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在地上扭来扭去,口中只能“唔唔”作声,锦延拍拍手,扬长而去。
阿宝一边抽抽搭搭地哭,一边庆幸这双罗袜是刚刚入浴后才换上的,干净得很。
阿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迟迟无法入睡。忽听有人叩门,叩门声又急又促,便忙披衣起身,命人点灯开门。打开门后,却见锦延正冷着脸站在门口。阿娇心中“咯噔”一下;眼睛不敢看他,口中却柔声笑问:“这么晚来,却是何故?”
锦延挥手,命伺候的人退下。
阿娇便亲自奉茶,偷眼看他,见他眼中隐隐发红,呼吸竟有些微微不稳的样子。
锦延将茶接过,手顺势拉住她的手指不放。阿娇惊慌不已,忙用力抽出手,一盏茶也打翻在地。
锦延不管不顾,将她揽在怀内,头搁在她的颈窝之中,口中如醉酒般轻唤:“阿娇,阿娇,阿娇。”
阿娇再去推他,手上却已没有多少力气。
锦延在她颈窝中又轻笑道:“莫非你搬到将军府也要如此对我么?将军府不比这里,人多眼杂,你舍得我被人笑话?”
桑果天亮起身时,见阿宝床上空空如也。往常这个时候,阿宝已早早起来去师父那里练舞,因此桑果起初还以为她今日也如往常一般早就出去了。转眼又瞧见她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阿宝从来不叠被子。桑果略一思索,便知道阿宝是一夜未回,怕她又惹祸,一时激怒将军,被当场杀掉也不无可能。桑果越想越怕,悄悄地哭了一回,才想起去找武姨母,武姨母听了桑果的哭诉,心里也着了慌。阿宝从前几次三番逃跑的壮举她也略有耳闻,知道锦延对她嫌恶至极,也知道阿宝上次因他差些儿死掉,但自上次阿宝劝好阿娇后,且如今在阿娇眼皮底下,应该不会再轻易取她性命。
武姨母带着桑果到了东厢房,叩了叩门,门应声而开,听见里面有人正哼哼唧唧,仔细听,却是阿宝的声音。武姨母与桑果面面相觑,及至见到阿宝的样子,更是大吃一惊。
阿宝手被捆住,嘴被塞住,无法言语。本来若是用力将书案踢倒,弄出声响,外头人定然能听得到。但她却又怕被别人瞧见自己的样子太过丢脸,一时无计可施,委委屈屈地哭到半夜,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到天亮时才被冻醒,只觉得浑身酸痛,便忍不住哼唧了起来。
武姨母给她松了绑,见她两只手腕已被勒得紫红,跌足叹息道:“这两个人是怎么说!你昨日说的话竟是真的,果然见了面就要拼命。唉!”又见她像是受了风寒的样子,忙叫桑果去煮姜汤,又回屋取了红花油给她揉搓活血。
阿宝喝下姜汤,稍稍好过了些,实在无脸见阿娇等人,便挣扎着又去找她师父月娥练舞。月娥对她本来最是严厉,见她今日一副尊容,活像是才生了一场大病,不由得吓了一跳,忙赶她回去歇息。
阿宝不愿回去看一堆人表情各异地对自己嘘寒问暖,便在庄子里四处乱逛。庄子里珍禽异兽放养了许多,花木扶疏,小溪流水,又有温泉数眼。
别庄内原本还有许多皇帝赐下的奴仆,却不知都被锦延打发到哪里去了,偌大的别庄现今仅留下三二十人。
阿宝遇着温泉,便脱下鞋子,卷起裤腿,泡上一泡。路上摘下许多一串红吮食花蜜,又寻了些黄橙橙的灯笼草果子用帕子包着,边逛边吃。别庄地广人少,她一路竟未遇着几个人。如此走走逛逛,过了半日,便渐渐有些不安起来。从前日日从早到晚辛苦学舞,忽然空闲下来,只觉得心中空空落落,忍不住又要胡思乱想,又想起今日若不好好练,明日只怕又要被师父当众呵斥。左思右想,便找了一颗几乎要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树,在树下独自练起舞来,待出了一身汗,才觉得心安定下来。
锦延因觉着心浮气躁,便比往日多练了一个时辰的剑。一套剑法反复练了几次,出了一身的汗,方停下来,将剑随手交给长安,正要拿汗巾擦汗,远处却有一声“哎呦”随风传来,听上去像是女子的声气。这片林子是锦延每日练剑的所在,除长安长平及收拾花木的花匠外,等闲不会有人进来。
长安循声找去,便看见了在树下练舞的阿宝。她好像是跌倒在地,干脆摊在地上,一动不动。长安正要上前说话,见她又翻了个身,唉声叹气地慢慢爬起来,口中自言自语道:“累死啦。不练啦。要是师父再骂我,干脆明日也装病一天算啦。”
阿宝爬起来后,对着地上的一根突起的树根狠狠踢了两脚,骂道:“叫你也欺负我!叫你也欺负我!莫非你也姓周?”猛地抬头,发现长安正抄着手,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微微红了脸,忙挤出个笑脸,正要说话,不防却又看见长安身后不远处正静静负手站立的锦延来。
这下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阿宝咬牙切齿,转了转眼珠子,便想出一条反间之毒计来。她抛下跟她有仇的树根,从袖中摸出一样物事,三两步跑到长安面前,塞到他手里,又踮脚亲亲热热地向长安轻声耳语道:“这是我送给你的,你千万不要给别人啊!”
她别有用心地说到“别人”两个字时,向锦延翻了个恶狠狠的白眼,也不看长安堪称精彩的面色,转身蹬蹬跑远了。
长安先是叹息,后是摇头,最后只得垂头苦笑。
阿宝送给他的是一包香气扑鼻的野果子。长安闻闻看看,又尝了尝,又请锦延也吃,锦延挑了挑眉,鼻子里嗤笑一声,略迟疑了下,伸手拈起一颗放入口中,竟是酸酸甜甜好味道。
第33章 莫家阿娇(九)
柔华这几日打探到将军府内正在为新夫人收拾新居,不日将迎接二夫人进府。柔华震惊非常,在自家恨恨哭了两日,打了几个看不顺眼的仆从婢女,第三日一大早便气势汹汹地杀到将军府。
柔安亲自将柔华迎至花厅内,又双手将茶奉上。柔华已有几年未与柔安说过话,柔安甚少回娘家,即便回去,柔华也总是故意避而不见。今日见她虽身为诰命夫人,却是柔柔弱弱一如从前,待自己之殷勤,也同数年前寄居于陆府时一般无二,只是见她身边的一群人个个如临大敌、虎视眈眈的样子,柔华不由失笑,道:“一向未见着你;听闻你家近日将有喜事,故而特特来恭喜姐姐。”
言罢,便佩服自己当真是好涵养,还能与柔安心平气和说出这样一番平和的话来。
柔安面色平静,笑道:“多谢妹妹,妹妹消息当真灵通。”
柔华心略刺了一刺,又诧异她竟然未变脸色,还能笑出来。若是从前,她听到这样的话,或者受了人家言语欺负,便哆嗦着嘴唇,欲哭不敢哭,话也说不出来,让人瞧着愈发得想欺负她。
柔安奶娘原本病着,听闻柔华要来,怕她家小姐吃亏,因此强撑着跟在她家小姐身后,眼见小姐低眉顺眼,恭顺如初,只道她是从前寄居于陆府时的积习难改,见着陆家人便觉得从心里畏惧,不由得愤愤不已。
柔华手里把玩一只茶盏,也笑道:“姐姐当真好气量,姐夫要娶新人,听闻姐姐竟亲自为那新人收拾新居。我想着,天下女子都应以姐姐为范,若都能如姐姐一般,何愁得不到夫君的欢心。”
柔安奶娘此时便忙上前笑道:“郡主有所不知,我们姑爷前儿来与我们小姐商量,说将来虽要迎新人上门,但总是敬重我们小姐,任他是谁,也撼动不了我们小姐一分。若是旁人,有这等家产与本事,别说是一个,便是娶十个,谁又敢多说一个字?哎呦,连我这个老婆子听了也觉得,啧啧啧,我们姑爷当真是——”
“够了。”柔安郝然,忙蹙眉止住奶娘,挥手叫一屋子的人都退下,方向柔安道,“她年纪大了,说话愈发没有遮拦,倒叫妹妹见笑了。”
柔华点头道:“姐夫他当年不管不顾,不惜违抗姨夫之命迎娶了姐姐,我只当他心中定是爱你之极。原来,他对姐姐,也只不过是‘敬重’。当真令人好笑。”言罢,哈哈长笑,慢慢从眼角笑出两行清泪。
柔安并不以为忤,只感慨道:“当年,我本是连妹妹身边婢女都不如的人……能嫁给他,我心中着实暗暗得意了许久。只是,我既无才貌,也无出身家世可言,再如何得意,却并未忘形到以为自己当真能配得上他。我与他成亲不久,便晓得他心中另有他人……此番他能遇着真正心爱之人,我心中委实为他高兴。”
柔华震惊,呆呆道:“这次即将要进门的人才是他真正的心上人么?你为何要为他高兴?你不是该伤心失望才对么?”
柔安柔声笑道:“妹妹定要以为我是言不由衷了……妹妹是刚烈如火的性子,若是喜欢上一个人,定然也要那个人同样喜欢自己。可是我则不是,我听说一个人的福份是注定的,我现已是诰命夫人,将军府的主母,我怕再要强求,上天会将我已有的又都要收回去,因此,我不能也不敢奢望太多。我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他,知道他平安喜乐,如此便足够了。”
柔华犹觉不甘,愤然道:“你明明因他而失子……明明是因为他……”
柔安面色变了变,静默一瞬,道:“妹妹莫要再说了!世人只道他未到而立之年便封侯拜相,却不知他追随皇上从东海一路杀至京城,个中有多少凶险,更有几次差些儿丢了性命。彼时战乱;一路上颠簸流离,我又日夜担心他的安危……我原说过我福分薄,身子弱,这却怪不得他——”
柔华从将军府出来后,只觉得一颗心茫茫然。她身边跟着的人怕被迁怒,便加倍小心伺候。柔华坐进马车,沉思许久,只觉得心中寂寥挥之不去,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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