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想乐,硬是装着不乐出来。
她想起树之前在MSN上说过,自己一定要跟老唐一辆车,因为需要相互照顾。
有必要嘛,又不象女人要面临细节问题。平安说。
当然必要。你不懂男人!树的语气似乎很较真。
这样看来,树是在为自己留下余地。他不象是他说过的自己是个大老粗,包括他说他头疼,平安都有点小怀疑。
简单洗漱后,平安坐进睡袋写旅行笔记:
“……所有人马陷于荒漠。用藏人的土办法切除盲肠。野牦牛的铁蹄下劫后余生。熊变成雪人。央金死了。*师摇头说不。双胞胎兄弟与生死与爱。……
这些好遥远。出希夏邦马后,当冈底斯变得越发清晰,意识越糊涂。一个地方,人人都可以到达,也很难真正抵达。”
你在面壁思过吗。是对面铺位的树。
电信旅馆只剩四人间。那只女鸯坚持以车辆为单位安排住宿。大家明白那女人的真实想法。平安他们车有人背地里说,她感觉太良好,以为谁愿意跟她住似的。
平安呵呵的晃动了一下手上的本和笔,看见自己的肩膀在墙壁上抖动的影子。
关灯。老唐拽了灯绳。
平安拧亮头灯。
喂,有亮,我睡不着啊。老唐提意见。
是啊,别悉悉索索了。树附和。
平安停顿了两分钟,关了头灯,钻进睡袋,把被头拉到眼睛下方。
如果是她二十岁的时候,她可能会为此与人争执一下。但现在不会了。再说手机一样可以码字,腹稿也做得到。
空气里,弥漫起加德满都第一个清早的漆黑味道。
英子背着硕大的背囊,平安背着从karma老板那里免费借来的小包。两个女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泰米尔巷子里。
十分钟后,在golden tr*el大巴上,她们重新遇到了前一天CA班机上的那帮子。
那帮子里有三个曾与平安反复联系过一起走尼泊尔,甚至还有人通过平安得到了转让的低折扣机票。
但是大家什么话都没说,连招呼都没打,甚至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加油。兜客。
第一个休息站。平安接到若干个来自国内的电话。信号反复。对方才说清楚有个红色的包卡在成都机场的货运通道里。
平安百分百肯定那是她的。她心里骂道,都是猪吗,头包里有护照等身份信息的复印件,完全可以确认是谁的。
庆幸的是,她早上出发前给karma的小伙计留了行李描述及丢失的字条,途中致电加都机场,又留了karma的电话。整个环节的处理算是有条理,应该没掉链子。
堵车。提着棍棒而非枪支的警察。
午饭。狂辣的鱼汤。到处咖喱味儿。
再堵车。又是提着棍棒而非枪支的警察。
到达博卡拉已经晚上九点多。
英子照旧跟着一个当地人冲在最前面。
平安的身后,有对两口子在为一本不知何时丢失的LP争吵不休。
grand holiday的旅馆。从老板到伙计都很热情,热情到见着每个女客人都摸两把,热情到很多国人都换算不清卢比和美元的两种价格到底哪个更加划算……
翻来翻去,平安尽量不弄出声响。睡不着,反而憋出尿急。
悉索下床。趿着鞋出去。进来。
差点儿被一只手绊倒。平安看到有只眼在黑暗中正斜自己呢。那是树的胳膊,伸到过道中央。
睡不着觉。出发前那两个月他跟她说过几次。
她只回哦,不问为什么,也不会给出什么劝疗的话。
生理上困到极点,心理上一片空白依旧极度亢奋。原因无非是这样那样的满足或不满足。不出奇。
人,不止在深夜里才被剥离成完全对立的两个。越是拒绝对立,便越是强烈对立着。不如顺应这种对立。拗只能让某些势力加剧。
空气里,弥漫起博卡拉第一个清早的漆黑味道。
着急办安娜普纳的进山证,起得太早。
街上黑乎乎的。街口怕是当地开得最早的早餐店了。三个日本人坐在黑暗中抽烟,吃面包,聊天。
苹果派和热牛奶。平安她们在加都已领教面包的硬度,不想再试。
光线普照。飘起Sarngi琴的乐声。一个男人隔街展示着这种尼泊尔当地特有的乐器。
ACPC办公室的找寻大费周章。好心的看门老头让她们提前填表办证,还送了两张地图。
baglung到Nayapul的local bus。一路兜客。每次停车都有卖水果和报纸的小贩窜上来。整整两个钟头。
喘着粗气的马,懒散的村民,三三两两的徒步者。那是类似国内西南的垭口村落。
依旧。一夜无眠。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二)莲花难生(4)
普日达吉岭寺前一站。
树跟平安这一车商量在路边找个地方自己煮东西吃。另一车有人肿着脸,唠叨着假小资。
树跟平安他们装作听不见。
这支队伍当初组建时就不和谐。有个别人总在为司机、路线和费用叽歪不止。
平安实在气不过的时候,也私下跟树几个抱怨过,有的女人当谁都是自己老公或男朋友,稍不如意就乱发脾气。树说,那就踢那种人出局好啦。
平安骨子里很要强,何尝没想过。但作为召集人,出于大局才一直在忍。
其实哪支队伍都差不多,这种老鼠屎到处都是。我们车队也一样。我说。
风大,树好不容易点着了炉头,贝玛舀了一铝锅河水。那里,漂着死去牦牛残破的肢体。
平安分得锅底最后一点黑咖啡。人们嘴里唱着什么甜方糖落入苦咖啡。没有糖,自然不甜。但也不苦。她已适应这属于生活本身的滋味。
说到这里,平安苦笑着,若干天后人们分手前,树请大家喝东西,她莫名其妙的点的也是黑咖。
只不过那杯放了一块糖。照旧不甜不苦的。冥冥注定一般,连味道都是。
然后煮茶。水照旧烧不开。因为那个4K的海拔。
铁观音。与跟平安常喝的茶一样。
我插嘴,我也喝那个。也许我们这个年纪都好这种半发酵的东西。
平安伸手要树的杯子。
她要。他就给她。
毫不介意。且不会象跟队里其他男人讨水杯来喝时流露出的小犹豫。
没到沸点,平安还是烫了嘴巴。尝出不茶本身的味道。只有热水的味道,也属于生活本身的滋味。
然后是泡面。
然后有人带起硕大的耳机躺在草地上。有的开了手机扬声器在播放。有人则远远静静的安坐。美景。美乐。全部很陶醉,很融融。
那都是小策略,好让其他人明白他们的那点心思。享受或者想家,实则逃不出孤独的本质。
就跟有人说自己老婆不喜欢高原的清苦旅行,曾经一起去过哪里哪里,其实那人是独自出行,知道实情的人只笑不说出真相一样。
平安说:永远不要简单的看待事物的表象。往往是一种倾向掩盖另一种倾向。
因为六十周年国庆,牛库桥新增了检查站。
一个高个子兵样子很年轻。平安一问只有十九,西宁人,入伍一年多。年轻的面庞已满是青紫色的血丝和皲裂。
高个子很快开始害羞,平安便不好继续打听什么。
这样的兵娃娃在新疆,西藏,四川,云南已遇无数。戈壁,寒冷,漫天黄沙,缺水,少食物,没娱乐,周围只晃悠着同样孤独的藏獒,还有那颗石头般的寂寥的太阳,夜晚的时候天幕轮换成星钻,可那些钻照旧是石头……
老仲巴。平安寺。
以树为首,对着残旧的大佛拜了又拜。他是个商人。平安了解商人在企求什么。但仍感厌倦。
脱离尘俗的佑避和风景的绝杀,平安立在寺门外漆黑的墙侧,回望来时尘土暴扬的路,以及路尽头的群山,蓝天,白云。
半个小时前,跑去那条路一里地远的旷野里,披着那块大车载幕布,拉的那泡尿让她觉得很不爽。周围太平坦空旷,路上时不时有车有人远远经过。
双耳轰鸣。平安甚至有了一泡尿影响到肾功能的古怪念头。
双耳轰鸣。平安甚至回到了Nangethanii山脚下河边客栈的过往。
背囊延误,睡袋在背囊里。
平安在心理上对于冷多了一层。她跟老板娘要三床被子,很暖和,可也很象山那么重。
楼底下,河水轰鸣。
英子把自己的耳塞借给她,可她还是能听到,并且五官出现强烈压迫感。前半夜睡不着,干脆把耳塞取掉,索性当作整夜暴雨。
是海鸥吗。平安总是及时而准确的转换自我角色。
果然,到后来有海的味道。咸腥。
前往Ulleri迎面总是遇到穿着校服的孩子,他们每天都是这么爬山来爬山去的上下学。
孩子们见到徒步者总是笑着喊namaste。为了节省力气,平安通常说hello,因为只有2个音节。到后来就只回应hi,那只有1个音节。
英子步伐好大,很快望不见人影。平安和她的或长或短的影子在崎岖的山路相携。
过Banthanti转入密林区,是阴坡看不到什么阳光,身体迅速凉下来,但是已看不到一个人。持续了40分钟,都只能听见山涧滴水的声音,风吹树叶的声音,偶尔几声不知名动物的叫声。
平安看到英子时,她正坐在村口的石板上。
村里等饭的工夫,平安用山泉水好好洗了把脸。
水顺着脸颊流到嘴巴里,是咸的。一舔胳膊也是咸的。
这种咸腥怕是一直涌入脑子,以至于让平安把早上碰到的那对西班牙情侣的向导错认成村里饭馆的小伙计。
落日焦土中的帕羊,到处踯躅着藏狗,体态健硕,眼神凶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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