樋口感到自己的兴奋正在急速萎缩。我们比警方抢先一步掌握了敏子的行踪,这或许是大功一件吧。不过,能够用来抓住凶手的关键线索却只有一些含糊其辞的目击证词。况且,这个看过敏子的照片也分辨不清谁是谁的男人,他那天看到的究竟是不是敏子还有待商榷。就算他那天看到的是敏子本人,但谁也不能保证他所描述的凶手画像就一定正确。
“啊,对了对了。这么说来,那人说自己是个学生,他自己说的。”
樋口听了大吃一惊,赶忙问道:“说自己是个学生……你听他亲口说的吗?”
酒保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头。
“是啊,不过我从来不会偷听客人的谈话,我平时都是站在听不到客人谈话的地方。但是呢,我有的时候,比如给客人调制饮品的时候,多多少少会听到那么一点儿。那个时候,他正好在介绍自己。嗯……他确实说自己是个研究生来着,然后在大学……做什么来着……哎呀,想不起来了,好像说是在做什么研究。如果他要是个研究生的话,自然看上去像个上了年纪的学生了。”
看到这个酒保谈笑风生的样子,樋口不禁有些担心起来。酒保在两周以前听到对方说自己是研究生的,但他很可能基于“那个人是个研究生”的这个印象歪曲了自己的记忆。'。。'人类歪曲记忆的惊人之处,樋口是相当了解的。比如,一个人记得某人穿着西服,但如果问他对方穿着什么颜色的西服,他的记忆便会乱成一团,因此不管对方穿的是茶色的西服也好,黑色的西服也好,他最后都会把他们一律说成“灰色”。
这个问题先放到一边,如果凶手对敏子说的都是实话的话,那这确实是一个收获。
“如果是研究生的话,那他应该没有三十岁吧,最多也就二十六七的样子。”薰插话道。
“……那也要一路绿灯下来才行啊,是吧。他联考复读几次,再蹲几年班,一下就三十了,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了。”齐藤说道。
当然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樋口觉得不用通盘相信酒保的证词。如果凶手说自己三十岁,那么实际年龄应该大约有前后五年的差距。
“他没说自己在哪所大学念书吗?”
“好像说了吧,不过我想不起来了。嗯……不行,想不起来。”
樋口虽然心里觉得凶手说的没有一句是真话,但听酒保这么一说还是禁不住有些垂头丧气。这让酒保也一脸过意不去的样子。不过这种歉意随即变成了一脸的兴奋,酒保马上又说出了让他们更为惊讶的消息。
“啊!这么说来,我想起来了,他说过他的名字。”
“你说什么?”
酒保一脸得意地继续说道:“我记得那是一个奇怪的名字。他说他姓蒲生,叫蒲生升还是叫蒲生胜来着……叫什么名字我就说不好了。”
蒲生。这个姓氏说不上稀奇,但确实不怎么多见。至今为止向薰搭讪的那些家伙里没有姓蒲生的。不过如果这些消息全都属实的话,把凶手从茫茫人海当中找出来并不是不可能………只要拥有警方的搜查力量就能找到他。
樋口觉得他们三个人能做到的极限也就是这样了。我应该把我们搜集到的情报全部交给警方,然后到此为止。不过……这样好吗?对薰来说,对齐藤来说,对我自己来说。这样结束真的很好吗?
酒保颇为惊讶地盯着沉默不语的他们。
“那个……那个人,他到底干什么了?你们刚才说什么杀人之类的……我说,难不成,被杀的那个是……之前在这里坐着的……”他看着薰,脸色眼看着变得愈发苍白。
“可能是吧。你再仔细看一遍那张照片好了。真谢谢你了,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真不好意思。”樋口对酒保道完谢,把三个人的账结完,立刻催促其他两个人出去。
齐藤追上樋口,不安地问道:“樋口先生,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如果他跑到警察那里去确认,那我们的行动就会立刻被揭穿的!”
“我知道,不过我们也不能向警方隐瞒情报啊。这些情报会有助于抓住凶手,我们有义务把这些情报尽快提供给警方,一分钟也不能耽误。”
“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能让头条就这么白白溜走,怎么能这么轻易让他们白捡个大便宜?你稍微考虑一下我的立场好不好?我陪了你们这么长时间,难道你就想让我写一篇充其量能用半天的独家特讯吗?”
“不是,我并不想就此收手……薰小姐?”樋口转过身来,对目不转睛看着他们的薰说道。
“啊……”
“这次能得到这个情报真是多亏了你。干得漂亮。从现在开始,我们是不是把情报交给警方比较好?”
“好的……呃,不……我,我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没有一点真实感。可能我完全没有想到情报会这么轻易地从天上掉下来砸中我们吧。我们现在就是那种所谓的‘被狐狸抓住了鼻子’的状态吧……因此我想继续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不过,如果樋口先生您要就此收手的话……”(注:原文为……【日文不会打,只能跳过了】,字面上的意思是被狐狸抓住了鼻子,比喻感觉被骗了,很迷惑,对事情意外的发展茫然不知所措)
“你即使是一个人也要继续下去吗?”
“是的……只要凶手一天没有被捕,我就不能坐视不管。我做不到,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地等着……”
樋口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好,那就这么定了,我们按照原来的计划继续行动吧。”
“哼,现在居然说什么继续行动,刚才你还说要……”齐藤插嘴说道。
“我这就去和警方交涉。作为给他们提供情报的交换,我会拜托他们在制作出蒙太奇肖像之后,立刻发一份复件给我们,而且我会要求他们在锁定嫌疑人之后联络我们。当然了,我会找一个‘不要刺激凶手’之类的理由让他们不许把情报泄露给其他媒体。他们肯定会照我们说的去做,不然一旦他们劳师动众都没发现的情报让我们三个人找到的消息被公布于众的话,警方将颜面扫地。我觉得这样就能保住你的头条了吧,这样你还有什么意见吗?”
齐藤惊讶地嘴巴大张,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摇了摇头,哧哧地笑了。
“哎呀哎呀,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真不愧是前警部大人!———敢问应该这么称呼您吧?哪里哪里,这样我当然就没有意见了———毕竟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不忍心看到新的受害者出现嘛。”
“受害者越多,你写的报道不就越耸人听闻吗?”樋口本来想说上这么一句,但最后还是忍住没说。
樋口心想,这家伙虽然不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男人,但也算不上让人讨厌。他觉得自己渐渐对他有了些好感。
“今天晚上我们换个地方吧……换个地方好好喝点吧。咱们三个人一起怎么样?”樋口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2 三月二十八日 稔
酒吧依然是他记忆中的那个酒吧,在那就算熟客也会错过的入口处,有一段细细的楼梯。他感到自己仿佛逆着时光之流回到了那一天,那天他追随着她走进了这个小酒吧。
现在我只需推开这道门,就会看到在吧台坐着的她。
那个本应死去的她。
蒲生稔一动不动地在人行道上站了好几分钟,这让不少路过的行人对他投来怀疑的目光,但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他们。
我想见她。
但我好怕。
我知道和她再度相会将会把我改变。她对于我来说,或许就像一个不能打开的潘多拉之盒。
蒲生稔的心里有一股深深的不安,他生怕自己会知道一些本不应该知道的东西。他也曾经这么想过:其实自己看到的一切,到头来只是梦幻一场。那只是因为自己过于思念她而创造出来的幻影而已。
不,不是这样的。我在院子里埋的一些塑料袋不是凭空消失了吗?
一瞬间,蒲生稔的脑海当中浮现出了这样的场景:她宛如僵尸一般出现在他面前,乳房早就萎缩得不成形,生殖器还散发着阵阵腐臭……他慌忙将这可怕的影像抛到脑后。
不是这样的,如果她已经复活,那她现在……她现在肯定是和生前一模一样———就像埃及的木乃伊一样。
居然回联想到那里,蒲生稔自己也觉得有点惊讶。埃及的木乃伊?我怎么会想到那种东西呢?他感到心里很乱。
蒲生稔的心中有一处黑暗的领域,在那里有一个阴影,形如一个蹲伏蜷缩在房间角落里的孩子。他把自己的视线从那里移开,他知道那块领域绝对不能去触碰。
难道我真的相信什么死人复活之类的事情?我的脑袋是不是已经坏掉了?——不。死人绝对不会复活。我很明白这一点。不过,她现在活生生地活着啊。也就是说,唯一的解释就是我当初并没有杀死她。什么切下乳房、生殖器啊,装到塑料袋里带回家啊,这些全都是我的幻想。因此,她还活着。而院子里从来就没有埋过什么装着她的塑料袋。虽然我拍下她的录像带,虽然我一遍又一遍地看过那盘带子,但是终归全都是幻想。
那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的相遇而存在的。蒲生稔一想到这里,便不禁陶醉了起来。
那只不过是一种类似预知梦似的幻想。我终究会与那完美的女性相遇,得到那终极的爱。最后一定会是这样。
这么一想他便不再迷茫。走下楼梯的时候,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正要上来,他侧身给他让开道路,但那人连头都没有点。
蒲生稔并不介意,他走下楼梯,推开“Mirror on the Wall”的大门。果不其然,她正一个人坐在吧台区最里面的位子上。
他对此一点都不感到惊讶,直接坐到她的身边,对她说道:“你今天一个人吗?”
3 三月 雅子
虽然铁证如山,但雅子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把……把这吓人的东西拿给家人看吗?这怎么可能。
不行,我怎么能让他们看这种东西呢。我……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我该怎么办才好,怎么才能救那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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