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去值班室也讨了两份,又与老和尚聊了会儿天。他只会一些简单英语,连说带比画还是不成问题。
那和尚过五奔六的样子,据说是副住持级的头头,隔一年回一趟韩国,处理教务和募捐等事宜,顺便探望健在的老父老母以及出道前的妻儿。
当他听说平安是中国人时,笑说对面中华寺的同道经常会过来这边谈法吃斋。
那你们也过去吗。
和尚摇头。
呵呵。看来中国和尚跑来蹭饭的说法未必是流言。却又不肯象韩国棒子抱持继续接纳投宿客的包容。衙门出资就不是出自百姓纳税人的腰包吗。平安这么想。
浓雾紧锁。
英子不肯这么早出去。平安和红她们搭了伴。
在信息中心买完票,她们走去对面的寺庙。一个高大驼背的喇嘛正在整理院里微薄的花木。
他看见她们就笑了,用汉语问她们来自哪个城市。
原来这喇嘛来自青海玉树,在尼泊尔印度*已二十余年了。每隔三四年也要为教务募捐穿行于国境两端。
佛祖诞生园。
两千五百年前,释迦牟尼于此从其母肋下诞出。三百年后,阿育王执意在此立下石柱。又是九百年,玄奘到此虔诚朝拜。
残垣断壁飘满着各色经幡,菩提树下到处是装满酥油和米渣的杯器,圣物堂四周堆积了黄花无数……直到今天,这里的铁门从未关闭,圣灯盘擦得锃亮,从早到晚成批的教徒慕名膜拜。
佛,与众生对佛的痴迷,皆如这个清晨的大雾。浓重。
进了铁门后,平安被一条黑狗盯住。紧盯。血红的盯。
虽然它中间跟其他狗厮咬,也跟林抢过哈达玩,但视线始终不离平安。
平安怕野狗。出国前就知道这边的狗比人还多。有人提醒过她最好打疫苗。英子也跟她说过,狗眼睛如果血红,八成吃生肉吃的。不过她没当回事儿,想自己不会那么背。
平安尝试远离。可那狗及其目光始终存步不离。
她藏在几个印度朝拜者身后,妇女们笑着帮忙驱赶那只无赖。可它跑开又迅速靠近。红把她拉着自己身后,试图牺牲自己引开它。照旧没用。红说,你别看它,否则它会认为你挑衅它。她装作看不见它,并刻意兜圈。黑狗似乎很明白她的意图,照旧跟随并紧盯不放。
后来她们进了圣物堂。隔了好久才参观完出来,平安以为那狗早跑开了。结果一出来,看见那家伙正卧在平安的鞋子边呢。
是红帮她拿的鞋。平安趿拉着鞋,几乎以小跑的方式出的园子,躲坐在看门人身边。最后还是靠裹着白色包头布的看门人把那穷追不舍的狗东西赶跑了。
前一个下午林就看过一部分寺庙,以导游的姿态走在最前面。
自从这里被联合国批为世遗后,佛界或者与佛有关的各界开始到处筹款。但庙宇没有想象得多,在册的才十来座,大多在建中。又赶上冬天和春节期间,有一半都不开放。几天前在回加都的blue sky上平安曾经从Lee的相机里看过大部分。
Tara foundation是园子里最宏伟气派的,甚至到了奢华的地步。它坐落在中华寺后面不远的一个池塘前。
这是德国人为藏传佛教徒修筑的。除了跟其他寺堂一样规定要拖鞋外,还不准背包入寺,须寄存在值班室。
从佛龛到穹顶,到壁画,到装饰柱,甚至到那些佛面人身鱼尾的门把手,每个角落都可以看出设计建造者费尽了心思,也能品出德国人对此投入了巨大的财力支持。
庙很冷清。比脚下的大理石还冰凉。
红说,昨天来时,后院全是喇嘛。平安能想象那些喇嘛不动声色的笑,还有雪白的牙齿。
平安呵呵起来,想起刚踏进大门时,头顶那个吊铃挂着“发财”的字牌,而不是什么梵文等看不明白的东西。
佛的子徒们活着,似乎时间就在他们的掌心。可是,时间像羽毛一样轻。
(Tara:藏传佛教里“度母”的意思。)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六)荼吉尼在跳舞(1)
回到山腰已经是那种相对平缓的山路了。
普布刚说完最多还有一个多钟头就到狮泉河了,就听见车后有人朝他们鸣笛。
是一辆摩托。是在札达遇到的一对摩托车旅行者。那是一个年轻的长沙女孩子与一个帅气高大的德国佬。
他们问普布有没有气筒。他们的后胎瘪了。见普布摇头,两人戴上帽子飞快杀向前方。
这种组合在旅途中常常份外扎眼,比如别人眼中的浪漫与*,比如别人嘴里的嫉妒与咒骂。
老唐边开关门边说,难怪我们湖南男人讨不到老婆,都叫鬼佬抠走了这些靓妹妹。树站在车外望着那绝尘而去的背影骂着:净是个骚货。
开车后两个男人持续讨论。乐此不疲。
老唐说,那么一点点装备,车子坏在半道上,荒郊野外的睡去哪里。
那鬼佬那么厚的人肉垫子,抱在一起还怕不够暖啊。树的脑子在转*的念,而且带着酸。
普布和贝玛笑得前仰后合。
平安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三元就在狮泉河边上。她站到河边吹了会儿风。
噶尔。新藏线的枢纽。这个小城谈不上繁华不繁华。风里飘过阵阵“羊肉串羊肉串,诶,卖羊肉串嘞”。
司机检修车辆回来,队伍里有声音说能吃掉一头烤全羊,于是大伙去了一家维族餐厅。
肉串。抓饭。羊肉汤。平安不喜欢吃油腻的。她叫了烤馕。他们对面坐着两个警察,也在吃饭。
队伍是五月份开始召集的。到七月份包车都联系得差不多的时候,有人说害怕,不想去了。包括树也不例外。平安说,有什么好怕的,自己就是选在零八年进的藏,写写拍拍了一整套西藏的微笑。凡事待以平常心便是。
烤馕被端上来,切成整整齐齐的若干块儿。平安喜欢这味道。
粮食的最纯朴,与炉火的最绵柔,揉成的组合。上面撒有孜然的浓香。那感觉如以往去新疆时那么纯粹,那么熟悉。配上小半碗热腾腾的羊肉汤,刚刚好。
她说自己对那里,有着对其他边疆省份一样的痴迷。
贝玛私人药袋子里的散列痛全叫队员们吃光了。这种药抑制高原夜晚的头痛很有效。
两个女人找了三家大药房都没有。在第三家药店里与树和老唐相遇。树一脸的不高兴。
平安隐约听到他跟贝玛说什么有人为给你买水果,什么别惹我生气之类的话。她察觉饭后她离开后队伍闹不好又发生过什么事情。
回到三元,平安取了点从上海带去的鸭翅根出来,配着在镇子上刚买的花生米,和贝玛嘬起小酒来。
喝到一半的时候,贝玛的手机响。她被叫去了隔壁。
半个钟头后贝玛回来,半遮半掩的对平安说,下午他们六个去做集体采买时发生了口角。
又是那对野鸳鸯挑起的战争。都把东西入袋的时候,男鸳对树说要分开各付各的,说领导(指平安)嫌贵了怎么办。类似的怪话那对野鸳鸯说过N次了。
平安听到这里笑了
分明是在借口找茬。这是当初召集队伍时做下的根儿。因为那只女鸯的无理挑衅,平安将那女人屏蔽掉。不理智的家伙有什么好纠缠的。自然那只男鸳挂不住的。二人一直都对平安耿耿于怀。
树当场翻了脸。回来后咽不下那口气,拉贝玛过去,指责平安不够魄力,当初为了面子放两个搅屎棒入局。还嚷嚷着后面的行程分开行动,嚷嚷着要把手台收回。
明早跟树谈一下吧。贝玛对平安说。
平安说她知道怎么做,也许大家睡一觉谁也不用找啦。
那是个平日压力很大也相当敏感的男人。平安在组队时就了解到的。后来也用一种不经意的方式跟老唐私下确认过。
但是有什么不能直接跟她说呢。非要通过贝玛传话。
酒,是喝不动了。平安捂起被子说自己想睡觉。
有脾气。吵架。每个人,每只队伍走在途中都保不准。
纳木错那个晚上不也是嘛。平安和许大宝在外面冻着数星星数了好久,赶上个老外起夜才得以开了门。回到房间里,许大宝招架不住老牛的翻腾睡袋和叹气,就问他是不是高反,要不要吃药。老牛不吭声,继续翻腾。许大宝忍受不了,搬着铺盖去了外面大厅的沙发。
平安当时什么都没说。直到凌晨五点,老牛终于不翻腾,好象睡着了。平安仍旧头疼。早上七点,头疼到想要呕吐的她爬起来,分别唤醒了老牛和屋外的许大宝。他们要去拍日出。
那天,纳木错的湖边堆满了冰茬儿,巨浪滔天。平安望着另外两个成年人在最美的日出里对骂,女人指责男人夜里闹猫影响别人睡眠,男人指责女人打呼噜还呻吟不断……直到后来进了巴塘地界二人还睚眦相向的。
成年人有时很象小孩子,甚至象猫,喜欢嬉戏打斗,却装成很酷很成熟的样子。
谁活得更真实些。谁会更扛的牢实些。谁会更有人性和个性一些。甚至谁会在江湖上更深刻些。内心里的,骨子里的不该是表面那点义气。
对于这样的旅程,但凡脑子清晰的,该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顺利走下来才是重要的。
屋子很冷。那房间是阴面。那个晚上,所有队员的房间都在阴面。
死寂。如空行母的影子在舞蹈。那是个鬼神兼身的佛。亦正亦邪。常常会钻进人们心里跳来跳去。 txt小说上传分享
(六)荼吉尼在跳舞(2)
走出蓝毗尼圣园,平安跟着红她们去一趟边境苏那利。
平安对红说,要不要给那刀疤脸联系下接她们回程车的时间。林突然冲她大发脾气,问了你两百次打不打电话约车,你好象怕我们沾你们什么似的。
大姐,手机一直没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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