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潮平静了一下神情,说:“至于你见没见过记者我不关心,说过什么话我也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你这电话该不该公开——这你应该知道吧?你觉得公开电话很有魄力、很够气派、很像个人物、很能够提高知名度是不是?可在我看来,这不是什么政绩,也不是什么创新,这叫露洋相、出风头、没事找事、沽名钓誉!我不希望我们乡在这方面比别人逞能多少!”
就在这时,杨百家的手机响了,杨百家拿出来看了看,是孙权贵的,想接又不敢接。新潮看了看杨百家,杨百家强挤笑容道:“一个上访人。我先接一下吧?”
新潮冷笑了一下,“上访人比书记还重要?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杨百家装作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不置可否,仍然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笑向新潮发出先接电话的请求。新潮似哭似笑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接吧,接吧。”
杨百家按下电话键。“我说杨乡长,你把电话都公开了,就等于把我的钱路断了,我指望啥过日子,你不能这样做,做人不能太那个。”杨百家愣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这个事以后再说,我正开会呢。”说完,挂了电话。
新潮好象并没有听出这个电话的内容,继续接着刚才的话茬说:“你把电话公开只是为极个别人服务,可共产党的干部是为多数群众服务的,而不是为少数人服务的,你懂不懂?我希望你能更多地从全乡经济发展这个角度来抓信访工作,找准信访工作的定位和切入点。我早就给你说过,做信访工作不要无事生非,更不要搞个人英雄主义和个人崇拜。你觉得电话一公开什么问题就都解决了?如果有那么简单,总书记把电话一公开天下不就太平了吗,你不觉得这样想很幼稚吗?”
杨百家说:“新书记,我们乡只所以越级上访多,很大一个原因在于问题在当地反映不上,有时候群众到乡里来连个人都找不着,他们能不往上走吗?我把电话公开主要是想把下面这条渠道畅通了,让老百姓少到上面去,并没有别的意思。当然,这个事应该先向您汇报一下,可我找您汇报多次都见不到您。”杨百家有意把最后一句话放得很重。
第八章 接受审问(3)
新潮故作释然地说:“我并没有责怪你没汇报呀,你看我像个小心眼的人吗?这是信访办自己的事,用不着向我汇报,汇报了我也没时间听。我是在往深处考虑这件事的影响,我的位置决定了我比你考虑得要远、要多、要深。你想想,你电话公开了,你亲近群众了,书记、乡长要不要公开?要不要亲近群众?不公开不讲政治,公开了就会有很多麻烦。老杨同志,我现在是百事缠身,发展经济的压力很大,连做梦都在给人家打架争项目,再让我把电话公开,我把时间全花在打发几个无谓的上访群众上,还干不干工作了?”
杨百家说:“新书记,您把事情想得过于复杂了,实际上,公开电话并没有那么可怕。在尚德镇陈书记刚公开电话的时候电话是多了些,多少影响了点工作,但时间长了,老问题解决了,新问题减少了,电话自然就少了,群众没事打那个电话干什么!”
新潮很不自在地说:“现在你的领导是新书记而不是陈书记,你要按新书记的套路出牌,这是规矩,你应该不会不懂。再说了,大新乡有大新乡的实际情况,不是尚德镇的东西搬过来就能用,就像资本主义那一套不全适合社会主义一样。”
杨百家说:“新书记,这个道理我懂。我把自己的电话公开就是想先投块石头问问路,先尝尝这道菜吃起来会不会硌牙,然后再考虑您是不是可以公开。”
“得,得,得!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也别投什么石头问什么路,你这道菜硌不硌牙我都不感兴趣。”新潮看了看表,“我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你这个事先到这里,不过还没有完,回来我还要找你。我只希望你能从这件事上举一反三,记住一句话:凡事要多长点脑子,地球不是为你自己转的,上面除了你还有别人,别把大家都转晕了。”
新潮去县城谈他的项目,杨百家拿着那份报纸百思不得其解地回他办公室,决定现在就向报社打电话问问那个记者那篇所谓的新闻是如何炮制出来的。正要进屋,忽听后面有人喊,回头见是朱桂英开着个农用三轮车正兴奋地向他直奔而来。朱桂英停下车,招手示意让杨百家过去。
朱桂英的突然出现让杨百家颇感纳闷,不解地问:“你怎么来了?”
朱桂英难隐内心之喜悦,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报纸,在杨百家面前晃了晃,“老杨,你上报了,这下又要出名了!”
没看内容杨百家就立即明白了朱桂英葫芦里装的啥药,“有什么稀罕!”
“耶咳,我费那么大劲把你给登上了,还不领情!”
“啥,是你干的!?”
“怎么,不相信你老婆有这个活动能力?没想到我那个远门的侄子还真有能耐,稿子说发就发了。人家牛巧说了,她家老牛当年就是靠报纸宣传上去的。你想再升,必须也得靠宣传。我现在就给那个侄子送头猪仔去,还得让他多帮忙。”
杨百家一脑子浆糊,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打着哆嗦道:“你给我回去,不该你管的事少管。”
朱桂英本来挺着脖子等奖赏,没想到杨百家闷头给一半头砖。在家向来都是朱桂英发号施令,哪轮着他杨百家作威作福,看着满脸暴着青筋的杨百家生气地质问:“给谁说话呢你!”
杨百家马上缓和了语气道:“求求你,先回去,这事搞复杂了,别再折腾了。”
“有什么复杂的?我侄子说很简单,有事只管找他。”朱桂英晃动着报纸,“我想把这个给新书记看看——借机会我也看看新书记长得啥样,配不配咱闺女。”
面对一心要见未来女婿的老婆,杨百家难以推脱,只好来了个缓兵之计,说:“新书记上县城了。你先回去,有机会我安排你见他。”
“啥时候能有机会!他到县城总得回来吧,我今天啥也不干了,就在这里等他。”
杨百家看了一眼朱桂英笑着说:“看你这身打扮能见书记吗?”
一向爱面子的朱桂英看了看自己一身卖猪农妇的打扮,顿时感到杨百家粗中有细,提醒得非常及时又非常重要,险些丢了大人,于是不再坚持见新潮,“那我先给侄子送猪去,再给他鼓鼓劲,让他以后好好干。”说着朱桂英麻利地发动了三轮车。
“千万别送猪了,出大事了!我回到家再给你细说。”说到这里杨百家灵机一动,补充一句,“已经影响到我的政治前途了。”
朱桂英还准备说什么,这时有一群上访的堵了乡党委的大门,杨百家火速赶去处理。朱桂英对“影响到政治前途了”这句话是吉是凶判断不清,只望着杨百家的背影发愣,不敢贸然行动。
。。
第九章 主角缺席(1)
刘强根拿着县委的一份文件找到新潮。“新书记,这里有一份重要文件,您抽时间看看。”
“什么重要文件?”新潮顺手拿过文件,溜了一眼,又还给刘强根,“早看过了,有啥重要?不就是推荐个优秀信访员吗?现在到处评先树优,泛滥成灾!现在发展的任务这么重,还有心搞这些,有功夫用在抓经济搞建设上不比什么都强,净搞一些虚头八脑的东西,劳民伤财!”
刘强根昨晚刚读了《高帽》那则故事,深谙高帽低成本、效果好的独到作用,于是现学现卖,笑了笑说:“新书记,现在像您这样务实的领导真是不多见了,谁还那么傻实在!”见新潮面有笑意,低头看了看词典,转到正题上来,“不过有个词叫弦外有音,说这个文件重要,关键不在于文件本身,你把前后事情联起来想一想,道理就很清楚了。”
刘强根故意不把清楚的道理说出来,让新潮感到这里面有不少玄机,“你什么意思?”
刘强根继续笑着说:“前些日子杨百家为啥登报?为啥要公开电话?为啥见这个上访人约那个上访人?有了这份文件回过头来看一切都明白了,看来他早知道这事了,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扩大影响,拉选票。我早说过,杨百家走一步看三步,真是一点不假。”
新潮略作思考,感到刘强根说的在理,“他故作聪明,我就让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大新乡还偏不推荐他!”
刘强根抑制住脸上的灿烂,欲擒故纵地说:“新书记,不推荐他还真不好办,别的还真没有人选。”
新潮看了一眼刘强根,“你不是人选?”
刘强根咧着嘴,手指自己的下巴问:“我?”
“你怎么了?不行?”
“新书记,不是不行,我这个人做事总是考虑大局,这样做怕引起内讧。我昨天看历史书,说太平天国最后失败就是因为起了内讧。咱可不能学他们,因为内讧误了事业。”
“能有什么内讧!就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光给我惹事,还想当先进?你掰着指头算算,他从来到大新乡,一出一出,出多少事了?刷标语、惹老户,还搞什么个人崇拜——提起他做的这些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哪有优秀的样子!?再说了,他刚提了副乡级,优秀给他也没啥用。你不同,还要进步。”
“谢谢新书记知遇之恩!可是杨百家是个小心眼儿的人,怕他不服。” 刘强根一脸感恩戴德的样子无法掩饰。
“服不服由不得他,他才来几天?不推荐他完全说得过去。”新潮一锤定音。
杨百家并没有像刘强根想像的那样为一个优秀信访员的称号去争去抢,其实他压根也没把它当回事儿,市里、省里的优秀他早就拿过多次,县里的优秀对他来讲微不足道。再说了,干了这么多年信访,杨百家早已把这些东西看得很淡,二十几年的信访工作让他深深地理解了中国那句名言:金杯银杯不如群众的口碑,金奖银奖不如群众的夸奖!他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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