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超兰的脸上一下子涌现出一片红晕,一片欣喜,一片激动来:“。。。 快进镇子了!”
“好凉爽的山风!”彭石贤热汗淋漓,在松岗的树荫里站住了。炎炎夏日,又是长途跋涉,让人不能不贪恋这山头上清凉快意的风景了,“我们坐一坐吧”。
“那潭水绿得发黑了,定是好清凉的!”李超兰也已经汗透了全身,找着块平整干净的大石板坐了下来,他们不是需要休息,而是需要说话,恋爱中的男女总有没完没了的话。尽管谈话一点也不重要:“你看那深水潭里。。。 水。。。 你能游泳吗?”
“男孩子谁不会游泳?又是在这条小河里长大的──”彭石贤回答说,他朝那边深水潭望去,正有两个光着身子的人在下网,“前年暑假,我还跟那些人下深潭里捞过鱼。。。 ”
“我也能游泳!在城里,有时遇着星期天,我与青姑妈一家人去游泳,不过那是在游泳池里,男男女女混在一块。。。 那才是好!”李超兰不觉‘扑哧’一声笑了,她记起当宣传部长的青姑妈与姑父在游泳池里逗趣的情景来──
当时,有人把进游泳池诙谐地比喻为煮水饺,李青霞很能游,丈夫却只能泡在池边的浅水里打望,李青霞游了几圈又潜入水中,一会在丈夫的身后钻出水面,可丈夫却戴着眼镜仍在那白花花的人堆里寻找妻子的身影。见着丈夫那着急的神态,李青霞推了他一把,呶了呶嘴说:“怎么?见着这么大锅水饺是眼花了呢,还是嘴馋了。。。 你看,那个不错吧?”李超兰这位姑父倒也不失风趣,他说:“我这旱鸭子,想吃水饺是枉费心机,还是乡下人那道黄花炒肉实在。”姑妈哈哈大笑:“我不信你这憨佬吃过黄花炒肉!”当他们发现李超兰正在身边愣神地听他们说笑时,又立即恢复了平时那副正经面孔,可李超兰记住了这“黄花炒肉”的话。她想象不出那是指一种什么情景,但她能肯定,这也会是与煮水饺同类的比喻吧──
“你知道什么叫黄花炒肉?”李超兰几分稚气地问彭石贤,“你吃过吗?”
“什么黄花炒肉。。。 ”彭石贤莫明其妙,但顿时记起,在乡下有人说到男女在稻草堆里偷情时用过这种比喻,难道李超兰是指这种事么?“你。。。 难道你想?”
“不,”李超兰似乎突然明白过来,立刻红了脸,感到有失女孩子的尊严,更正说,“我是说,乡下人太封建,正大光明的事容不得,可有些事偏又做得出。。。 ”
“别乡下人不乡下人的,”彭石贤不同意李超兰的看法,“什么事情都取决于自己,就看你敢不敢,愿不愿!”
“什么事取决于自己?”李超兰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彭石贤,“难道你不是说游泳?你敢,敢这会儿去游泳么?”
“我有什么不敢?”彭石贤见李超兰说她指的只是男女游泳的事,便红了脸,马上用打赌的口气说,“那首先得看你敢不敢游!”
“你敢我就敢。。。 ”李超兰把目光投向山岗下碧绿的水潭,见那两个下网捕鱼的人远去了,周围很宁静,那波光鳞鳞的潭水着实诱人,但山路那边有几个拾柴的小孩子过来了,再说,大白天总是会有行人经过的,于是说,“听人讲,赶长途,一身汗水的人下河游泳容易抽筋,那可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倒也是,”彭石贤赞成了这一说法,却趁此机会大吹其牛,“至于别人说什么,我一点不在乎,这会儿,你让我站在古桥上,或者站在十字街口,还可以搭个高台,只要你同意,我就敢爬上台去向人们宣布我们的关系。”
李超兰格格地笑了起来:“。。。 你宣布什么关系呀?。。。坐这里来吧。”
“当然只是恋爱关系。。。 ”彭石贤在李超兰让出一半来的石板上坐下来,“宣布我们三生石上同盟誓,不是么?”
“那好吧,”李超兰满怀的欣慰和幸福,却又用揶揄的语调说,“我倒要看你这了不得的英雄,进家门时能怎么跟你妈说话。”
“我妈肯定高兴,”彭石贤包揽着说,“我什么也不用说,一进门我妈就准能猜得出是怎么回事!”
“你是说我也什么都不用说吗?”李超兰心里藏着个很实际的问题,“见着你妈我该怎么招呼?”
“。。。 ”在乡下,如果把女孩子领进家里并且住下,那就不只是恋爱关系。处在世俗之中,谁能不受名份规范?彭石贤只得把难题推给李超兰,“你叫什么都行,我妈不会在乎。”
“那就叫伯娘吧,”李超兰想了想,“对别人说话也还是借社会调查之名为好。。。 ”
彭石贤大度地:“随你的便,怎么都使得。”
“那你给我背着这袋子。”
“好吧,背就背!”到头来,有勇气的还是男子汉。
李超兰的袋子是花布做成的,彭石贤背上这袋子,李超兰就空着一双手走路了。她又与彭石贤并肩走在一块,边说边笑,过路的人都对这两个有点故意张狂的男女学生投来惊异的目光,好在这些陌生人只是擦肩而过,可以不予理睬。而进入小镇的街口就大为不同,熟人见面不能不招呼,还有躲避不及的不真不假的问话:“石贤,你是领回媳妇了么?”
两人不由得满脸通红,紧着脚步,逃跑似地进了家门。他们这次幼稚可笑的反世俗示威,虽然表现得不算心虚胆怯,可也不是从容镇定。
黄大香已经知道儿子今天有可能携客归来,刚才吴国芬就来通报了消息:“香婶娘,石贤快到家了,该准备荷包蛋呢!”
“到了家也来得及打荷包蛋的,”黄大香问,“你能算计石贤这会就能到家?”
吴国芬描述着:刚才,小星星与他的弟弟在镇东头的松岗上拾柴回来,他说见着了石贤叔,可这石贤叔就是不理睬他们,只顾着与个女孩子说笑,小星星这会还在生气呢。
“我说香婶娘,如果石贤给你领个媳妇回来,你忙得过来么?”吴国芬从小星星的话中几乎可以肯定,这女孩子除了那个叫兰妹子的不会是别人。
“就怕没那种好事呢!”黄大香高兴地说,“待到摆席的日子,自然少不得你当姐的帮忙了。”
彭石贤进屋时,黄大香烧好了饭菜,自然没少荷包蛋。
儿子带着个女朋友归来让黄大香喜出望外。大方的李超兰今天却现出几分激动,几分羞涩,只低声叫了声“伯娘”,黄大香倒觉得这很得体。
彭石贤则生硬地说:“妈,你认识她,她得在我家住下──我一个人睡阁楼上得了。”
“好,好,”黄大香口里答应,却不能不留有回旋余地,“这事你别操这心,先趁热吃饭吧。”
吴国芬给客人倒来了洗脸水,满脸带笑,李超兰连忙接过来:“太客气了,国芬姐,真谢谢你。”
李超兰被她那奥秘尽知的眼光打量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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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石贤与李超兰吃饭的时候,黄大香招呼吴国芬到一边:“这得麻烦你作姐姐的了,我看还是让兰妹在你那里搭铺为好,这才好说话──她墨姑妈在省城学习没回来呢。”
“不行,我那里不能搭铺。”黄大香未料这不成问题的事让吴国芬一口回绝了,吴国芬也不意自己的话如此生硬,她见香婶给噎着,又补充说,“我与华玉共铺,容兰妹不下了──再说,你何必多心?进了你家门就是你家客,怎么好向别人家送?”
黄大香顿时发觉自己忽视了另一个女孩子的情感,那就是张华玉。以往石贤一回到家,华玉就会与嫂子一同来这里坐一会。她先是因病,后来又因家里缺劳力,小学毕业后便弃学了。这是个十分本分的孩子,但她对石贤的事一向关心,她与石贤亲如兄妹,可也是异性的青年男女啊,这李超兰的到来可能会引起她怎样的感想?不管怎样,安排李超兰去张家住宿是显然不妥了,黄大香难怪国芬的话语有些唐突,她“噢”、“噢”地应答着便不再吭声,吴国芬感到再多加解释也似乎不妥,就缄口了。
如果李超兰只是作为彭石贤的同学住下来,黄大香尚无太多的顾忌,但现在明明不只是这种情形,便是她往后真能成为彭家的儿媳,这样处事也会让人笑为草率,何况李家大院怎么说也是书香礼义之家,李超兰孤身一人,又没有长辈在近前,留下她来,还可能给人一种乘人之危的错觉,按照黄大香的想法,于人于己都是不能这样作的,但这话又不便与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挑明。正在黄大香左右为难的时候,来了个救星龙嫂。
龙嫂听黄大香说了难处,觉得自己义不容辞,凭着她的热情坦诚,一席话就说通了这件事:“兰妹,今天不在这里见着你,你会不会去看看龙伯娘?学校都放假了,偏是你墨姑妈在省城读书回不来!你回小镇好,亏你没忘掉这土生土长的地方,我在你墨姑妈家进进出出,她从没把我当外人,墨姑妈不在,你就上我家去住吧,红茹会有给你吃的──我可不是与你香婶争客人啊,兰妹的事我替她做主了──有眼力,你们真是那戏里唱的,郎才女貌的一对,到时,可少不得请我来给你们作大媒啊──超兰,你就住我家好了。”
这事让龙嫂坦坦荡荡地说出来,反倒叫彭石贤与李超兰都不自在,李超兰连那“回乡搞社会调查”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安排李超兰往龙嫂家本来是黄大香的想法,刚才听龙嫂一说,又有些后悔似的,似乎觉得有些不通人情,便说:“兰妹是石贤的同学,到了我家就是我家的客人,你也争不得,不过,去你家看望看望倒是应该,只是别急在这一时一刻。。。”
“哎,香婶你就别颠三倒四说话吧,”龙嫂是个体心贴意为人做事的人,她不容分辩地,“你香婶争一世的体面,他李家也讲规矩,就算现在不时兴三媒六证,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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