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客与看客每年源源不断的涌入,一次又一次。
拉萨是个讲缘份的都市。
所有是非对错,果与不得果,似乎都能在此找出答案,哪怕根本还是一塌糊涂。
拉萨也是个邪门的地方,邪得不可思议。
比如零海拔地域经年累月才有的轮回,到这里却以小时算计。
比如人们站在古老凶悍寺院的拐角墙壁跟前,投射下N个影子。
比如人们把手伸向影子的掌心,影子将人们的下巴按在自己的肩头。
比如影子主动要求人们掏出心脏,互换,揉碎,再坚持放回各自的胸膛。
比如人们和影子始终不表现出疼痛,始终保持微笑。”
讯息好多,好长。
看来并没生气。但是,她的确当真了。
有种说法,人们去西藏至少会带一颗种子。是不是真的打算撒在某个盐水湖边,或者某个雪山脚下。不知道。但一定会带。
我调侃过平安,是不是也带了。她说,带什么,我就是种子。
每粒种子都有一个结。即便外界条件多么充足,种子在发芽前会先触动自己的那个结。然后种子会疼痛。要疼痛很久才会进入到发芽还是不发芽的过程。不是触了那个结,或者疼痛过,就一定发芽,一定能活下来。触动过,疼痛了,照旧出不了芽死掉的种子太多太多。
人们常说的种子的力量是要客观辨证的来看。任何生命或事物的实体都是如此。
那么这几次藏地旅行是不是触到了她的结,令其疼痛。或者那结及其疼痛,藏得太久,要爆发始终会爆发。
她不是一直当藏是股力量嘛。那的确是力量。那力量只需使出二三成便足够了。稍微一大,种子或其他受力者很容易碎裂。根本无从还原。
而这,只是开篇。
此后,我们常常厮磨一处。吃饭喝茶,是借口。藏,才是主题。
平安说:记得那是几十年前小孩子才玩的古老游戏。歌谣结束时,小伙伴拍你的左肩,你变成石头,不会说话,也不会动,拍你的右肩,你就是透明的。
有些事情,诸如那个转身之后彼此的似笑非笑,机场太阳地下剩余的二十分钟,她都越发肯定旅行前上帝拍过她的右肩,只不过她早前说出来全当是自我消遣的玩笑。没料到却兑现成真。更没料到上帝的另一只手同时悄悄拍了另一个人的左肩。大家都不知道那根本是上帝的小把戏。尽管人们再怎么自以为阅历和心智成熟,有足够的担当,还是玩不过上帝这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所以对于很多东西,你可以写,但是得考虑清楚是否要试图挖掘真相。很多事物外表都蒙着一层膜甚至好多层膜,不管那些膜是否真的与虚伪和暧昧有关,可是一旦撕开了,里面流淌的全是残酷。
于是,写与不写,怎么写,这些对我来说不是难题,考虑的是到底要不要撕开那层膜。如果真的撕开,我们可以阻止到残酷的肆意流淌吗。
显然,不能。
当你不能面对一类人的时候,也许正是不能面对自己的时候。这话可能不适用于所有场合,但一定适合于某些情况。
惯码故事的,跌落了故事。
别跟自己打造的角色扯不清楚,也别陷入自己编写的情节拔不出来。虽然这是永远有用的提醒。
撕不撕开。撕到什么程度。表面化。抽象虚无。这些势必是对立的,冲突的。哪个更重要,于思考者和写作者永远是困扰。
何况,那迷一样的脊地。迷人,迷惑,……
突然记起离开拉萨的那个夜晚,就是进入冈拉梅朵的十个小时。
——为一部电影进入冈拉梅朵的,是我。
需要找个清净的地方靠某种方式,哪怕是码字,来打发无法改签机票的空闲。
——整个下午等那个说是在古修哪实则在忽悠的同伴的,也是我。
同伴说我之前的某些话让其有压力。呵呵。人可以当只讲无聊段子的话涝,也可以闭嘴一言不发,就是不可以话语中肯。
——深更半夜接到好几通喧哗和哭泣的电话的,还是我。
离开冈拉梅朵,我窝在旅馆房间里写东西写到三更半夜,期间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的正是平安。
前几通无人说话,背景则人声鼎沸,嘈杂不堪。我短她,问怎么回事。不复。明显是骚扰电话。我甚至有了关机的打算。
过凌晨两点,刚钻进被窝,手机又响,还是平安。
哭。追问。仍不肯说话,就是哭,而且哭得很厉害。那好,我把电话改成免提,让你哭个够喽。
终于十分钟后,扬声器里说,没事儿,刚太难受,挂了。这不作(zuō)成神经了嘛。
——当一切是风吹沙飞,流水汩汩的,是光阴与人心。
人之常情的,一定也是江湖大忌。
比如,当小朋友们还在热烈讨论什么什么七象:一淡,二暖,三离,四执,五意,六智,七罪,相互追问你是哪一种的时候,到我们这个年岁,怕不是经历过所有,也差不多了。对于多数人而言,可能根本无需面对生死,但很多事情都走了一遭,有的人甚至走了好几遭,再回来,同样是那么艰巨。
所以,别人遇到的,自己看见的,这些,那些,始终是若干粒温暖的疼痛。
温暖的是过程。疼痛的是果。并且已经不再湿润。全部风干。 。 想看书来
(一)不在玛吉阿米;就在冈拉梅朵(5)
重庆中转那一夜,平安和贝玛几乎没睡。
一年前,她们相遇在同一列开往拉萨的火车。贝玛睡在平安的上铺。于是共同厮混过拉萨。
小昭寺路口,被联防大兵强行检查相机,因为贝玛的镜头对准巡逻的他们并被察觉。
北京东路昏暗的路灯下,为了找革命餐厅,一堆热情的老藏对着她们的地图指指点点,最终两人还是饿着肚子找其他可食之所。
布宫门前喷泉是夜喷射。贝玛转了半圈回来说,抽烟没味儿,难怪平措前台那北京女孩儿也说抽着没味儿,不会高反吧。呵呵。平安记起贝玛提及的情景自己当时也在场。
深夜十二点,她们拎着水果蓝赶回平措,次日大早要见帮忙买布宫门票的次仁石曲夫妇……
于过往,贝玛有点小兴奋,在床铺上闹猫似的翻腾。
平安清晰记得分别那晚,她一手拉啤一手午餐肉块窝在雪白被子里微笑的样子。
每一个形象,就其自身而言,是一次稍纵即逝的复活,也是另一种瞬间的失落。
所以年轻的生命奢侈滑过平安的面前,意味着自己相同年纪经历过的蹉跎,苍白,无奈也同样滑过。然后继续苦恼,还有微笑。
凌晨。平安火速的三个梦。尾声落在一扇玉盘,硕大碧润的站立着。
玉。是个预兆。她在不言而明。
谁需要预兆。我暗揣。
吉凶混杂。好与坏总是来来回回的。她又说。
机场汇合。
这支队伍里大多数人不是第一次进藏。平安也是。这支队伍有一半人自称是摄影师。平安没有。她连驴都不敢妄称,只说自己是去旅行的。那是她多年以来行走、记录、思考的通道。
人们忙于寒暄,平安退到窗前,她觉得不妥,一去厕所发觉坏事了。那东西跟脚的。迟了一周。
继续飞。
目的地贡嘎机场。八个月前才到过。
中转。因加都机场大雾无法按时起飞。人们在候机室里跺脚。
那种冷不是一般。喝开水也没用。
平安和英子进了所谓的贵宾室,抢了一条军大衣合围。冷。平安出去买了两份泡面下肚。仍旧冷。
老外安静的看书。国人异常焦躁。隔着玻璃隔断,平安听见有人在通道口跟值班员对骂。
人们都说,冬天里的拉萨才是真实的拉萨。
缺少阳光,缺少温暖。不会有幻影。也没有爱与负累。唯独剩下自由。一种可以任由你选择来或者不来,待或者不待的自由。苍白而单纯的自由。
平安庆幸自己不会选择冬天进藏。但是很不幸,还是绕不过拉萨的寒冷冬天。也许,喜马拉雅山南麓会好一点。她这么想。
加都机场行李处。英子喊平安,意思是让她不要只顾留连拍那些阿三,赶紧取包走人。
所有CA航班的都拿到了行李,就是不见平安的。半个小时过去,平安开始慌神,英子也慌了。同班机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帮着找包。
平安唧唧歪歪的,想哭又哭不出。经过她身边的人都忍不住:can I help you,what’s wrong。她酸着脸重复:my bag is lost。
屁大点儿的三个行李通道。两个小时一无所获。平安给老友皮皮和团购机票的旅行社发简讯。英子帮忙做挂失登记。
咨询过工作人员,英子抓平安去隔壁大楼找中国办公室。那里实际上只有南航的一个标志牌而已。
折腾到五点,依旧无果。二人无奈的去了泰米尔。整个路上平安都忙着跟国内通电话,根本没心思听司机介绍的沿途景致。
一个红头发红胡子穿着红格子衬衫的男人迎上来。他凑上来跟英子打招呼,带着她们往巷子深处走。
平安故意放慢脚步落在后面。暮色里,那堆红色毛发好比神话里的某类使者。没人知道这使者会带着你走去哪里。
那是一个叫karma的小旅店。英子告诉平安两个人只要四百卢比。平安跟着暂且安顿下来。
出去换汇。街头陆续碰到同一航班的,平安坐在兑换点门口的台阶上,重复着包丢了的那句话。有些瘫软。
她只有一个摄影包,里面是钱包,护照,两部相机。身上只着一套装扮:T恤,薄的真空棉衣,牛仔裤和徒步鞋。
回到karma,英子说头疼,回房休息。平安清楚是被自己闹腾的。
平安跟老板简单说了一下事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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