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言忙抱了她的头在怀中,小声地安慰着:“公主莫怕……若没有皇上的准许,丽妃娘娘是不敢轻易伤你的……”
皇上当初答应了雪妃娘娘要照顾公主,他若心中还有娘娘,该不会食言的。
画扇懂事地点头。
心中却是凄然。
为什么,她亦是父皇的女儿,亦是大兴国的公主,却要受到如此的待遇?
难道……
她真的是天降灾星,才克死了娘吗?
她抬头,那高高的灰色泥墙上方,有一个小小的窗子,装了栅栏,将窗外的景致割得支离破碎。
那是一弯月牙,如梦里母亲笑意盈盈的眼,那样温柔。
“孩子,娘并不怪你,你不是灾星,是娘的宝贝儿……”仿佛有娘亲的温柔细语在耳边,她渐渐地入睡,眼角是遗留的泪珠,却亦有唇边安然的笑意。
日暮东风怨啼鸟(二)
四更时分,画扇冻得醒来,便听见窗外一阵飒飒作响,抬头看去,只见那窗子上泛了一层淡淡的银光。
原来是初春的霜。
她小心地动了动身子,却发现全身僵硬,被宛言紧紧地抱了不能动弹。
缓缓地撇过头去,便瞧见言姑姑那熟睡的脸,带着浓重的悲伤与凄凉,眼角细细的皱纹,是她多少年来为画扇操的心。
不由地鼻子一酸。
当娘,若是姑姑像娘其他的侍女一样与她和娘划清界限,如今她怕是在那后宫之中的某一处温暖的小屋——即便不是精致的小阁,亦是温暖干净的——香甜入睡。以她的资历,或许早当上了什么管事姑姑,可以差遣一大帮小侍女了。
如今,却要连累她和自己一起在这阴冷潮湿的监牢之中受苦。
她欠言姑姑的,将来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报答。
机会……
脑子里忽地想起那男子。
那个只见过一次面,连名字都还不晓得,却说要娶她,带她离开这皇宫的男子。此刻,她更是渴望地想见到他。
不管如何,他说过要带她离开的。
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无论他是否是真心地待自己——只要能离开这个皇宫,无论是什么地方她都愿意去。
她不想死。
她想要好好地活着,让那些嘲笑她,欺负她的人哭着看她是如何的笑靥如花——有时候在梦中,她常会梦到自己以一张绝美的容颜出现在她们的面前的时候,她们是如何的嫉妒与恼恨。
可是经常是一瞬间的逆转,便成了丽妃的狞笑,姐姐妹妹们的嘲笑,下人门的厌恶表情,还有一张模模糊糊的脸,看不真切,却是满脸的盛怒与恨意。
她想,那便是她那素未谋面的父皇。
常听言姑姑讲起当年父皇是如何的宠爱母亲,三千宠爱在一身,六宫粉黛无颜色,每日里赏赐下来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是普通人一辈子都用不完的。
“唉,就是因为皇上太宠着娘娘了,娘娘又心地善良,不懂得这后宫险恶,才会被恶人陷害,难产而死……”每次讲完,言姑姑都会感叹着,一脸无奈与凄凉,“也是因为皇上太爱娘娘了,所以才听了丽妃的挑拨,认为是公主克死了娘娘……”
言下之意,是要画扇不要去记恨皇帝。
可是,她又怎么敢恨?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她的父亲,是她的出生夺取了他心爱的女人的生命——她恨自己害死母亲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恨他?
言姑姑或许不知道,多少个夜,她对母亲和父亲的思念如万蚁噬心一般。
母亲已经离去,不能再见;可是她的父亲,与她同住一个皇宫内,却是注定了永世不得相见。
如今,更是连母亲的衣冠冢都不能再去拜祭。
若说她没恨,亦是假的。
她恨,恨那个丽妃,她与母亲是亲姐妹,恨她暗地里陷害母亲,致使她难产;恨她在父亲面前挑拨,使她只能在冷宫里度过她所有的岁月——如今,她又要斩草除根!
忽地,外头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
宛言忽地惊醒,惶恐地更加抱紧了画扇,浑身是不自觉地战栗:“公主,不要怕,姑姑便是拼了命也会保护你的……”
话音未落,便有两个狱卒打扮的人出现在眼前,开了门,便拉了画扇与宛言便要走。
“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里?”宛言尖叫着,“不要伤害公主,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狱卒冷哼道:“什么东西,也想要见皇上!走吧,丽妃娘娘在刑庭里等着你们呢!等你们撑不住了见了阎王,再去托梦给皇上喊冤吧!”
日暮东风怨啼鸟(三)
刑庭。
画扇与宛言被大力地推倒在地,撞到生疼。
画扇强忍住痛,抬头打量着。
之间这四周的墙上,挂满了各色各样的刑具,一样样被擦得呈光发亮,闪着阵阵寒光,直教人毛孔竖立。
周围,亦是摆上了许多刑具,正烧得滚烫的油锅,在炉子里滋滋作响的烙铁,以及种种画扇认不得的,却看起来恐怖如猛兽的刑具。
奇怪的却是,有一排狱卒打扮的男子,看起来却不似狱卒一般,体壮如牛,站了在阴影之中。
前方正是丽妃,一脸寒冰,冷然地看着自己。
宛言急忙坐起身,将画扇护在身后:“丽妃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丽妃的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她之所以能忍受画扇在冷宫中过了这么久的平静日子,是因为皇上当初的那句话——“没朕的允许,谁都不准踏进冷宫一步,若让朕知道,有谁敢暗中要害她,朕要她死!”
而如今,前头有消息传出皇上已是病入膏肓,丽妃娘娘生的三皇子云翎在朝中拥护者极多,坐上皇位已是众望所归,她才放了胆子,要对公主下手了。
心里恐惧,浑身战栗不止。
“要做什么?”丽妃冷然一笑,悠然地举起自己的芊芊玉手,欣赏着早上内侍府刚刚送来的护甲,纯金的质地,上面有大兴朝古老的图腾,是太后才有的荣耀。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她也不看底下惶恐的两人,“本宫慈悲之心,让你们在这后宫之中苟且偷生了这么久,如今才问你们拿命来,你们该感谢本宫才是。”
心中早知道有这样的答案,如今听来却依然是胆颤不已。
“丽妃,你好狠毒!”画扇站起,不顾言姑姑的阻止,走上前几步,恨恨地,“当年你害死我娘,如今还敢说自己是慈悲心肠……简直令人作呕……”
话音未落,便有一个响亮的巴掌落下,力道之大,打得她扑到在地,霎时头晕目眩,嘴角亦泛出一丝甜腥。
“公主!”宛言心疼地,急忙扑上去,挡在了画扇身上,“娘娘,你可要记得当年皇上说的话……”虽知道再搬出皇帝来亦是没什么威慑力,可怜她却只有这么一只挡箭牌。
听到宛言搬出皇帝来,丽妃更是气得牙痒痒。
当年雪妃那个贱人,靠了皇上撑腰宠冠后宫,让她心里恨得揪心,却动不了她,不过是一张狐媚子的脸罢了,竟夺去了她的风头。
哼,上头有眼,虽当年没能将这贱种一并除了,却让她生得如此丑陋的容貌,竟然还敢拿出皇帝来压她!
“来人那。”她咬牙恼恨地,“先给我好好教训教训这没规矩的奴才!”
便从那阴影中走出两名男子,带着一脸淫笑上前将宛言拉开便要带走。
画扇突然想起曾混在草丛中,听一些宫女侍卫说过的可怕传闻,只觉得轰然如晴天霹雳,头皮上骤然发麻,她张着嘴,连舌头都几乎不听使唤,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喊出一句:“不!姑姑!”
扑上去要拉住宛言,却也有男子在身后拉住了她,转身只看到一脸淫笑:“别急啊,等下就轮到你了……虽然是丑,可也应该一样好用吧……”
画扇拼命地挣扎着,却被那男子死命地按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男子将言姑姑拖出了刑庭。
耳边依然是言姑姑凄厉的尖叫声,不断回响在这密室之中。
随即,从外面传来了言姑姑惊惧的呼救与辱骂,却忽地一声闷响,似乎是被人堵住了嘴巴一般,只能听到她低沉的“呜呜”声。
“你要对姑姑做什么!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不得好死……”心中已然明白,那传言必然是真的,且此刻正上演在姑姑身上,心中是揪疼,心和肺都纠结在了一起。
日暮东风怨啼鸟(四)
“云画扇!”丽妃依然走到她面前,用手捏了她的脸。
长而尖锐的护指嵌入她的脸颊,是钻心的疼痛,带着汨汨流出的血丝。
丽妃看着这张脸,大半个脸颊是绿色的,亦泛着淡淡的银光,如斯可怖,竟如妖怪一般,不由地露出厌恶的神色。
“就你这张脸,和你死去的狐媚子母亲,怎么和本宫斗?”她低声危险地,“你娘不是很爱勾引男人吗?不是迷得你那个色鬼父皇七荤八素的吗?本宫今天就给你这个机会,好好地学习你娘的本领!”
刑庭外传来衣帛撕裂的声音,伴随着言姑姑低沉而痛苦的低嚎,还有一阵阵规律传来的男子的粗重喘息声,肉体相撞而产生的涩然的摩擦声。
姑姑……
画扇绝望地闭上眼。
瞬即又睁开眼。
一双令人眩目的美丽眼睛,就像是两把淬闪寒光的利刃,带着凌利凄楚的恨意,仿佛想在丽妃身上剜出两个透明窟窿。因为极度的仇恨,樱花般的唇气得颤抖不止,只能拼命咬住。
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腥甜的气息氤氲在口腔,胸腔有更无法抑制的澎湃血气,不断地翻涌上喉间。
“丽妃,我云画扇便是做了鬼,也不会让你安生!”如同负伤被猎人抓住的小兽一般,她带着绝望的凄厉,便是死,也不要如此受辱。
那目光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