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吻持续得要久一点。我坏心地想,趁着他呆滞不及反应的时候,我还是多占点便宜吧。谁知道过了这个村,还有没有下一个店。
这个绿色严厉肌肉男的唇,意外地温热而柔软。我轻啄了他一下,从自己的唇间迸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有丝恶作剧得逞般的吃吃轻笑。然后,再啄他一下。
然后,突然,我感觉到他的一只手蓦地扣住我的脑后,另一只手却揽过我的腰间,在我后背上停留,微一用力,就将我的身躯推向他自己。我猝不及防,刚要离开的嘴唇重重地撞上了他的。我的脸轰然炸成一片飞红,脑袋里所有的意识也骤然炸得粉粉碎碎,只剩一团浆糊。炽烈的日光照射在我们身上,我只觉得这阳光骤然灼热起来,令我难以睁开眼睛。他扣在我脑后的那只手如此有力,使我难以挣脱,只能顺服,一直就这样,耽溺下去——
这个吻也许持续了很久,也许只持续了片刻;因为芬丹突然放开我,很狼狈地倒退了两步,表情里还是那样不敢置信。他的脸上泛着潮红,一脸很迷惘的样子,喃喃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虽然被他甩开,有点不爽,但是看到他这种十分纯情的拙样,又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咬着下唇,眼神闪闪亮地盯着他看。
芬丹先前的呼吸很急促,脸上红潮未褪;此刻被我这么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反而平静了下来,眼神逐渐变得深幽,慢慢对着我的脸伸出手来,声音里犹带着一丝沙哑,说道:“黛蕾尔,你……”
我们身后,突然远远地响起杂乱的脚步声,踩在落叶之上,沙沙作响。伴随着气喘,一个剑舞者边跑边大声吼道:
“大人!探子飞报,狮鹫帝国伊莎贝尔女王和那个亡灵巫师马卡尔率领的军队,已经到达了吉勒丹东南郊外!”
芬丹对我伸过来的手,在半空中忽然凝住,然后,慢慢紧握成拳。握得那样紧,用力得手背上都绽起了青筋。
他的面容之上,那一抹温情脉脉骤然隐去。他深深地呼吸,狠狠地咬着牙,神情逐渐变得冷凝。
“等了许久的这一天,终于到了。”他似是自言自语地说着,“亡灵军队都涌向艾罗兰,以为这样我们就会屈服……可是,我们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马卡尔,你所犯下的罪行,包括尼科莱国王的那份,艾罗兰会一道向你讨还——”
林中原先那种温情的景致,似乎在这一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我们头顶密布的战云,那样阴暗,那样低矮,压迫得人透不过气。
我凝视着他严峻的神情,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如此沉重,挤压在我胸口,迫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那名来报信的剑舞者伏在我们脚下,恭顺地等候着芬丹的吩咐。可是芬丹并没有立刻说话。
他只是定定地凝视着我,方才那双轻轻落在我唇上的双唇,此刻紧抿成倔强而坚毅的线条,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他不容更改的决心。
令人几乎窒息的沉默,在我们之间延伸。
最后,我终于意识到他在等待着我说话。但是,我又能够说什么呢?
我勉强地笑了笑,低声说道:“是的,你说得没错……艾罗兰决不会在丧尸面前屈服,即使要付出再巨大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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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想不到,所要付出的代价,竟然是如此巨大,沉重到我们几乎无法负荷的地步。
吉勒丹,就是当年狮鹫帝国与艾罗兰王国签订灰色联盟协议的地点。此次,马卡尔选择这里作为正面交锋的地点,也不令人意外。他要在这古老的联盟缔约之地,击败艾罗兰的军队,同样击碎两国信守至今的联盟誓言。
只是我想不到会是这样一番景象。
双方势均力敌,激战进行了两天两夜,战场上一片死伤枕藉。
芬丹一直没有下去休息过,我注意到他的眼睛已经熬红了。但也许,他的眼睛,是因为看到一片片精灵军队在骷髅大军的面前倒下去,而被巨大的怒意和仇恨烧红的。
最后,在双方都熬到了极限,只凭着一线毅力咬牙坚持的时候,马卡尔却派了人来,要求停战。
芬丹冷笑一声拒绝了。但是马卡尔似乎心意已定,接二连三派了好几名使者前来,一再要求停战和谈。来人甚至带了话来,表示吉勒丹仍是令人生畏的钢铁联盟缔结之地,狮鹫帝国的伊莎贝尔女王对此也终于有了充分的认识和尊重,不再起意要侵占此处。只是和谈兹事体大,敢请艾罗兰这方的芬丹大人和另一位领军的黛蕾尔女士一道,前往吉勒丹城外一处荒野上,靠近狮鹫帝国边境的密林之中,与狮鹫帝国方面的首领伊莎贝尔女王以及马卡尔会面,郑重商议。除去双方会面人数是绝对公平的二对二之外,且均不可带兵前往,以示公允。
芬丹本欲再度拒绝,然而手下数名得力的德鲁伊长老和高阶德鲁伊,都纷纷进谏,力劝他先以缓兵之计稳住狮鹫帝国,毕竟历经数次与恶魔以及亡灵军队的恶战,艾罗兰元气大伤,此次能够拿得出手的兵力,本就有限。休养生息,徐图来日,也不失为一条迂回的致胜之道,云云。
我也觉得有道理。我手下亦是损兵折将,一些战力水准本就有限的兵种,比如花妖们、战舞者们,几乎损失净尽。如果能够有一个机会缓口气,或许还能保存一线日后东山再起的生机。否则,倘若此刻魔王再派人来攻,不用我里应外合,艾罗兰也是危险得很了。
芬丹审时度势,衡量了很久利弊得失。想必战无不胜的他,要接受这样一场惨平的战局,甚为不易。但是精灵军队已折损大半,他也不忍无视下属的鲜血。最后,他毅然下了决定:
同意狮鹫帝国女王的请求,即刻休战。三日后前往预定地点,进行和议。
还别说,马卡尔这一次倒是说话算话。那名使者走后不久,亡灵军队就大幅后撤了。吉勒丹之困也顺利解除。
芬丹夜间仍在召见手下,清点人手,盘点损失,商议对策。我也想参与,不过被芬丹挡在了门外,命令我除了休息之外,不得乱说乱动,或者做别的事情。
临行前的夜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近芬丹很是辛苦。自从阿拉伦国王把我指派到他手下之后,我仿佛就没有见过他好好休息。
他总是很忙,四处奔波,还乘船出海去寻找翡翠龙、营救蒂耶鲁、满世界跟吸血鬼王尼科莱缠斗,还要不时应付突如其来的大批恶魔军队。
我很奇怪他那一身健美的肌肉,怎么还没有消失的迹象。如此日夜操劳,我觉得就算是个胖子也得减没了肚腩吧?可是芬丹,果然不愧绿色肌肉男的称呼,除了严厉的面瘫脸少了些出现的时间,无情的言行也少了很多以外,他的肱二头肌看起来还是跟布拉德·皮特版阿喀琉斯一样。莫非,他是寓教于乐,以赛代练,打仗的时候顺便就能健身?
唔,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倒实在是叹为观止。
我辗转反侧,想着那天他对我伸过来,却被突如其来的战报阻止在半空的那只手。
那时,他想对我说什么?或者,做什么?
我想着,自己那时,不知为何,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哩。也许,是想着终于可以完成魔王交给我的这件最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又或者,想知道他是不是也有着和我一样的感叹,感叹在不可能相逢的千万人之中,不可能越过的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居然发现,哦,原来你也在这里?
我想了很久,才朦胧睡去。却也睡得并不安稳。夜间常有支离破碎的不同梦境,如走马灯一般在我脑海里变幻不定。最后,当我一惊而醒,陡然坐起的时候,发现窗外的天空已经露出了丝丝鱼肚白。
我再也睡不着了,决定整装出门去看一看。
清晨的吉勒丹上空弥漫着一层朦胧的薄雾,昨夜人们为了取暖而点燃的丛丛篝火此时都几乎燃尽,只在柴堆上冒起缕缕轻烟。
街上一片清冷景象,并没有什么行人来往。我信步走到吉勒丹的都市议会门口,想起自己昨夜似乎是蹓跶回的住处,我那匹御赐坐骑被我扔在了这里,于是就想进去找找。
议会门口的守卫也无精打采地站着,我跟他打招呼:“你好啊。我的那匹银色独角兽好像忘在这里没有骑回去……我可不可以进去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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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出声吓了他一跳,慌忙一边帮我拉开紧闭的大门,一边对我说着:“昨夜大家议事到很晚才各自散了,现在里面除了芬丹大人,只怕没有其他人在了……您那匹银色独角兽,可能还在附近吧……我没看到……”
我笑笑。我对鼻涕泡儿啊,向来都放纵得很。如今它不仅被我惯得喜欢吃糖,还非得我或者芬丹亲自去喂才行。我是它的主人,要给它喂食倒也罢了;只是有一次我正在偷偷给它喂松子糖的时候,正巧芬丹经过,板起脸来教训我又胡乱给它吃不该吃的东西。我陪笑,怂恿芬丹也试着给它喂一粒——之前我这样怂恿过许多人,可惜无一人成事,都被鼻涕泡儿用鼻子喷走了,搞得我一度想给它换个名字叫“大喷子”或者“喷壶”。芬丹被我纠缠不过,不耐烦地拿了颗糖给它吃,谁知道它很合作,上来就一口咬走,还拿它的鼻子磨蹭芬丹的手。由此我坚决认为它是典型的势利眼,攀高踩低的主儿,见了我的直属上司,艾罗兰最著名的英雄,第一勇将芬丹,知道这人是个大官儿,所以才肯纾尊降贵让芬丹喂它——别人么?哼哼,都还不在它老先生的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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