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树儿跟着你,你只管安心在这里住着,只要你允我时不时地来看她一眼便成。”
阿宝道:“我却不信你,我要带她走。”
他苦笑,微微叹一口气:“傻阿宝,我从前骗过你几回?你难道忘了树儿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了么?她小小年纪,你舍得带着她风餐露宿、让她吃苦?”
阿宝心内狂喜,怕他瞧出来,面上故意不露声色,只问:“你的伤,要几时才能好?”因为太过欢喜,嗓子竟有些发颤。
他看了看伤手,道:“只怕没有一年半载好不了。”眼见阿宝又变了脸,忙道,“那便以半年为期,不管好与不好,过了半年,我即刻起身回京便是。”
阿宝心中暗暗盘算,半年工夫,恰好能与树儿打个火热,到时即便他走了,树儿也不至于太难过。思及此,心内一阵宽松,这才慢腾腾地进了屋子,将他手中酒壶夺下,真心实意地劝了一句:“姓十的,你莫要再饮酒了,药也要记得喝,早些儿好起来,好早些儿走。”
他笑笑:“只怕离了这里后,我日日都要借酒消愁了呢。”
阿宝看他眼神,心内一惊,怕他又要说出什么荤话来,忙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袖子:“阿宝,我手疼,心里难过,睡不着,你陪我喝杯酒,说说话,可好?”
阿宝挣不脱,毕竟才与他谈妥条件,正满心欢喜,也不好意思再去挠他。他拉着她的袖子不放,口中又幽幽道,“好歹咱们夫妻一场,从此再难相见,便是一杯酒,你也不能陪我喝了么?”
阿宝原本为了带树儿逃跑一事想了一天一夜,为此伤透了脑筋,一肚子的花花肠子都用上了,也没想着一个妥当的法子,谁料峰回路转,竟然叫她谈妥了这个两全其美的条件,心内本已宽松不少,再瞧他的眼神,听他的话,不由得脑子一热,心儿一颤,轻轻道了一声:“好。”
阿宝取来两个酒盅,坐在他床脚处,与他对饮了好几盅。这酒加了冰糖放了杨梅,入口甘甜,饮后口齿留香,回味悠长。
这酒,是她从前常常喝的,这味儿,也是她从前最爱的。
次日,阿宝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这才慢腾腾地爬起来,心不在焉地吃了一顿早饭。期间,树儿喊她几趟,她都爬不起来。她本想再躺上一躺,但又怕人过来嘘寒问暖,只得无精打采地踱到门口的石凳上坐下,伏在石桌上,枕着手臂想心事。
凤凰山如今已乱了套,到处人来人往,集市般的热闹。因着山头小,几间屋子离得近,各人说的话也都听得一清二楚。灶房门口,两个厨娘正在择菜,一个道:“嘿!这小菜还得现吃现摘才新鲜!你瞧瞧,我才刚从菜园子里挖来的萝卜多水灵!摘来的丝瓜多新鲜!”
另一个则喝斥一只试图过来啄菜的鸡:“你给我死一边去!你给我死一边去!再跑来我便捉了你炖给咱们夫人补身子!”
那边厢,长平正带着几个匠人四处转悠,口中商议中如何打地基垒墙上大梁,看样子是要在这山头上盖房屋。
山道上吭哧吭哧往上爬的是树儿的夫子,他身后带着个小童子。童子爬到山顶,把怀里的一个包袱往地上一丢,喘着粗气,一屁股坐了上去。夫子大怒,一把把童子扒拉开,捡起包袱,拍掉泥土,口中喝道:“竟敢对圣人不敬!我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又摇头叹息,“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各路人马吵吵嚷嚷。阿宝耳朵里听着这些动静,却无心去看热闹管闲事,她的脑子在起身时便被一声惊天炸雷给劈中,早已成了一坨烂浆糊,至今还懵懵的。
被炸雷劈中,是因为她昨夜做了个梦,这是个让人羞愧欲死、丢脸几乎能丢到姥姥家去的梦。
不错,她做的这个梦,俗称春梦。
她记得昨晚自己为了同情,为了善心,为了自己的目光长远,才同那姓十的饮下几盅杨梅酒,她晓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也知道他那里不可久留,待觉着脑袋有些发晕时,便早早地出了他的屋子,一路嘻嘻笑着回了房。树儿早已睡着,房内已备好一桶香汤,整整齐齐地摆放于浴桶旁的是她的衣裳
她还想,哪个好心人做的好事?忒周到,忒体贴,忒有眼色。于是三两下扒掉衣裳,爬进浴桶。本来她也没有饮下许多酒,被桶里的热气一蒸,忽然间就昏昏沉沉,困得不行。那之后的情形,她便不大记得了,等她晕晕乎乎地睁开眼时,便已身在梦境当中了。
梦里头,她被一个人裹了衣裳抱出了屋子。至于她是被人从床上抱走的,还是被人从浴桶里捞出来的则不得而知了。
她记得自己窝在人家的怀里,口中嘻嘻嘻地笑个不住,还指着天上叫人家看:“快看,好大一朵月亮。”
那人把她抱进一间屋子,将她放到床上。就着月光,她睁大双眼,定睛一看,是认识的人。她便笑嘻嘻地和人家打了个招呼:“十二郎。”
十二郎剥掉她身上裹着的衣裳,又脱掉他自己的衣裳,他的衣裳落到她的脑袋旁,她觉着人家衣裳的味儿怪好闻的,就扒拉过来,脑袋凑过去,一下下地嗅着。十二郎轻声笑,把她拉过来,俯身慢慢柔柔地亲她,从头发亲到指尖,从指尖又亲到足尖。
她在梦里还想着,十二郎的这张脸在月光下看着竟然也怪好看的……天爷,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怪羞人的。又想,我梦里也能觉着有点凉……我梦里也能觉着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忽然心中一凛,咦,我如何会做这样的梦?才见了两次面的人,即便是在梦中,又怎好同他做这等事?叫我今后还怎么见人?
她不由得吓出了一身的薄汗,连忙将他从身上推开,一骨碌爬起来,欲要翻身下床,怀中却还没出息地抱着人家的一堆衣裳,打算回去藏起来,没事便拿出来嗅上一嗅,反正是在自己的梦里,谁也不能奈她何。
谁料脚踝却被十二郎擒住,生生地把她从床沿又拖回到床中央。他从她身后紧紧地贴上来,俯身咬住她的耳垂,笑问:“小混蛋,为何要逃?可是心里还想着姓周的?”
她闻言,便赌气道:“才不是!那姓周的不是好人,伙同着旁人欺负我,我才不想他!”
谁料十二郎竟然也生了气,在她耳旁咬牙道:“姓周的都快委屈死了!你当初若是对那姓周的勾一勾小指头,他早就跟你跑了!明明是你自己受了委屈却傻乎乎的不肯说出来,只会对姓周的一人心狠如铁!”
她又想,固然这是十二郎说的话不假,但因为是在我自己的梦里头,其实应当是我心中所想,只是借他的口说出来而已。奇怪,我明明恨那姓周的恨得要死,怎么又会在梦里头为他辩解?
她便推开十二郎伏于自己肩窝里的脸,重重地往他身上挠了一爪子,又坏心眼地拿脚去踢他的小腹,口中喝问:“你可是姓周的派来的细作!”
十二郎嗤嗤笑了两声,说了一句:“不是,”他双目赤红,身子滚烫,“我只是阿宝你一个人的十二郎……”只说完这一句,便再也顾不上不搭她的话。她被剥得跟去了壳的煮鸡蛋似的,觉得有些冷,又摸不着被子在哪里,只得勉为其难地攀住十二郎的肩膀,双足勾住他的腰身,自己的身子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这才觉着暖和些。
初初,她还有些疼,吃不住,不住地满口告饶,大呼小叫,十二郎忙俯身把她的嘴堵住,轻声笑道:“外头都是人,你小声些儿。”
她偏不,她偏要对着干,于是又咬了十二郎一口,他吸气的空档,她又扯着喉咙,尽情地叫了好几嗓子。反正是在她自己的梦中,她想怎样就怎样。还是那句话,谁也不能奈她何。
她因为是在梦中,所以记不大住自己与那十二郎到底折腾了两回还是三回,她只记得十二郎给她收拾妥当,再把她用衣裳裹住送回她的屋子里时,她还扳住人家的脸,一遍遍地问:“你当真不是他派来的细作?说实话,你可是那姓周的变的?”
总之,阿宝闷闷地想了一天的心事,自己被自己的春梦给吓坏了。思来想去,觉得大约是昨晚的杨梅酒有蹊跷。再说,她的酒量也不至于差到才喝下几盅便要春心大动、连着做一夜春梦的地步。但话说回来,那姓十的再怎样也不至于给她下药,更何况,他自己不也是也喝了许多么?
阿宝实在想不通,愁闷得要命,羞愧得要死。晚间,树儿躺在她怀里睡着后,她便悄悄下了床,去灶房偷来一小坛烧菜用的花雕酒。一来她要压压惊,消消愁,好早些儿忘了昨夜的春梦。二来,她要证实自己的酒量到底如何。
三两碗花雕下肚,阿宝她又醉了。
第78章 大结局
看来,还是由于她自己春心大动的缘故,与那姓周的姓十的都无干系。因为她才一躺下,便又开始做起了春梦。
她梦到还是昨夜那个人推门入内,将她用被子裹好,把她抱出了屋子。一回生,二回熟,她心内憋屈着羞愧着,却又怪熟稔地同人家打了个招呼:“你又来啦?”听上去,口气还挺亲热。
还是老规矩,往床上一放,那十二郎便剥她衣裳,亲脸蛋亲嘴巴亲头发。深情缱绻,缱绻深情。她半推半就、欲拒还迎之际还不忘嘀咕:“我怎么瞧你的脸长得像那姓周的?”
十二郎面上便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来,不轻不重地往她后脑勺上咬了一口:“你怎么总是对姓周的念念不忘?嗯?说老实话,心里还爱他不爱?”
她便又来了气,手脚往床上一摊,把自己摊成一个大字,眼一闭,心一横,口中道:“来吧,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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