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展结束那天,博波彩的一干人等都来了。
与之同来的,还有我的厄运。
顾欣带了一份当天的晚报上来,看到我就阴起脸。我问怎么了,顾欣不说话,只是狠狠地把报纸掖进我怀里,然后自顾看画去了。
怎么了?我莫名其妙地打开报纸。“啊!”我当场差点儿晕倒,“奶奶个球的,这他妈谁写的?多水!你过来!”我喊多水,“这是怎么回事儿?”多水过来,我指着报纸上的两行大字:国画油画,风格嫁接,郎才女貌,艺术连理,一脸愤怒地问道,“谁说咱们连理了?操,你他妈让我把脸往哪儿搁?我怎么跟陈言解释?”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多水有些委屈,“那天记者采访我,问我会不会因为这次画展对你产生敬佩或者仰慕之情,我说……我说会,所……所以……就……”多水胆怯的脸上写满恐惧。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愤然丢下一句话,招呼都没打,直接下了楼。
“我先走了!”我在楼下碰见老牛,“剩下的事情自己搞定!”我把揉成一团攥在手里的报纸扔了过去。
“怎么了?”老牛也是一脸无辜,俯身捡起报纸,“你上哪儿去?”
“甭管我上哪儿!”我掏出手机砸在地上,手机摔得粉碎,“也别给我打电话!妈的,以后找个会说话的跟我合作。奶奶个球的,全他妈都毁了!”我全然不顾老牛的阻拦,直奔停车场。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一进门,陈言看我不高兴,贴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没事儿”,我闪开,“操,真他妈撞邪了”,我把刚才上楼时买的晚报给陈言,“你可以生气,但我要事先声明,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问我。”
“你?!”陈言翻到那篇报道,“哼!你还有什么要说的?”陈言双眉紧锁,皱起眉头,问我。
“我不想解释”,实际上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只想告诉你,这上面写的没有一点儿是我自己的意思,是多水乱说,记者瞎写的……”
“哼,我才不信呢?报纸还会有撒谎?!”陈言摔门而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不想追,没用的,我想,完了,这次的事情闹大了。
141
闭幕式因为没有我的出席,惹得主办方很是不高兴。
不过还好,该给的钱全都给了。
钱是老牛亲自送到博波彩的,那是陈言离去的次日,顾欣在我的再三追问下承认陈言在她那儿。
老牛上来的时候我正在气头上。
他什么也没说,识趣地把钱放在桌上,然后悄然离去。
我恳请顾欣让我去找陈言。顾欣说,陈言吩咐过了,说这些天不想见我。
我把当天报纸的事情解释了一下,顾欣也不信,她不相信报纸也会撒谎。
操,这他妈什么世道?!
看来把多水找出来当面对峙也没用了,我想,反正大家都不相信,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至于让我因为这件事情跟报纸打官司去吧。
操,这种因文字闹出的纠纷,真要玩起来,还不知道要玩到他妈的哪年哪月。
整整一个下午,顾欣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终于给了我她家的电话号码。
我如获至宝,快步冲下楼去,找个没人的电话亭,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好久才通。
“你好,顾欣现在不在,您是哪位?”陈言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陈言是我,衣峰!”
“你?!”
“别挂”,我怕她挂上电话,赶紧说,“别挂,我只说两句话。”
“说!”陈言的口气生硬而简短。
“你又抽烟了?”我问,“怎么嗓子都哑了?”
“还有一句!”陈言冷冰冰的语气霎时降到了零度以下,在烦闷的空气里,我感觉不到丝毫炎热,周身环绕的全都是冷气,内心深处,已经结起了冰棱。
“我爱你,你是唯一的,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我平静一下心跳,“我晚上在乡间小村等你,你可以不来,但我会等……”
“啪”,她把电话挂了。
“打过了?”顾欣看我回来,问我。
“嗯!”我点头。
“陈言看上了我家楼下的一间房子,房东刚搬走,陈言打算过两天租下来。”
“操!”除此之外,我无话可说。
“刚才电话里,陈言怎么说?”顾欣问我。
“晚上我在乡间小村等她,帮我说两句好话吧”,我哀求道,“我他妈真是无辜的,我都说过那堆狗屎汉字跟我无关了,你们还想让我怎样?你说我还能怎么样?”
“哼!”顾欣一声冷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随便你怎么说”,我无奈地摇摇头,“小毛呢?刚才不是还在么?”
“买汽水去了。”
“待会如果洪波过来,我们还没回来,帮忙打个招呼,就说我找小毛有点重要的事情,办完就回来。”说着,我拎过肩包。
“那汽水怎么办?”待我下楼,顾欣冲到窗口,问我。
“一会儿加倍”,我说,“小毛是去前面超市了么?”我指指门口。
“嗯!”顾欣点头。
……我在门口等了不一会儿,小毛扛着一箱汽水过来。
“先放传达室”,我把箱子接过来,“跟我去咖啡馆聊一会儿,我好像要出事儿了”,我说,“我已经请好假了,不用着急回去。”
“你不会真信我上次说的话吧?”小毛要了一杯摩卡,而我,依旧是意大利。
“信!”我坚定了一下语气,说,“前两天报纸你也看了,陈言已经搬出去了,你说,能不能感觉到什么?”
“你眉头锁着一块青红,肯定犯了桃花劫”,小毛说,“不过我估计事情没那么简单,发展下去有可能比这还要复杂,我感觉有些模糊……我说你不是真信吧?我说的可都是直觉啊,不代表科学观点……”
“我要的不是科学,要科学的话,就不找你了”,我给他打气,“有没有破解的方法?”
“不会吧,你?”小毛以为听错了,“这是不科学的。”
“知道!”我不耐烦地和一口咖啡,“只要能让陈言回来,我管他科学不科学。”
“我只是有一种要出事儿的感觉,但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破解,我不懂啊,真的,我就是感觉到了,然后说出来。就这么多,没其他的了。”
“有这方面的高手介绍么?”
“你来真的?”小毛吃惊的表情告诉我,他不相信我衣峰也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依靠迷信来维系自己的爱情。
“是真的”,我说,“喜欢一个人是无畏的,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没有认识的”,小毛歉意地看看我,“这次,我也帮不了你了。”
“操!你爷爷不是半仙儿么?”我大声嚷道。
“小点声!”小毛提醒我,“他是,可我不是!”
“行了!你他妈也不遗传点儿好的。你说你要也是半仙儿,那你多牛逼!”
“我也想,可是光想没用。”
“算了”,我长叹一口气,“得了,看来我只能自己扛着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就不信这个邪,我他妈不把这丫头给弄回去,我就不是衣峰!”我恨恨地,连把空气咬碎的心都有了。
“爱情能把一个人逼上绝路。”小毛笑笑。
“可是没办法”,我说,“不走绝路,她不跟你。”
142
六点下班。
六点三十分,我喝光了第一瓶喜力。
紧接着,没过多久,酒吧开始沸腾起来,白色的、红色的、黑色的、漂亮的、不漂亮的……拥作一团,在同一间房子里进出,在同一片空气里,不计时地消费夜里的感情。
他们全都准备好了,而我没有。
他们是等待出发的车子,而我是个空旷的车站,我在等待——到达。
八点三十分,陈言没来,我重又叫了半打喜力。
香烟是陈言上次给我的那种,绿色的,万宝路,或者叫软口妈啵,这个名字是陈言起的,她说她喜欢。
其实我也喜欢。
九点十分,有些人走了,有些人又来了。
音响里的音乐换成了真枪实弹,乐队早就换了,这拨的水平要好一些,歌手的嗓子好听多了,而且风格也换成了BLUES。没有人理我,我也不理别人。这样很好,我是独立的,我好像又是不存在的。
当然,我不存在的时候,他们也不存在。
十点钟,开始有人点歌。
最好听的歌是乐队唱得最差的——老鹰的加州旅馆。
我喜欢吉他手旁坐着的那个弹BASS的女孩儿,我觉得她长得很干净。说不上是否漂亮,我只是觉得干净。
我掏出300块钱交给服务生,告诉她我想听一个干净的歌儿。服务生误以为我要乐队伴奏。她过去之后又回来,问我要听谁的。我说,“PINK。如果乐队水平不行,可以放这个”。我拿过书包,找出一张THE WALL。“第二首歌”,我说,“音量开到最大。”
服务生去了。乐队暂时停止。
DJ把我的唱片塞进唱机,接着,我听到耳畔传来温暖而熟悉的声音,慢慢地,大音量的音乐像夜色那样铺开,继而,又像灰尘那样炸开。
整个房间弥散着一股清淡的老PINK的迷人芳香……
Mamma love her baby,And daddy love you too……And the sky can look blue……Ooooh baby blue……Ooooh baby,If you should go skating,On the thin ice of……a million tear stained
eyes……Don‘t be surprised,when a crack in the ice……
我喜欢In the thin ice里的那种温暖中透着些许冷静和起伏的心情。
Don‘t be surprised,when a crack in the ice!我这样告诫自己。
我相信陈言一定会来。
我相信,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