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小子是谁啊。”之类的话。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吧。走吧。”我催促他。
金子略微停顿了一下,回过头跟那几个韩国人说了几句后便向我示意:“请吧。”
我要了一杯绿茶,金子点了一杯咖啡。绿茶是结识久美子之后被她养成的习惯,本来我是不喜欢喝茶的,但久美子说茶对身体有好处,极力建议和帮助我要养成饮茶的好习惯。久美子最爱喝的就是绿茶,一来二去,带的我也能够适应这种老祖宗传下来的饮品了。
既然是唠唠,就要张嘴。可是刚才试探了一下,金子的汉语水平还是不够,除了问候语之外无法与他沟通。没办法,中国人的我和韩国人的金子为了日本人的久美子只能使用日语这一双方都能听得懂的语言了。我也不管久美子如何肯定他的日语水平,压根也不想与他多废话,就是一两句话的事情。多了不想谈,也不必谈。
“从现在开始,就请你离久美子远一些吧。今天见你就是为了这个事。”说完我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有些苦味;然后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上,悠然地吸了一口,缓缓吐出青青的烟雾,金子白皙的脸庞顿时模糊了起来。金子等待我继续说下去,却再不见我张嘴,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也顺手掏出烟来点燃了一支。他吐出的烟雾和我吐出的烟雾混成一团,暂时隔开了彼此。
“可是。”金字终于开了口。
“据我所知,你和久美子小姐并没有结婚,我应该还有权利与她接近,追求她。至于最终的结果,应该由久美子小姐本人和事态的发展来决定,你好像无权干预过多吧。”
我得承认,金子不愧在日本呆了三年的光阴,这段日语说的是字正腔圆表述准确,我肯定无法说出这么自然的日语来,虽然我能听得懂。但是管他的日语有多好或是多坏,我都不准备与他废话,没意思,这又不是在拍曲折离奇的爱情戏。
“据我所知久美子已经明确拒绝了你,所以你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和别人的精力闹下去,根本是件无意义的事情。所以,你照我说的做就好了。”
这一次我使用了稍严厉的语气,告诉这小子我不是闲的没事在这儿和陪他喝着茶,扯着淡。如果他能听得懂“扯淡”这个词就好了,真不知道日语中的扯淡怎么说;即便有意思类似的词,但意境肯定会差上一些,哪儿有咱们的“扯淡”说起来这么的带劲,这么的形象,这么的扯淡。
金子沉默了。因为他体察到我这并不是在与他交心聊天,问寒问暖的关心他的留学生活怎么样,鱼香肉丝和西红柿炒鸡蛋吃不吃得惯。我是在跟他谈一件有关双方都不要继续扯淡的大事,因为没有理由和原因去扯这个淡。
“我……”金子刚要张嘴就马上被我用话抢先搪塞了回去。
“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留学,多学学别的有用的,但这个事就不要再想了。”说完我就示意服务员结账,长相清纯的女服务员将账单递了过来。金子白皙的脸色开始一阵粉一阵红,显然他是生气了,对于我的强横有些克制不住了。我觉得以德服人的工作进行到此就可以打住了,再说下去顶多是我和他在练习日语口语,我又不准备与他相处。
我看着账单上绿茶的价钱掏出了自己那份递给服务员。咖啡的钱当然是由他来出,又不是我喝的,凭什么让我付钱,我还背着一屁股的欠债呢,哪有那个闲钱去体现这个高风亮节的扯淡!
“对了。”这回我说的是汉语,地地道道的带有浓烈口音的方言。
“如果你还有事没事地缠着俺家久美子,我可就不跟你扯淡了啊。你以为中国人都是以德服人的君子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到时候让你知道知道少林、少林”最后这一句我是瞪着和金子一样的单眼皮狠狠地说出的,充满了威胁恐吓之意。
我想这段话金子多半听不懂,但看他越来越红胀的脸颊就知道他已领悟到其中的奥妙所在。我扔下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憋气发闷的金子走出店来,留下他一个人好好清醒一番,再顺便查查字典,学习学习我刚才这段汉语的词汇、语法、时态、感情。这是有助于他今后的留学生活的,毕竟,金子的路还长着呢。
不知道是我挤出来的凶神恶煞的表情把金子震慑住了,还是最后那段带有浓重口音的方言把金子难倒了,或者是真正激发出他对于汉语这一博大的古老的语言的兴趣,立志要做一名杰出的汉学家。反正从那次谈话之后,据我的侧面了解和久美子反映,金子大彻大悟了,决定本着“宁拆一座庙,也决不毁一桩婚”的中国古老格言撤身离开,将满腔满腹的对于久美子的爱意化作真诚的祝福,希望我俩早日修的正果,他在远方的某个角落为我俩暗自祈祷。
金子再也没有骚扰过久美子一次,甚至偶尔在校内遇见了,都会主动避让,反而惹得久美子不太舒服。后来久美子终于得知了我曾经找过他谈心的事,总算找到了原因所在。
“你是不是威胁人家了?”久美子倒开始有些可怜这个无法施展爱恋的金子来,将他的观念突变看成是我使用了某种卑劣的手段所导致的基因突变。
“没有,绝没有!我这辈子到现在从来没威胁过谁。威胁谁呀,都是一对肩膀扛一个脑袋的,没有。我是用我的真心换取了金子的一片真情,感情钢钢的。”我挑起大拇指引来久美子眯缝着眼睛露出怀疑不信的神情。
不管怎么样,一件棘手的麻烦事算是圆满顺利地结束,皆大欢喜。通过这件事,我更加坚信了久美子对我牢靠贞洁的感情,至少以后凡是单眼皮的男的,不管是哪国的,都不会对我构成威胁;另外,我也有了紧迫感和危机感: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得努力尽快把这锅熟饭做成锅巴,省得哪天又出了个戴红色棒球帽的精通日语的家伙打久美子的主意,万一那家伙的普通话比我说得还要地道,到那时可就真的“威胁”不住人家了。
说服金子的那天下午,我正在浴室里冲澡,一头白沫子正洗头发呢,突然间浴室的灯就灭了,电热水器也停止了工作。我倒没有像柔弱的女孩儿那样“啊!”地尖叫一声,脑海中的第一个反应则是:难道金子这么快就来报复我了?不替他把咖啡钱交了,他就这么嫉恨我?甚至到了掐我家电路的程度了?
可是我的双眼被不断流下的刺眼的洗发水刺得睁不开,室内又是一片漆黑,而更要命的是父母都不在家出去串门了。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我光着身子挣扎着摸到浴室门口,将浴室门踢开,室内的光线这才明亮起来;然后我拧开水龙头低下身子马马虎虎地洗去满头的洗发水,这下总算舒服了些。
“发生什么事了,停电了?也不见通知啊。”我连忙用浴巾将身子擦拭干净,也不顾洗没洗完了,就出的浴室来一探虚实。来到客厅,掀开墙上的室内电路开关盒的盖子,总电路的开关弹到了“关”的位置,我将开关推上去,却不见冰箱有反应,厨房墙壁上的煤气泄漏探知器的电源也是灭着的不见运行。
这是怎么回事儿,真的停电了,而非跳闸的原因?真是的!停电也不通知一声,害得我这澡只洗了一半。正在我胡乱猜想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有你们这么乱挖的嘛!
三十六下 斩断电丝泪茫茫 祖孙情深香火长
在城市里生活就是这样,停水,停电,停煤气,无论缺了哪一个生活必备条件都是寸步难行极不方便。小区的八栋楼里,唯有我家这栋楼到了夜晚是一片漆黑,从一个个黑压压的窗口射出点点烛光,与其余七栋的灯火通明比起来,就像是回到了史前世界,凄惨的气氛与整个富足的氛围大相径庭,十分的扎眼,如同一个美丽无比的女人,左脸颊上却长了一个斗大的还直挺挺地立着一撮黑毛的痦子,将一个个春心荡漾的追求者击溃击倒,从天堂一下摔入地狱,永无翻身的可能。
突然没有了电,夜晚也终于成了原本意义上的夜晚。我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瞅着蜡烛的火苗微微冉动,眼前本来熟悉的景象全部变成了昏黄之色,使人的心压抑不已,仿佛背上了千斤重担。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幅景象:那是一个偏僻山村里的某户低矮的茅草房里,四壁空荡没有像样的现代家具,只有世代流传的已经发黑腐朽的木头桌椅;一个年龄也就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儿正跪在木头椅子上努力写着白天刚学到的汉字,距她额头半尺的地方是一盏油灯,油灯的火苗被山风穿过破败的墙壁吹得摇曳抖动,可是小女孩儿的眼神是依然的坚定,一笔一画用手中的半截铅笔在皱巴巴的纸张上写着,写着。
也许这是我的幻想,但我分明觉得在遥远的地方真的有一盏那样的油灯与我眼前的这盏蜡烛遥相呼应,甚至连火苗颤动的姿态都一模一样分不出区别来,而那个小女孩儿的眼神穿过时空越过万里千山呈现在我的视网膜上,她那灵动的瞳孔中同样映着我的脸庞。也许本该是我坐在那张已经残缺掉色的木椅上,如果真的换作是我坐在那里,自己又是否和那个坚强的小女孩儿一样有勇气握住手中的半截铅笔,从半截铅笔是否会联想到远方的高楼大厦,歌舞升平。
陷入黑暗中的人才会把自己看得清楚,因为黑暗之中的人更接近原始的生命状态。光明也许是虚幻的,黑暗却是真切的,永恒的。
这一深刻的生命感悟是拜楼下那户正在装修的人家所赐。小女孩儿那灵动坚毅的眼神,让我也不知道该是怨恨那户人家,还是该谢谢他们给我无意中创造了这么一个难得的体味人生的机会。因为处于黑暗中的我的心,逐渐由压抑变为平和,直至达到一种享受的地步。
惹事的是那个刚安分了几天的胖男人,准确的说是他雇佣的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