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娇憨俏丽,惊才绝艳;一个清柔秀美,满腹诗书,生于富贵之家没有带给她们应有的快乐无忧,反而误了她们一生的幸福,他身为她们的兄长,于心又何忍。
冯济上前几步,行至韩庭忠面前微微欠身,语气仍是恭敬,“韩老,毕竟您身为罪臣,即便皇上再体恤您的身子也得顾虑到悠悠众口,恕不能以轿辇送您出宫。”
彼时已是未时近申时,深秋时节天黑的早,落日的余晖懒懒铺地,阳光不再刺眼,天边云霞火红一片,这样的日落韩庭忠看了无数次,却只记得他初次踏入皇城城门之时,正值年少,满腔热血,在这个承载了他一生理想光辉与腐朽阴暗的都城,他理所当然的改变了许多,放弃了许多,至今仍扎根在他心中只有他毕生的信念,纵使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唯此不变。
此生为国,此身为民。
也许是他该放下的时候了。
韩庭忠歪斜着嘴角,深深看了一眼眼前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他曾在那殿中慷慨陈词舌战群儒,如今却要费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说出一句话。
“谢…主……隆…恩。”
他真的老了。
夜里风凉,皇宫里的灯笼烛火都燃了起来,被风吹的摇晃不止,这里的夜晚永远比白昼明亮,许是拥有越多的人,越惧怕黑暗夺走他们的一切。长乐宫中,张允在宫门口来回踱着步子,门前的路按惯例摆放着密密的灯笼,这灯笼总是要亮到天明的,小环坐在游廊前偷偷抹着眼泪,手中捧着的食盒渐渐凉了下来。延和宫中,荣淑仪坐在满满一桌饭菜前,呆愣了会子,放下银著道:“本宫的妆是不是淡了,今日这妆配上紫衣不够艳丽,扶本宫去更衣换装。”宫女乖乖扶她走向妆台,她看向灯火通明的庭院,只听得外头静的如死水一般,她回过头又说:“皇上今晚一定会来的,再加几盏灯笼。”而宣德宫,韩梓诺仍静立于南书房外,她的面色苍白,眼神却坚定,夕颜跪在地上,披散下来的青丝随着晚风拂过她的面庞,她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人的背脊皆是直挺,从背后看来,倒像两尊石化了的雕塑,唯有衣袂随风摆动,更像两把利刃,与这人人圆滑隐忍的世界格格不入。
已不知是何时,冯济自书房中走出,韩夕颜杏眼微红,直直盯着他,他避开了夕颜的眼神,而是走到韩梓诺面前,恭敬道:“慧充容,皇上想见您。”
他没有用“宣您入殿”这样的官腔,韩梓诺微微昂起了头,千百种心思都转了一圈。韩夕颜咬牙撑着身子站起来,腿又一软,被梓诺扶住,韩梓诺浅笑着接过鸳鸯递来的手帕,替她将脸上未干的泪痕擦拭干净,轻声道:“你先回宫,这里我自会处理。”
韩夕颜轻蹙眉头,韩梓诺面上似湖水一般平静无波,握着她胳膊的手却像要捏碎她的骨头一般,她的怒气和恨意在韩梓诺的眼神下渐渐敛去,她有些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韩梓诺放开她转身迈入门槛,冯济却没有跟进来,而是在她身后轻轻掩上了门,梓诺回过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复又一步一顿的走近宝座之上那个头戴金色纹龙钗冠的年轻君主,他美的如天神,也冷的似寒潭,她本该恨他入骨,此时却突然觉得他可怜,他的身边空无一人,他像是剧毒的荆棘,企图杀死每一个靠近他的人,他的寂寞,只因他本该寂寞。
她离的还很远,便艰难的跪伏在地,等待着‘聆听圣训’,良久,她听到他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向她,她的手背贴着额头,一动也不能动,直到他的脚步停在她面前。
她恭敬的匍匐着,李轩毓的声音传来,是从未有过的疲惫:“你可怨朕?”
千万句奉承讨好之言在韩梓诺喉中,她读的圣贤之书,发聩之言,通通变幻成谄媚的词句,她已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是眼前的人是否会因为她的温婉懂事而对她的家族从轻处理。
梓诺恭顺答道:“父亲诸多错处罪不当赦,皇上还念及父亲年事已高诸多照顾,梓诺深感皇恩怎敢怨恨。”
李轩毓深深看着她伏在地上的身影,蓦地勾唇一笑:“慧充容果真聪敏知事,没有愧对朕赐你这个’慧’字。”
韩梓诺有些摸不透他宣她进殿的意图,仍是愣愣的跪在原地,李轩毓对她伸出手,她顺从的站起身,李轩毓的手划过她的衣衫,停在了她的小腹上,他身上的龙涎香特别好闻,韩梓诺不知怎的,竟脸红起来,轻声道:“皇上处理了这许长时间的公务,也该是饿了,不如叫冯济端些粥菜来垫补下可好。”
李轩毓不置可否的沉默着,她正转身欲走,却突然被他从身后抱住,他的脸埋在她颈项之中,灼热的鼻息几乎烫的她生生发疼,梓诺的胸口从未有过的剧烈跳动着,两股不知名的力量搅动着她的神经,她甚至不明白是恨是痛还是旁的,她犹豫着,伸出指尖轻抚着他交叠在她身前的手,感觉到她的碰触,李轩毓垂下头,低低说了一句:“她若是有你一半的懂事,朕也无需烦恼了。”
韩梓诺闻言浅浅一笑,而不知为何,她的脸颊却一片冰凉,几滴水珠落在李轩毓的手背上,他的目光渐冷下来,慢慢松开梓诺,梓诺缓缓回身,迎向他清冷的眼神,轻声道:“皇上恕罪,臣妾只是在想,不知皇上何时能像怜惜小妹一般怜惜臣妾……”
李轩毓此时才又看向她,眼前女子的美丽与聪慧如此难得,世间哪有男人会不为她心动?替梓诺擦去泪水,细长的眼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何人也不比充容腹中的龙裔更叫朕怜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臣韩庭忠贪污弄权罔顾朝廷法纪,私藏*意图不轨,令枭首于市,其子同罪。家眷处以流刑,余者发配为奴。但念其三朝老臣,现抱恙在身,故特准其留于府中养病,其子侍疾,正月行刑。圣上恩德,其女免于刑罚,长女韩氏梓诺恭谦淑敏,才德兼备,并怀有龙裔,着晋封为慧妃,洁其粢盛,服其汗濯,敬循礼节,以率嫔御。膺兹嘉命,可不慎欤。钦此。
第三十五章 质问
延和宫中,宫人们战战兢兢跪了一地,摔瓶破盏叫骂之声不绝于耳,荣淑仪发疯似的将房中才摆好的古董花瓶摔碎了一地,同住一宫的董婕妤听着声响,蹙眉抱怨道:“她又是发的哪门子疯?”
伺候宫女汀兰在一旁答她:“小主难道还不知道她吗?总不是为了慧充容晋封之事,您瞧着她这些日子夜夜点着一院子灯笼,就只盼皇上来咱们这儿了。”说着二人都忍不住掩唇而笑,面上掩饰不住的轻蔑,“谁想到皇上不但不迁怒慧充容,还封了妃,您说她能不气吗?只怕气的恨不得撞柱了。”
董婕妤冷哼道,“即便咱们这位新晋的慧妃娘娘不得皇上喜欢,也轮不到她什么事儿,瞧她每日浓妆艳抹的模样,那脂粉都可以刮下一层来,皇上早就腻味她了,偏她还不自知,不过仗着父家的权势,她怎么不想想,韩庭忠这样的老臣皇上都容不下,更何况她父亲。”
汀兰忙接道:“小主说的是,只是她那样的蠢人,哪里懂得这些……”
话没说完,就听得荣淑仪尖利的骂声:“……韩家两个狐媚子,也不知是不是用了什么奇淫之术**皇上,惹得皇上神魂颠倒……她有什么资格封妃!?谁知道她肚子里的货是不是私通得来的……”
董婕妤闻言起身气道:“你听听她那张臭嘴!无端端的这样造谣,若是被旁人听到了岂不是会连累咱们?!”
汀兰眼珠一转,靠近董婕妤耳边悄声说:“小主若是怕被连累,咱们何不现在去趟长乐宫,一来给慧妃娘娘道喜,二来也避避嫌。”
董婕妤睨她一眼:“那慧妃性情冷漠,向来不见客,我若去了,不是上赶着吃闭门羹吗?”
“小主有所不知。”汀兰胸有成竹的笑道:“小的听说今日慧妃一早便去给皇后娘娘请了安,又请了几位嫔妃小主去长乐宫小聚,现下里,懂得看几分脸色的,哪一个不是巴巴的去长乐宫了。”
“果真?”董婕妤诧异道,又见汀兰说的信誓旦旦不得不信,忙点头称善,主仆二人收拾下便出了门,一路来到长乐宫,果见门庭若市,曲成阁内笑声不断,而一旁的宁惠阁,却是大门紧闭。
小环依韩夕颜的吩咐将窗子关上,回头见她抱臂蜷腿坐在榻上,满面怒色,只得走到她身前安慰她道:“小主,慧妃娘娘这么做说不定是有隐情的,你过会子问问她就好,可别这样一门心思的气着自己了。”
韩夕颜冷声道:“人家交际应酬忙的很,哪来的时间跟我倾诉什么隐情,”说了两句竟气的直掉眼泪,“韩家如今落得这下场,她夜夜宿在宣德宫,都不去向皇上求情,倒先摆起了皇妃的谱,亏得我这样待她。”她扯扯嘴角,“罢了,大祸临头,谁不是顾着自己的富贵荣华,是我总把人想的太好……”
小环坐在一边的脚凳上,勉强挤出点笑容劝她:“小主难道忘了吗?还有王爷呢,王爷待小主那么好,一定不会让相府有事的!”
韩夕颜垂头不语,小环虽然跟了她这么久,心性纯良又一心为她,却毕竟还是李青扬的人,她不敢将自己的心思对她倾吐,此时的她,已经无法再全心相信任何人,她的手紧紧握起来,她有孤军奋战的决心,却没有力挽狂澜的魄力,这世上她还能依靠谁?
傍晚时分,窗外的嬉笑声逐渐散去,张允命几个宫人点了庭院甬道两旁的灯笼,整个长乐宫登时被温暖的光晕包围起来,他看向房门紧闭的宁惠阁,突然改了主意,接过一旁紧随着他的宫女手中的托盘,命了她下去,而他自己,沿着宁惠阁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