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
望着那背影,泰奥几乎甲入掌心,眉峰高耸,满身的戾气和怒火纠结,浑身是僵硬无比地绷直着,仿佛欲势待发的豹子,稍有一触就可以扑杀出去,却因为种种原因,而不得不立在原地,隐忍,深深地隐忍着。
迈克尔立即领会了意思,出门去护送那父女俩,以策安全。
向冬海要追,泰奥一个大步过去就将人扯了回来,两人四目相接时,都是杀气腾腾,锐利得就像立即绞碎对方,同样浑身绷紧,死死地瞪着,一分不放。
“你现在过去,只会让伯父更气愤。”
“我是方叔叔从小看到大的,再如何他也会……”
“不会!我管你什么从小到大,现在,谁也不准打扰他们。”
“王八蛋,要不是你,童童怎么会……他妈的,我根本不该答应跟你竞争。这根本就是……”
泰奥放开向冬海,仍是满眼冷酷威严地瞪着他,“我不需要你让。我的女人,我自己会保护;我的爱情,我自己会争取!”
“好好,你伟大,你了不起。是我他妈的多事,我……”向冬海扬起拳头就是一击,正中泰奥的腹部,再一拳时,泰奥握住了拳头。“呵呵,你说得对。自己的女人自己保护,童童,我是保护定了!”
泰奥让向冬海抽回了拳头,退了一步,神色依然是冷酷肃穆得让人不敢直视,偏偏向冬海就是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瞪过来,一点不畏惧。
“对不起,谢谢!”
向冬海还想继续扬拳头,泰奥一句话,把他打在原地,懵了。
这什么意思?
泰奥收到迈克尔的消息后,便转身离开了。临行时,还专门向被吓得不轻的院长老师们道了歉,还安排了专业人员,对孤儿院进行统一的修葺和扩建。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因为童童。本来想今天的比赛圆满落幕后,不管成功失败,都想博她一笑,未料到会这样结束。
夏安琴这才走到向冬海身边,爱玛却十分生气地折转回来,在夏安琴开口前,疾言厉色,“夏安琴,童童是真心诚意把你当朋友看,想要撮合你和向冬海。而你,又到底安了什么心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
向冬海一怔,急问,“安琴,你对童童做了什么?难道那个新闻……”
爱玛很气愤,“做什么?昨天中午她引童童出孤儿院,害童童差点被绑走。要不是我们赶到及时,童童自己机警靠着少爷送的武器逃过一劫。童童怕你们误会,还不准我们把这件事说出来。”
“昨天中午……童童她手受伤回来,原来……”向冬海恍悟,看向夏安琴,眼光瞬间冷寒无比,满是厌恶。
“不是的,冬海,那不是我……我的确见黛兰公主,我想找适当的时间跟你说,黛兰她……”
“够了!”他一声打断她,绝对的厌恶和痛恨倾巢而出,朝她扑来,“夏安琴,我以为你已经变了,变成心胸宽广的好女孩子,没想到你居然还跟那个可恶的黛兰公主狼狈为奸。”
他一把推开她,害她踉跄两步,差点摔倒,她还想解释,都被他不留作地的气愤打断,“就算你努力一百年,也永远比不上童童的一根手指头。”
夏安琴刹那间僵在原地,表情全失,心底的痛楚如潮水般狂涌入眼底,却死死咬破了唇了,也没有让一滴水珠落下。爱玛看到这里时,心觉有些蹊跷,但话已说出,如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便转身离开了。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又露出当初那种仇恨厌恶的表情。过了这么久,努力了那么久,仅仅因为外人的一句话,因为他的童童的一滴泪水,他就可以把这些日子同甘共苦的情谊都抹杀得一点不剩,毫不留恋,然后……弃之如敝帚……甚至,连一句解释的机会也不给她啊……
“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满身愤怒和懊恼,再不想看她一眼,转身就走,脚步有些零乱,脑子更乱,安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又跟黛兰走到一起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
这一夜,没有人安眠。
童童看着客厅里,拿着老烟管猛抽的父亲,拿着一床凉被,踌躇不前。这侧后方看过去,父亲的背影,弯曲得就像被沉重的枝头压下的树干,满目萧瑟斑驳的感觉,一点一滴地挤疼了她的眼睛。
这么多年来,就属她失踪回来的这段时间,父亲似乎将过往没有释放过的父爱,全部都给了她。她贪婪地想要更多,想要更久,她不敢把过去一年的事情告诉父亲,不想掀开那伤口。
爸爸,对不起。
女儿就那么站在墙角,许久许久不说话,好像在惩罚自己。
父亲其实知道,却压不下心头的烦躁,明明想叫她早点去休息,好好爱护自己。可是白天的气愤还哽在心头,哽着喉咙怎么也吐不出一句那么简单的关心话语。
时间,在嘀嗒嘀嗒的秒声中,悄悄流逝。
她看着爸爸苍白的鬓色,在灯光下,流动着淡淡的银光,被越来越浓郁的烟尘掩去,沉静,无声无息,像一只无形的大手,一点点地揪疼了心。
父亲知道自己如果不出声,女儿怕是会陪着他坐上一整夜也不去休息。烟杆子里的烟,快抽完了。他抖着手去重新加叶子,老旧的烟杆用起来格外不顺手,几次都弄不好。心底的愧疚感,就在反反复复的揪烟叶中,不断地升高升高再升高。
砰地一声,他气得重重地砸。
身后的人终于忍不住,走出墙角要上前帮他。
“回去睡觉,时间不早了。”
父亲看着玻璃上映出的人影,沙哑着声音,终于说出了口。那凄哀的小脸闪过内疚不舍心疼,还是乖乖听话,一声不响地退了回去,终于转身回了屋。却是将凉被,悄悄铺在他背上才走。
童童,对不起,都是爸不好。
如果当初能多关心你一些,早点撮合你跟冬海,事情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走到了……我们完全无法掌握,无法前进又无法后退的禁地。都是爸爸不好,爸爸以为那个男人真的爱你,你也真的爱他。不希望你母亲的憾事,再发生在你身上。可是,如今才发现,你受的苦,已经远胜于你的母亲。都是我无能,没有好好照顾你,都是爸爸的错,让你现在都没法过上平静的日子……
门开时,里面空漆漆的一片,让她的心瞬间降到了冰点。力量似乎终于被挤得一滴不剩,门一关上时,无边无际的冰冷黑暗袭来,手已经抬不起开灯,就跌坐在门边。
忍了很久,藏了很久,骗了很久,很久很久的痛,害怕,瞬间冰冷了全身,泪水无声无息地打湿衣袖,却不能哭出声来,怕被屋外的人听到,用嘴咬着自己的手,肉体的疼,或许可以让她暂时不去注意心底的痛和深深的无奈。
从来不想,伤害任何人。
爸爸,泰奥,冬海……
可是他们都为自己而受伤了。
一直告诉自己,再坚强一点点,一切都会过去的。只要再努力一点点,明天总会更好的。只要一点点……
但是没人告诉她,这一点点,在寻常人眼里,是多么沉重,沉重到,其实早就已经不堪负荷,只能用欺骗才能去忽略了。那伤口,已经悄悄地开始化脓,流血,溃烂,开始崩塌……
“……唔……呜唔!”
紧紧咬下的牙,开始尝到腥咸的滋味。那腥浓的气味,就像一把记忆的钥匙,一下就打开了那道沉重的大门……哈哈哈哈,亚国小妞的味道真是太好了!
不,不要过来,放开我,放手放手,不要……不要……
阴暗,潮湿,沉重的拍打声,腥臭的秽物涂满了一身,她怎么躲都躲不掉那一只只探来的巨大手掌,随便一只,都可以让她生不如死。
“……唔……唔……不……”
她腕间的指挥器,不断地闪动着红光,急切得就像要跳出表盘。直到小小的窗口飞进一点蓝光,才靠停歇。
无助的小女人一直缩到角落,碰掉壁橱里的东西,全砸到她身上,吓得她将那些可怕的、加诸到她身上的物品,就像丢垃圾似的,又踢又挥地打到一旁。仿佛那是极恶心的虫子,老鼠,蟑螂。
当一身夜黑色紧身衣的高大男人,好不容易从那小窗头翻进来时,路灯洒进的小屋里,已经一片狼藉,缩在角落里的女人就像倍受欺凌的小兽,瑟瑟发抖,无助得令人心碎。
“童童……”
他压低了声音,湛亮的黑眸中瞬间褪去了所有的冷锐锋利,上前就要把人搂进怀里,但她突然射来的目光,又惊又惧,仿佛是看到了黑夜里的野兽,咬着手的嘴发出唔唔的声音,却仍没有放出叫出声来。
泪水浸亮的大眼,瞬间撕裂了他的心。这个笨丫头,就算自己害怕到无以复加了,居然还是下意识地顾及着屋外的父亲,而不敢放纵自己的恐惧和心伤。
他立即回神,打亮了屋子的灯,让黑暗彻底消失。关上了窗户,拿起床上的小绵羊被子,慢慢靠上去,低声哄着,“童童,别怕,都过去了。我会保护你。”
“……唔,唔……”她摇着头,泪水打湿了头发,眼神散乱而惊慌。
他继续哄着,一点点靠近,将被子盖在她身上,不用碰就知道她一定是浑身冰冷。她仍不让他碰,他就陪她坐在角落里,还细心地让开了光线,让她看不到一丝黑暗阴影。低声地,给她唱起了小时候,母亲唱的催眠曲,语调不全,五官不正,但渐渐的,她安静了下来,趁着她失神的一刻,他急忙将她的小手扯出她的嘴,在她快叫出来时,把自己的手塞了进去。
然后,他轻轻一笑,声音低柔得满满都是爱意地说,“我记得,在我五岁从绑匪手里救回来的时候,每晚,母亲都给我唱这首歌。可惜我五音不全,总是学不来。为此,伊卡菲尔不止一次嘲笑我,说这是我全能完美形象里,最大的败笔。”
他一边叙说着往事,一边悄悄靠近放松的她,将她抱进了自己怀里,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