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伤永不能磨灭,前生的他如此伤她的心,如今历经两世,她的伤口可曾、可会愈合?
***
“主公,属下觉得今日那帮人确是可疑,论理,夫人这几年从不曾外出半步,为何会有人想到来挟持她?”龚州曹府书房,曹定昭面无表情地听着副将的疑惑之语。
“会不会他们是冲着传闻中的代王府财宝而来?”另一名幕僚沉吟片刻才道。
“代王府财宝?”曹定昭冷笑,“如今代王府尽归我手,有无财宝我岂会不知?此等无稽之谈日后莫要再说,免得贻笑大方!”
幕僚连忙起身告罪。
“属下只怕,万一夫人与他们……”良久,副将黄文沛颇为担心地道。
曹定昭心口一紧,不过片刻又肯定地道,“不会,她的情况没人会比我清楚。况且,你都清楚她这几年一直困在府中,又有何机会与外人接触?”
黄文沛想了想也觉有理,遂也不再多口。
曹定昭扬扬手让他们退下,一个人静静地坐了许久……
今日初见马车翻倒时心中那股惊惧恐慌,他便是骗得过别人,也是骗不了自己,哪怕他对刘远鄯父子恨之入骨,就连对含碧也是多有怨恨,可他终是抵挡不住心底那股浓烈的情意。
他很怕,很怕失去她。可是,他也更清楚,自他向刘远鄯父子挥起。剑的那刻起,他便已经彻底失去了她!
窗外明月高挂,如水银般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本是柔和的月光,却让他感到一阵凉意。
他阖着眼眸回想白日里发生的一切,不知怎的突然又想到黄文沛方才的那句话,呼吸微顿。
“主公!”守在床边的婢女见一身常服的主子进来,连忙起身行礼,呆呆地坐在床上的含碧一见是他,身体又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连忙双手抱膝缩在床角去,一脸害怕地望着他。
曹定昭一挥手,婢女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顺带着轻轻将房门掩上。
他缓缓地走近床边,望着视他如洪水猛兽般的女子,心中又痛又苦。良久之后,他坐到床边,眼神紧紧地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一字一顿极轻极柔地道,“刘褚玉,你可知当年我是如何处置你父兄的尸首的?”
“我将他们的首级斩下来,摆到我父母及义父一家坟前,然后将他们的尸体抛到乱葬岗上,看着他们被虫蚁野狗啃食殆尽。真的是殆尽,尸骨无存……”
缩在床角的女子眼神依旧迷茫空洞,神色亦是一如既往对他的害怕,对他所说的话并无半分反应,仿佛完全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
曹定昭定定地望着她,也不知多久,一直紧绷着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了下来,他轻叹一声,嗓音低沉却比之前少了些许压抑,“早些睡吧,明日我再来看你。”
他是很想看看她的伤口,可也知道她必不会老老实实地让他看,而他也不愿在她经历过一番劫难后再吓她,是以只能先行离开。
直到屋里又再剩下她一人,含碧才缓缓地抬手,一点一点将塞在耳中的布团取下来。她好像应该庆幸,庆幸他总是喜欢用极轻柔的语调说那些刺骨的话……
她更该庆幸,庆幸自己与他相处数年,或多或少对他还有些许了解……
第十九章
夜风徐徐而至,拂走园中仍笼罩着的闷热,带来阵阵舒爽的凉意。
曹定昭缓步慢行,神思有些许恍惚。曾经有一个人,最爱在这样的夜晚缠他,娇声软语地让他陪她到园里闲步盛凉,让白日里已十分疲累的他烦不胜烦,最后只能恨恨地堵住她的嘴,将她亲得晕晕乎乎不知南北。
而他看着她那既娇且媚的惑人模样,便觉满身疲倦彻底消散,心情愉悦地牵着酡红着一张俏脸的她,踏着月色漫步园中,偶尔回头望着她羞答答的可人模样,总会按耐不住搂过她避到无人之处肆意地亲她,然后便会极快地半抱半牵着她回寢间,花上一整晚去品尝仅属于他的那份娇媚。
芙蓉帐暖*短,世间女子千千万万,比她美的、比她娇的、比她媚的比比皆是,可却独独她一人,能轻易让他失控。
可是,曾经最爱缠他的那人,如今却视他如恶鬼,避他如蛇蝎。更甚者,若她神智清醒,必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可他不怕,总归这辈子她只能是他的,也只能陪在他的身边,无论以何种方式!从当年她缠上自己的那刻起,两人间的羁绊便已经被牵扯上。
若他们不曾相遇,他许是永远也不会知道害了父母性命的会是何人;若他们不曾相遇,他会依从父母与义父义母当年的约定,与素棠妹妹成亲,做一对举案齐眉的平凡夫妻,过些平平淡淡的日子,不会有那些爱与恨的纠缠。
可是他遇到了她,哪怕明知自己早有婚约,也依然不由自主地对她动了心。他努力压抑着那丝心动,一次又一次冷言冷语打击她,只为了让她知难而退,可那样一个明媚又固执的女子,永远比他要勇敢。
他只是想不到,想不到自己与她的感情纠缠,会给义父一家带来毁灭性的灾难。父母生他,义父义母养他,素棠妹妹更是他指腹为婚的未过门妻子。可世间上就是会有那样的人,为了让女儿得偿所愿,不惜亲自出手为她扫除所有障碍,哪怕那些‘障碍’是何等的无辜,与他更是素无恩怨……
他永远无法忘记,当他偶尔得知义父一家并非死于意外,而是刘远鄯派人所杀时,心中那排山倒海般的悲愤。而紧接着他派出去查父母当年身亡真相的人回来……
两番打击之下,所有的仇恨与愤怒便燃至顶点,将他心中那些爱彻底埋葬。
他们这一生已经说不上是谁欠了谁,谁负了谁,隔着重重的仇恨,便如隔着千山万水,她走不来,他过不去,唯有如此了此残生。
方才那一番试探的结果,不得不说他是松了口气的,起码又多了一个理由说服自己,她真的是忘记了所有人,忘记了所有事。忘记了便不会痛苦,忘记了便能留在他的身边。
***
乔英淇与赵瀚霆等人继续在京州逗留了数日,也利用这几日的时间查探曹定昭走后京州的守卫情况,发觉曹定昭其实还是留了不少人在京州,也不知是一时半刻无法转移大部分,还是原就打算将这些人留下。
“既然曹定昭他们都已不在京州,咱们也还是先回锦城,将代王府财宝一事禀报父亲与乔将军他们,看看他们的打算,你觉得如何?”趁着这日乔英淇没有再外出,赵瀚霆便将他的计划道出。
乔英淇想了想,也觉得可行,遂回道,“如此也好,曹定昭屯兵龚州,对明州来说是个很大的威胁,绝不能掉以轻心!”
京州城中早已没了她关心之人,再留在此处也无甚意思,她离家两个多月,也是时候该回去了,再迟些说不得爹爹就会派人来捉了。
见她应允自己的提议,赵瀚霆不禁欢喜地笑了起来,心中顿时又充满了动力。虽然如今的英淇有着曾经的那些记忆,可他却不再是前生那个会伤害她的赵瀚霆,只要他彻底埋葬过去,一心一意地待她好,总有一日她会再度接受自己的!
察觉他的笑容,乔英淇颇有些不解,她到底是说了什么让他愉悦的话了?可也只是这般稍稍疑惑便抛开了,不说回家不觉得,一说起了回去,她便发觉自己很是想念家中亲人,只恨不得立即便启程归去。
这两个多月里,不知峥儿可又长高了些?爹爹与兄长他们军务可繁忙?娘亲身子可好了些?致延与致远两个每日里可有勤奋练武?还有嫂嫂们……
“既如此,那咱们便收拾行囊,明日一早便启程返回锦城!”归心似箭,她一锤定音地道。
赵瀚霆又哪会驳她的意,自是连连点头,“好!”
两人既说好,便各自散去收拾,只待明日一早便出发。
快马加鞭地返回锦城,刚进了城门,乔英淇胡乱地向他告辞,也不待他反应便催着马直奔将军府方向而去,只留下望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怔怔出神的赵瀚霆。
回来的路上,她虽依然不怎么愿意与他多说话,但至少比早前那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的态度好了许多,这虽然只是极小的改变,可却给了他更大的希望,让他觉得未来的路其实也不是那么难走。
“二公子,该回府了,主公与夫人都在等着呢!”见他愣愣地望着人家姑娘的背影,葛昆暗暗叹了口气,这一路上他便是再蠢再笨,也察觉了二公子对乔家小姐的那点心思,只可惜乔小姐看来却对他并无情意。
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二公子努力一把也未尝不能抱得美人归,可乔家这位却是悬了,那是个不逊男儿的巾帼女子,极有主见,又习得一身好武艺,乔老将军父子几人又疼得很……
活到这般岁数,头一回见自家公子开窍,却偏偏看中了一个最难办的……不过,稍想一想又觉得公子会看中乔小姐真真是情理当中,放眼整个锦城,也只有乔小姐符合那‘与他并肩’的要求。
赵瀚霆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淡淡地应了一声便策马回了府。
到了家中先换上干净衣物,他便到了父亲赵重鹏的书房,将在京州发生的一切如实禀报,末了还呈上含碧给他画的血地图。
赵重鹏又惊又喜,“若果能得到此宝,真真是天佑我赵氏!”
顿了顿又道,“此事待为父与正林他们商议过后再作安排,自你离家后,你母亲平日念得紧,你还是先去看看她。”
赵瀚霆点头称是,起身行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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