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孪 落》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孪 落- 第3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这似乎与西藏不搭调。但这现象太普遍。别以为到了西藏,人们就会把自己变得单纯、简单。

  大多数人嘴巴里的“陶冶”、“净化”,于他们自己而言是噱头,最多限于视觉震撼。过了就过了。不过你还想怎样。让他们思考很难。他们认为那东西本身太傻,所以会打趣说在这个海拔思考更容易高反。

  是不是一定要把自己故作高雅不谈论这些琐碎。不是。那么,有没有必要非得这样说。也没必要吧。何况他们中间很多人都反复强调自己有多低调。

  秀。男人跟女人不相上下。

  女人们会说我老公是什么行长什么局长住什么豪宅孩子在哪留学,他们也一样,他们会说我女朋友我老婆有多漂亮什么高职高薪抓什么牌子的靓车,搞不好连丈母娘什么身家背景都会搬弄出来。当然也包括互相吹捧或攀比你的有多好我的有多好。男人和女人在这方面的实质是一样的,虚荣心作祟。

  提前离开双湖是在饭桌上商量敲定的。寒冷让人们不愿再捱一夜。他们火速收拾行李决定赶去382道班。

  天空再度阴沉。雨夹雪。

  双湖到多玛乡有一条简易公路。土路。雨雪覆盖后不会马上泥泞,但是会与草原混成白茫茫一片,辨不出方向该往哪里。

  前窥镜里普布眯着眼紧盯前方,他攒紧眉头叨咕着别下啦。

  这一路他从没这样。这一路除了第一天晚上大昭寺的雷雨,而后一直没有降水。这一路他们的4500几乎没出过什么故障,只有丹增的车爆过一次胎。这一路,从这天下午开始旷野里只有两台车,再碰不到其他车队,连长途货运的卡车都见不着,甚至以前偶尔出没的野牦牛野驴的也没了踪影。

  十个人。两台车。不可预测。孤独狂奔。

  当初平安一直坚持先北后南,很想把最艰苦的放在最前面消化掉。但有些人以高反为由持反对意见。要高反怎么都会高反,与方向没关。直至到达拉萨时他们仍存有分歧。如果不是出发那天早上普布接到电话说那根拉下雪,也许真的先走北线。

  要撞到的始终会撞到。每次远行平安都不是很顺利,总伴随这样那样的小麻烦,再化解。到目前为止这么顺,反而让她奇怪。

  这想法她跟贝玛私下讲过,不晓得怎么被树听了去。树说,不出事是不是就难受啊。他以为她巴望着出事。他只是不肯接受甚至排斥常言道的两手准备。

  人,未到达终点便不能轻易说圆满。即便到了终点,突现转折也是常有的。人生从来潜藏着瞬息幻化的微妙。何况面对大自然,人可以为的更少。

  前方有虹的痕迹。

  雨夹雪渐变成雹子,很快又消逝。然后又是雹子。雨。

  云。或铁青,或铅色,或雪白。凌乱。席卷。

  到达多玛乡时,码表上显示不到三个小时跑了两百六十公里。

  那是个拥有整齐藏居的大村落。每个藏居的外墙贴着最简单的白色条状瓷砖,屋檐的四周还有四个檐角被漆成深红,而且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土坯墙的小院子。

  可以看得出这是援建的,应该不出三五年的时间。

  这种援建性质的村落在墨竹工卡到工布江达到林芝的八一镇那一线比比皆是。

  每个村落都是由不同省份出资援建的,常常用不同颜色加以区分,粉红,浅黄,老绿,淡紫。那里的气候比藏北潮湿温暖许多。家家户户门前立着木制栅栏,院子里种满了鲜艳的波斯菊和格桑,有的还种有葵花。

  平安去的那个季节,葵盘已熟。不懂汉语的村中妇女送过他们一个葵盘。那些汲饱高原最充沛阳光的毛嗑儿,外壳挂着细碎丰满的绒毛,每一粒籽瓤都散发着潮湿清新的气息。

  我要留下来。我要留下来。许大宝每到一个那样的村子一定会这么张罗。她是学建筑的。她说她喜欢这简朴的风格。

  把她扔下,一两年后师傅跑车再顺路兜回她。

  没准儿已经成当地人的媳妇啦,怀里抱着鼻涕虫呢。

  每次大伙都会这么玩笑。然后把车开出好远,让留连在最后的许大宝狂奔不已。然后把玩笑转告她,她气喘嘘嘘道,正合我意。

  那一次,人们各自从西藏带回了种子。

  许大宝和苏带了波斯菊和格桑的种子回广州。她们说要种满自家的阳台。平安则留下了几颗葵花籽。

(十)迷 途(6)
天空那边出现燃烧的迹象。那是日落的前兆。在西藏,无论多少个野火照天烧都望不够。

  普布在路对面的石头房子那边喊人们过去看一眼。

  382道班不大。一个黑灰面孔的男人守在铁门跟前。还有一家四口骑摩托的藏族男女带着娃娃好奇的打量着这群外来客。

  那黑脸男人是此地的道工,讲的是藏语。普布翻译下来就是这里没法住宿,只有几个光床板,没有火炉子。这里本来就是给养路工人临时借宿用的。

  平安听说过这里。去年有支队伍在这里住过,七个人只分到三张光板。看来是真的。

  普布说,道工告诉他距离道班往西南方向八十公里处有一个乡,可以住人。

  路程比原计划多出了一半。

  人们不知道他们还有继续超计划的可能。等待他们的远不止传说的八十公里。那是藏北高原规定好的课程。

  草甸上冒出了成群的黑色牦牛。平安很自然想起如花。它肯定早已安达彼岸。而她还在路上。六年多了,她拣的是一条永无止境的泅途。

  一个小时后来到色林错湖边。这是西藏的第二大湖。到达这里就重新回到了冈底斯山脉。

  日落很暧昧。背后山端的云定格成了原子的蘑菇。

  树想等他期待的光与色。被普布拒绝了。

  他一直担心天气突变。天气一变,就意味着雨雪,意味着车辙全被盖住,意味着没了路和方向。在藏北,除非靠近县城或大一点的乡,GPS基本是盲的。

  牧民们管色林错叫“魔鬼湖”似乎是有道理的。

  于旷野里奔跑。问路。再奔跑。再问路。…只要遇到帐篷,普布就会停下来。整整持续了两个小时。

  暗沉的天光乍现,草原和矮山突然变成血红色,然后是一群白屁股羊,千堆雪般的排云,不知名的湖,还有湖中央堆积起硝酸盐。

  普布觉得在绕圈子。他不断质疑自己。也许从决定离开色林错湖边那一刻起就已经出错。

  二十几分钟后又转到两笼帐篷跟前,牧民告诉司机应该继续沿着色林错湖边方向开才对,要开回湖边去,目前方向是去尼玛的。

  这么淡化迷路的感受。我问平安。

  当时天气很好,大家没当回事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错,总觉得对,跑下来可就是错的。西与西南的差距可能就在那么二三十个相连的车轮印吧。平安说,

  她不是没有过害怕的经历。在新疆的查干若尔达坂,受困在大风雪中。在闽西南的大山里,遭遇暴风雨,车子意外熄火在山道上突然下滑……可能因为天好,所以总以为没问题,甚至还觉得是享受。

  天已经完全黑了。普布借着车前灯照到一排电线杆。他说,该照着有电线杆的地方走。是啊,他们之前忘记这是最好的参照。有电线杆的地方一定会有集中的乡村。

  GPS又正常运作起来。显示沿着色林错湖边方向前方大概三十多公里处是个乡镇。

  色林错,是迷途的坐标中轴。

  漆黑中,两个师傅停车熏起了烟卷。

  漆黑中,圆月跃出墨云。云的边缘倚着月的边缘。谁浸了谁的金。

  烟头一闪一闪的光亮映出司机们的晦暗面容。他们太疲倦了。一大早起床赶去普若岗日,又赶回双湖,再赶到382道班,在色林错绕啊绕的,已经整整十四个钟头。平安悄悄看过码表,七百公里。

  如果真的变天落雪,这两辆单薄的人马势必沦陷。如果沦陷,油肯定不够。他们还是在尼玛加的油。这些以及之后的始终没法想象。当然在这个实际时点也没必要想了。

  GPS和地图标识的那个镇是雄梅镇。

  雄梅二村摸黑碰到一个游荡者,可能是出来方便的,介绍人们去镇上的粮食所。

  粮食所只有两间屋子有床位,已经住满。其他屋子如战后废墟。在头灯的照射下,墙皮完全剥落成黄色土坯,有些虫在慌乱的爬,几个铁架子七扭八歪着,连床板都没有。至少那分得三张光板的队伍也好过平安他们了。

  大家分散去村口和路两边瞎晃。

  高原的寒凉地气如一块森然冷玉,正在地面和地心深处蔓延、回荡。

  粮食所旁边是个大杂院,里面停着大卡,有两排屋子燃着灯光,看上去象大车店。

  平安和贝玛拼命摇晃上锁的铁门。有人跑出来。一个老头和一个年轻女人。

  有地方住吗。两个女人问。

  已经住满了,去隔壁粮食所吧。老头拢着袖口回。

  不是逗咱玩嘛,闹不好要睡车里了。平安说。她以前旅行途中睡过车里。很冷。

  家里人说不行了就回去,女儿给我唱国歌呢。树冒出来。

  话音未落,普布大喊,离申扎还有九十公里,去申扎吧。

  呵呵。一眨眼,从双湖深入区那可可西里的边缘连夜跑进申扎。飞毛腿。

  个个蔫得跟淹萝卜似的。平安让普布放他的碟。那是他们听了一路的歌,那曲锅庄,印度藏歌……

  九十公里比想象得漫长。土路时好时烂的。

  在他们前面划过车尾灯的光。只有一个尾灯。人们以为是摩托车。追上去才看清是拉了一车破烂的大卡。

  普布的眼睛到了夜晚仍然很犀利,象只猫头鹰,那么疲倦了还在说,你们看那只狐狸,野兔子过马路了。

  轧死它。轧死它。以树为首的男人疯狂大吼。

  平安当那是故意发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