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定昭沉着脸一言不发,复杂的目光却是紧紧地锁着那瑟瑟发抖的女子,曾经明媚如艳阳,总是快快乐乐地跟在他身后,哪怕他甚少给她好脸色也全然无惧的天之骄女,谁能想得到有朝一日却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仿佛过了一辈子之久,久到他已经渐渐想不起她漾着明妍笑容时的模样是怎样的,取而代之的是她披头散发赤着脚尖叫着疯跑……
每当她恐惧地叫他‘恶鬼’时,他便觉得心中似是有把火在燃烧,怒气更是控制不住直冒上来,恶鬼?当年缠着要嫁他这个恶鬼的恰恰是她!
他恨她迷失神智疯疯癫癫,可心底深处却又有丝丝缕缕的,让他分不清辩不明的庆幸……
这一生,他们大抵便是如此了吧?后悔么?他不知道,他从不会让自己去想这样的问题,从来不会……
见缩在床角的女子抖得更加厉害,他的右手微微抬了抬,瞬间却又想到了每回他在她清醒时碰触她时,她那激动恐惧的反应,动作便一下停住了。
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控制着不让自己再去碰她,只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随后一言不发地推门而出。
屋内一下子便又陷入了静谧当中,良久,床角处的女子才缓缓地止了颤抖,眼中的迷茫与惊惧也渐渐地散去,她低着头,任由满头青丝垂落,将她脸上的寒意遮掩……
“曹大哥,你回来了?啊!你脸上的伤……”早就被院外一番骚乱扰得烦躁不堪的‘王姑娘’,听闻原本应在龚州的曹定昭归来,又惊又喜地快步出门,刚出了院落大门便见一身银盔甲的男子迈着沉稳的脚步从门前经过。
曹定昭皱眉避开她伸过来欲抚他脸庞的手,不咸不淡地道,“有事,你也早些安歇吧!”说完也不再看她,便要迈步继续离开。
“曹大哥,你是因为她才回来的么?为什么?难道你忘了姐姐……”
“你管得未免太宽了!我曹定昭要做之事,从来无需向任何人解释!”曹定昭止了脚步,也不回头,只冰冰冷冷地道。
“对、对不住,我、我只是、只是……”见他突然便变了态度,女子又惊又慌,结结巴巴地欲要解释,却只能看着那挺拔的身影大步离开。
***
“今晚之事多谢二公子了!”回到了客栈,哪怕心中仍是不喜他跟着自己,可乔英淇也清楚今晚若非他起来示警,她只怕难以轻易从代王府脱身。
赵瀚霆叹息着道,“我不清楚你为何如此执着于代王府那位郡主娘娘,可曹定昭却非等闲之辈,他能在短短数年间走到如今这位置,足以见得此人手段了得,你莫要小瞧了他。”
“我知道,我也从不敢小瞧了他,一个能联合外人斩下岳父舅兄首级,事成之后又能轻易将同谋者势力诛杀殆尽之人,我又怎敢小瞧了他去。”乔英淇嘲讽地笑笑。
顿了片刻又皱着眉头问,“你可曾收到什么消息?为何曹定昭会连夜从龚州赶回了京州?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论理,他刚打下龚州,又意欲以龚州为根据地,本应留在龚州亲自安排布置一切事项方是。”
赵瀚霆沉默了片刻,这才轻声道,“说不定他是为了那位含碧郡主才会回来的。”
“为了含碧?这样的话说出来,只怕连你自己都不相信!当然,若是他是为了回来瞧瞧被他害得不轻的妻子怎样……”话音未完,她突然想到今晚含碧前后的一番变化,心中微微一动。
在照影轩外遇到的含碧,就像是刻意引着她到那处小山洞去,在察觉有人寻来时的那一推,以及她往洞外相反方向跑去的举动,又像是为了隐藏她的踪迹。
会不会,会不会她根本没有疯?她只不过是为了在曹定昭手上保存性命,这才故意装疯扮傻?
想到这个可能,她只觉心跳渐渐加速,若真是如此,或许她还能再想个法子见她一面……
第十七章
“乖乖听话,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若是再像上回那样,我便让你瞧瞧真正的恶鬼是何种模样,嗯?”一大早便采取强硬手段制住了疯疯癫癫的含碧,曹定昭更是亲自动手将她强行送到马车中,又扔下这样一番恐吓的话。
见她又再哆哆嗦嗦地缩到一角去,曾经如秋水般清澈动人的双眸,如今满是茫然的恐惧。他强压下心中的烦乱,用力甩下手中的马车帘子,行至自己那匹高马前,一个翻身上了马,沉声喝道,“出发!”
辘辘前行的马车带着倦缩着一动也不动的女子,跟在前方的戎装男子身后,向龚州方向驶去。
出了京州城门,沿着官道走了一个多时辰,便是崎岖难走的山路,放眼望去,是延绵不绝的崇山峻岭、树木丛林,一眼望不到尽头。
曹定昭抬头望望高挂的艳阳,暗暗思忖着还是再加快些,或能到下一个落脚点歇息一阵再走,可当他不经意地侧头望了望身后的马车,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
山路崎岖不平难走,若是策马快行,坐在马车上的人可不会好受。心思一动,手已经下意识地勒了勒缰绳,让马匹渐渐减了速度。
“主公,日头渐高,要不加速前行到前方镇上稍事歇息?”副将黄文沛一夹马匹来到他身侧,沉声建议道。
“不急,小心驶得万年船,山路难走,还是慢慢来。”曹定昭摇摇头表示拒绝。
黄文沛想了想也觉有理,遂勒住缰绳回过身去冲身后人马大声道,“大家打起精神……”话音未落,却听‘嗖’的一下凌厉破空声,紧接着便是马匹的长嘶及兵士的惊呼,未等他回过神来,队伍当中一匹高大的马像发疯了一般撒蹄便跑,差点将马上的年轻将领掀落下地。
原来那马屁股上竟是插着一枝羽箭!
“有埋伏,大家小心!”
很快地,原本整齐有序的队伍便混乱起来,将士的喝止声、马匹的嘶叫声等响彻山间,惊起了林间歇息着的飞鸟。
曹定昭亦被这突然的变故惊了一跳,只很快便镇定了下来,大声指挥着众将士控制住受惊的马,又命人高度戒备,以防敌人突袭。
突然,又是‘嗖嗖嗖’几声破空声,众人连忙将兵器拿到手中,只待一声令下便杀上前去,却见两股浓烟分别从队伍前后袭来。
“不好,敌人放火!”有兵士率先大喊出声。
“小心绊马索!”
……
曹定昭也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只是却并不像旁人那般慌乱,此处并不适宜火攻,除了相隔数丈远的那处许是潜藏着敌人的山林,其余各方均是山山石石,火攻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正因为心中有此定论,对这突然冒出的浓烟,他并不怎么担心,只是一时猜不透来者何人,意欲为何。
“你们是什么人?!”一阵厉声质问传入他耳中,他心中暗道不好,不过瞬间,周围已是响起兵器交接的打斗声,他用力扯下衣裳上的一角捂住口鼻,提剑往身后载着含碧的那驾马车杀去。
哪知他才策马走出几步,又是一阵浓烟朝他迎面扑来,滚滚的浓烟呛得他不得不低头捂住眼睛,待感觉烟雾散去,他再次睁开眼睛时,那辆马车已是翻倒在地。
他心中大惊,一下从马上跳了下来,朝着那马车飞奔而去,“玉儿!”
他疯狂地将马车布帘扯得粉碎,直把这青布马车扯得只剩车架子,可原本好好坐在里头的含碧却已是不见了踪影……
***
“你醒了?来,喝口水润润嗓子。”含碧幽幽转醒,便见一名劲装打扮的女子一脸惊喜地望着自己。
她只是定定地望着对方,也不伸手去接她手上的碗。
乔英淇见状,心中更是笃定她其实并没有疯,她缓缓地将装着清水的碗放到一旁的大石头上,这才轻声道,“含碧,我知道你一直很清醒,清醒地知道发生在你身上的所有事。”
良久,含碧才嘲讽地轻笑出声,“是啊,我一直很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当年是如何引狼入室,清醒地知道我的父兄是怎样被我的夫君所杀。”
她缓缓地扶着洞中石壁站了起来,轻轻撩了撩垂落颊畔的发丝,“你们也是为了我代王府那批隐藏的财宝而来的吧?放心,我必是会如你们所愿的。其实说来,今日哪怕不是你们,而是曹定昭任何一个敌人前来,我都会将这些东西双手奉上。”
代王府的财宝?乔英淇一愣,下意识便望向站在一旁不作声的赵瀚霆,却见赵瀚霆脸上亦是意外。
“曹定昭能留着疯疯癫癫的含碧郡主性命,不过也是为了这批财宝,所以,哪怕他恨到欲将我杀之而后快,却依然得好吃好喝地供着我。我唯有一愿,你们得到这些东西后,能替我杀了曹定昭!”说到最后,含碧是满脸滔天的恨意。
“我们……含碧,你可还认得我?当年在京城曾陪着你四处游玩的乔英淇,你瞧,这还是当年你送给我的玉佩。”乔英淇本想澄清他们并非为了代王府财物而来,转念一想却又掏出当年含碧赠与她的那块玉佩,一脸期盼地问。
谁料含碧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那玉佩,“什么玉佩?我不认得,也从来不认识什么乔英淇。”
乔英淇呼吸一顿,竟是料不到她会如此否认,含碧却再不看她,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再拔下发上插着的金簪,挽起左手衣袖,金簪对着手臂原本的伤口用力一刺,在乔英淇轻呼中以金簪为笔,鲜血作墨,在锦帕上画下弯弯曲曲的路线图来。
世间无人得知,京州代王府的含碧郡主,原是个过目不忘的奇女子!
“按着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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