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庭忠点点头,难得露出几分困惑,“只有此事,老夫着实猜不透皇上的意图。”
韩梓慎道:“孩儿也不解,皇上想让颜儿入宫,原因无非有二,一则有韩家的女儿握在他手中,对我们多少是个牵制;二则他想抓到父亲的把柄,自然是从您最亲近的人入手。但现在他应该很清楚,以父亲对颜儿的疼爱,绝不会让她搅合进这些争斗中,从她入手能有何收获?梓诺也是韩家的女儿,他却为何执着于颜儿?”
“皇上多疑多思,当然不会这么轻易接受老夫的安排,老夫回府之日他假借探望之名便是想自己选出一个好控制的,不巧便让他见着了颜儿。”
“颜儿可不好控制。”韩梓慎笑了起来。
韩庭忠也露出了笑意,抚须道:“颜儿虽心地纯良,却极有主见,哪里会轻易被他哄了去。老夫最不放心的是梓墨,她处处被梓诺压着一头,性子又骄纵好强,若是让她入了宫韩家就被动了。”
“所以父亲急着将她嫁予了梁泽宇。”
“是。”韩庭忠回他:“原本老夫以为皇上见了颜儿之后就会明白,梓诺是老夫能给他最好的选择,不想他竟如此执意的要颜儿入宫,老夫已经一再推诿他,再这样下去,怕是保不住颜儿了。”
韩梓慎缓缓道:“父亲叫孩儿前来是想商议颜儿的婚事吗?”
出乎意料的是韩庭忠竟然摇摇头,韩梓慎正有些意外,就听他道:“不是商议,老夫已经决定将她许给之乔,”韩梓慎想要说话,却被他打断:“她很尊敬你这个哥哥,你去与她讲讲道理,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
“父亲,”韩梓慎还欲再为夕颜争取,韩庭忠已经对他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梓慎知道父亲意志坚决,他决定了的事情岂是三言两语能变得,只得行礼退下,迈出房门的一瞬间他突然又想起什么,回身问道:“父亲可有问过之乔?”
韩庭忠看了他一眼,答他:“他知道该怎么做。”
韩梓慎闻言一阵惊疑,急急的退了出去,他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快步走向前院,没走一段路,突然又记起安之乔早已不在相府,这才停下脚步,转身行到庭院之中,冬天一来,万物便是一副毫无生机的模样,看的人心底也没了着落,他在院中站了许久,久到忘记了时间,天色越来越阴沉,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惊呼:“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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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顶是先帝所修筑皇城中最高的建筑,站在此处俯瞰,整个皇城尽收眼底,已是吐气成烟的时节,四面通风的云顶自然不能算好去处。李轩毓却已在此静立了半个时辰,初冬的风虽不算刺骨,在这高处也是极为冻人的,他似毫无知觉一般,只是望着远方。
突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又钻入了他脑中
你喜欢什么颜色?
喜欢的食物?
喜欢作诗还是作画?
喜欢夏天还是冬天?
他的手忽的握紧,喜欢?清冷的面上更是凝结上了一层寒霜。
“母后~儿臣捉了一只蝴蝶~你看多美~”才四岁的他献宝似的将一只蝴蝶捧到自己母后面前,母后的举动却成了他一生的梦魇,她那么端庄,那么高贵,从自己手中接过那只美丽的蝴蝶,扔进了烛台之中。蝴蝶瞬间被烈火包围,那时它还活着,它的身躯痛苦的卷曲着,挣扎着。母后温和而残酷的声音犹在耳边:“你要做国君,只能摒弃掉自己的喜怒,你的喜便是不喜,不喜便是喜。”
他素爱莲花,母后便命人拔了宫中所有的莲花,他喜听琴音,母后就焚了宫中所有的琴。她以一种残忍的方式逼的他成长。他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他只喜国君该喜,只厌国君该厌。他不爱严寒,却总迫自己立于寒风之中,似乎这样他的头脑才会格外的清醒。但他越是冷,就越能感觉到那个娇小的身躯在自己怀中落下的余温,这么久了,竟还没有散去。她的温暖,是他不能触及的,他想走近,却生平第一次有了惧意,反而恶狠狠的将她推开。但推开了她,他却又还想留下她,他困惑了,却寻不着答案。
“冯济。”
冯济一听皇上唤自己的名字,忙上前一步垂首应道:“臣在。”
“你觉得韩家的三个女儿如何?”李轩毓面上无半分表情,叫人猜不透他的意图。
冯济思索了会子,惴惴答道:“臣只在宫宴上看过一眼,瞧的并不仔细。”又明白皇上对这个答案肯定不会满意,接着说:“韩大小姐的美貌才气名满皇城,果真是名不虚传的,二小姐已嫁为人妇,虽也是美人,眉间却有郁郁之色,至于四小姐,”他想起那日的情景还有些忍俊不禁,“喜怒娇嗔全写在脸上,是个有趣的人。”
他话说完见久久不得回应,小心翼翼的抬眼,见李轩毓还是远远望着同一个方向,唇边却不自觉有了笑意,眼中的寒冰也化去了几分。他突然记起皇上前些日子总是出宫,再想起宫宴上他与韩四小姐的对话,倒像是早就熟稔,皇上对韩庭忠提了多次让他的小女儿进宫一事,他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此时,李轩毓突然开口道:“朕很久没有与皇叔赏画了。”
冯济忙接道:“臣这就去请穆王爷入宫。”
李轩毓不置可否,又过了会子,才听到他的声音传来,冷冷的仿佛方才的笑容只是个错觉。
“下雪了。”
第四十八章 错遇
时值冬季,皇城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一改日前的萧瑟气相,整个城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住,街道上不时传来孩子们欢快的嬉笑声,即便天寒地冻仍是一派热闹景象。
阿昌领了命令在王府门口已经站了一会儿,才见相府的马车缓缓行来,天冷路滑自然走的要慢些。阿昌忙撑了伞迎出去,马车慢慢停下,车夫撩起了门帘,便见着韩夕颜如同春日一般灿然的笑脸,她打趣道:“阿昌哥,怎么今日是你亲自来接我~?”
阿昌本是冷的发抖,见到她的笑颜也忍不住咧开嘴,回她:“四小姐别再这么叫小的,可折煞死小的了。”又说:“王爷刚刚领了圣旨进宫,这几日大概都不会回王府,他特意叫我在这儿等着跟您说一声。”
韩夕颜一听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又进宫?!过两日就是除夕了还进宫做什么?”
阿昌忙解释道:“过年王爷是得在宫中守岁的……”
韩夕颜气呼呼的打断他:“守岁要从今日就开始守吗?”
“这倒不是……”阿昌苦着脸,王爷怎么交了他一个这么棘手的任务,他想起王爷临走前颇有深意的拍了两下他的肩膀,难得安慰了他一句‘辛苦了’,原来是这么个意思。“皇上的意思是叫王爷早几日进宫陪他赏赏字画下下棋。”
韩夕颜嘟着嘴恼道:“又赏画,隔两天便叫他去赏画,当皇帝这么闲吗!”这段时间连她都难得碰到李青扬,总是一道圣旨他便得入宫陪皇上赏画,一来二去她自然不高兴。“王爷说过他什么时候回吗?”
阿昌忙接话:“说了,初一就回,还说回了便去相府请罪。”
听了这话韩夕颜面色才有所缓和,小声道:“谁要他请罪了。”圣旨难违,她不免抱怨却也是明白他的无奈,轻叹了口气,又打起精神笑道:“阿昌哥,方才我不是故意冲你发火的,你可别生气,那我走了。”
“四小姐哪里话。”阿昌这才松了口气,“您路上小心。”又对车夫道:“慢些走,路滑仔细着。”
相府的马车又沿着来时的方向,慢慢行去。而另一辆相府的马车却没有这么顺利,车夫又是鞭打又是吆喝,那马儿却犟了起来就是不走,车夫急出了一头汗,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辙,引得行人纷纷侧目。一只素手撩开门帘,韩梓诺房里的丫鬟,名唤鸳鸯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车夫应道:“鸳鸯姑娘,这马不知怎么了就是不走,还得烦大小姐再候着一会儿,我想想法子。”
韩梓诺探出身子瞧了瞧,见果真如此,在鸳鸯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吩咐道:“我自己走回去,你们都别跟来。”
鸳鸯还没有得过大小姐这样的要求,正想说什么,却被韩梓诺冷冷的眼神吓的忙噤声,只得为韩梓诺裹好披肩,又将伞递于了她,韩梓诺却不接,走向了在飞舞的白雪下银装素裹的大街。
韩梓诺行在街头,虽是在小心着脚下却还是优雅端庄,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不时引来惊艳的目光。这段路和她平日路过的并不一样,这里是韩夕颜提过的北街,官家小姐不屑一顾的平民之地,有别于别处的繁华,街道拥挤,路边也有些脏乱,却是一派她不常见到的祥和景象,时近年关,处处都是欢声笑语,几个顽皮的孩子正在嬉戏追逐着,不经意间撞到了她身上,她被撞的后退几步险些摔倒,身后却有一只手搀扶住了她。虽知来人是好意,她还是不悦的闪开了去,回身一看,不免惊讶:“是你?“
安之乔被她推开也不见难堪,笑道:“当心着点。”
他不像在相府之中见了她会行礼,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撑着油纸伞,一身锦衣清新俊逸眉目如画,在这样寒酸的地方竟不违和,他笑的十分有礼,既不刻意亲近,也不觉着疏远。反而显得韩梓诺方才的行为有些小家子气,韩梓诺于是也对他颔首一笑,“安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安之乔让了她走在里侧,很自然的将伞举在她头顶上,以身子护住她以免再被冲撞到。“我本是一介草民,在这里有何稀奇,倒是你,下着雪也不撑伞,是预备走回相府吗?”
他的所为只是习惯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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