜银花不敢反抗,一手护着头,深恐她父亲的巴掌劈下来,但同时向李墨霞投来求助的目光,哭着喊着:“我不回家,我要读书。。。 ”
李墨霞看着这一切,十分激动,脸也涨红了,但她极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走过来对姜圣初说:“姜大伯,这是新社会了,你怎么能够这样呢?”
“嗬,”姜圣初站住了,他感到这是个表现立场的好机会,便嚷开了:“你也知道这是新社会?那你为什么还想着我女儿给你当侄媳妇?现在没那种好事了!告诉你,我今天就是为了与你划清这界线来的,你是地主,我是贫农翻身得解放,我女儿的事有龚主任给撑腰做主,你就别白操心吧!”
“阿Q!”李墨霞却只能把这话咽了下去,眼睁睁地望着姜圣初强拖着自己的学生得意地走了,真是落了个斯文扫地。
[心语]李墨霞:姜圣初说的龚主任无疑是妇女主任龚淑瑶了,她常在姜家走动,关系可能不错。但你姜圣初这话算什么?难道是她龚淑瑶让你来学校无理取闹不成!
[追述]姜信和带头参军,姜家人满屋大小一齐去街头欢送,这事对小镇的征兵工作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
起初,姜圣初尽说怪话,申言儿子不供养老子也罢,但老子绝不会为他伺候大肚皮的媳妇。
姜信和对龚淑瑶说:“谁不知道我爹是个老顽固,你不用理睬他!”
龚淑瑶却不这样想,认为越是这种人,越应该做工作,做通了工作,才越显得出成绩来。
经过龚淑瑶三番五次的动员劝导,姜圣初的思想果真给说得一滑溜通,龚淑瑶还让他在大会上讲了话,表了决心,一定让儿子安心去保家卫国。
姜家成了军属,对军属的工作,妇联当然应该多做些。龚淑瑶也真去姜家帮着解决了好些实际问题,如周小莲生孩子,她还伺候了些日子,就这样,他们的关系密切起来。
因此,姜圣初在许多场合里,只要一提到龚淑瑶,他就总是赞不绝口,说龚主任这人蛮不错,看得起他姜家人,而且,她不光是人长得有模有样,那口才也好,心机更是灵透机巧。
[解说]姜银花上学的事,显现出十分复杂的背景。当年,姜圣初曾极力向李家大院攀亲,结果遭到冷遇,让他丢尽了面子,现在; 姜圣初心里又十分庆幸了,要不然,弄个阶级立场不稳,那可是个大麻烦。
姜圣初料想不到,在这时候,女儿姜银花会把上学这事写信告诉在县城上中学的李润南,李润南当即回信,说了许多鼓励她好好学习的话。这样一来,他们还真的谈起恋爱来了。
姜圣初从邮递员那里打听到女儿与李润南频繁通信的事情,顿时大发雷霆,非让姜银花划清界线不可。
[返回]姜银花被姜圣初从学校拿到家里,她一身全给扭拉痛了,她终于爆发了一句:“恋爱自由,我的事不用你来管!”
姜圣初立马挥起巴掌来;这时,却被一个人拦住了;她就是龚淑瑶。
姜银花没料到妇女主任会从里屋出来,其实,她已经在这里等待多时了,姜银花满以为妇女主任是懂得政策的,一定会帮她说话。
恰恰相反,龚淑瑶早已经从姜圣初口里听到了姜银花与李润南通信的事,为姜家人考虑,她觉得这件事情并不妥当,便毫不犹豫地把解决这个问题当作了自己的责任。
姜银花仍然哭着,龚淑瑶走近去,用手给她理着头发说:“银花妹,姐跟你说,读书是件好事,姐也争取上了几个月学,没人说这读书不好,可你家人手少,你爸一天累到黑,你哥参了军,家里没个帮手,这生活也难,他要让你退学,你也怨不得,快别哭了吧,你这样子会让人见了笑话呢!”
[解说] 这话说得实在,也说得聪明,姜圣初张口闭口只说为了划清界线,不让女儿与李润南谈恋爱才叫她退学的。龚淑瑶则一字不提这话,她知道,那对姜银花会有太重的感情伤害,似乎也不在理上,当时参加工作的地富子女不少,政策上只有“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的条文,并没有不准谁与谁结婚的说法。
当时,姜银花止不住哭,只是听着,不肯答话,她真以为这上学的事,牵连着她与李润南的恋爱关系,其中还包含了他们对于未来许许多多梦一般的共同向往。
龚淑瑶也完全能够理解,这种事情可不是任何雄辩的言辞说得通的,此刻说什么都不及用手轻轻地抚慰使人顺心畅意。她陪在姜银花身边坐着,也为她叹息。果然随着眼泪的流淌,姜银花的情绪渐渐地平静下来,只剩下轻轻的抽泣了。
“唉,你爹的脾气是急躁了一点,这谁都知道,但不管怎么说,他这也还是为着你好,现在,他正在火头上,你也不用去顶撞他呀,何必气坏了自己──”龚淑瑶站起身来说,“你还没吃早饭吧,我这就给你去煮点面条来。”
“我吃不下去......你就别去弄了。”姜银花终于开口说话了,“我还是得读书...”
龚淑瑶知道这是姜银花向她这个妇女主任求助了,可是,龚淑瑶却撇开了读书的事,只拿自己作比:“银花妹呀,你会知道我吧,我从小没爹没妈,有话没处说,有事没人给我做主,糊里糊涂地嫁了个男人,偏又是那种摸样,一辈子后悔也来不及,这话我还不能同旁人说...你的事就好办得多了,有人关照你,有爹管着你,我呢?可没这个福气,你要是钻进了刺丛里,我还真是怕你出不来,你应该朝宽敞处想一想才是呢...”
龚淑瑶这话其实是旁敲侧击,比方也比得不伦不类。她们两人的情况并不相同,一个是想挣脱不称心的婚姻束缚,却夸大其词地埋怨当时无人为其做主;一个是自主婚姻受阻却指责其不听劝告,自钻刺丛,这明显地与政府宣传的婚姻政策相抵触,但是,经由龚淑瑶的口里说出来,却还让人听着感到有些体贴亲近,用软舌头舔人脸面真叫你烦得怨不得。姜银花深感委屈地说了句半截子话,“...可我们又没怎么样!”
姜银花的意思是她与李润南并无不轨不法的行为,不当受到这种粗暴对待。龚淑瑶却把话头捉转过来:“我知道你们没有怎么样,我还不了解你是个老实妹子?那可是随便不得的事,能明白这一点就好,你就别老是去想这件事了吧!”
龚淑瑶觉得只有时间才可以抹平银花心理上的伤痕,同时,也看准了她的软弱,只要她爹不答应,姜银花就怎么也去上不了学。
宣传文化翻身本来是妇女主任的责任,为什么龚淑瑶在这时候不支持姜银花上学?看来,龚淑瑶这样做还真是出于好心,她是个讲究实在,也懂得变通的人,认为像姜银花这种人,这种家境,想要凭读书翻过身来,那结果只可能是半途而废。而现在,姜圣初又相信她,找她拿主意,她当然应该从姜圣初的立场出发,为他设身处地着想,于是,她在这里就不做官样文章了。
[解说] 不过,这正是她去给尼姑老师牵线搭桥,不料碰上一鼻子灰的时候,拿姜银花替代尼姑送给林主任是她此时此刻的想法呢,还是后来由于情况变化才有的主意,旁人难以说个明白。但不管怎么样,龚淑瑶此时此刻是不会贸然提及要把银花介绍给林主任的。
姜银花终于止住了哭,也没有了话,低着头,捏弄着刚才被课桌挂破了的衣边。
刚才姜圣初出门去,这时,他提着一片猪肉回来了:“龚主任,今天你一定得在我家吃饭,银花往后就拜托给你看管──银花妹子你听着,往后主任还答应给你派个工作,找男人的事你放明白点,不要东想西想,再不听话,你老子不答应!”
[解说] 听了姜圣初这话,整个一场闹剧是否由龚淑瑶导演而来,那就只有鬼才知道了。
然而,龚淑瑶并没有留在姜家吃饭,她也知道姜圣初这饭不容易吃,一旦了却不下给姜银花派个工作的许诺,还不知道姜圣初又会说出些什么样的话来。于是,她借口要去区办事处开会,安慰了姜银花几句便离开了姜家。
[化解]李墨霞憋了满肚子的晦气,一个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她便去妇联办公室找她以前的学生,现在的主任龚淑瑶。
听李墨霞滔滔诉说过后,龚淑瑶只笑了笑,当即没有回话,而是把李老师引领到自己的房子里,忙乎着烧水冲茶,还摆出了好些花生瓜子,然后坐定下来,又笑了声,只轻轻几句话就把李墨霞给疏导得通畅而舒坦了:“哎呀,你拿他有什么办法!我的墨霞老师啊,你能不知道姜圣初是种什么人?这事我昨天就听人说过了,姜圣初的趋炎附势谁不知道?可他还个是个茅房里的石头,又硬又臭,我说你呀,就当‘耳边风’好了,过去的那些事情再提起来也没有意思。现在,为了让姜银花去读书的事,我的话说得不少,没有几担也有几筐,能作的工作也都做过了,他硬是要强调家里有困难,我已再没有什么好想好说的话了,当老师的也做到了仁至义尽的地步,你这不就行了么?”
接着,龚淑瑶便扯出些题外的闲话来,果然,李墨霞很快就自认了倒霉,,摇着头,苦笑了两声,气便消散了,她也真不愿意为这种事情怄气。告辞出来时,龚淑瑶又来了个“十八相送”,她攀着李墨霞的肩膀,一路上说着比画着,一直把她送回到小学校的大门口。
[前置,场景3]有求必应
没有过多久时间,龚淑瑶竟然提着一件蓝布披领的“干部装”走进了姜家,她果然让姜银花当上了干部。
姜家人立即迎上去,龚淑瑶满脸挂笑,却只招呼姜银花,让她进房里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