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你。那时的我很坚强,很笃定,很勇敢,或许单纯岁月里的人就是有这样一种不向命运低头的勇气。我不遗余力地帮你找回失落的初恋,用尽全力让你的手重新复活,再被你拒绝后头也不回地走开,却被你无助地拉住。你是个迷茫的孩子,你是那么的害怕受伤,我该给你一次机会吗?可是寄附在一个未知的拉钩承诺上的安全系数,又怎会是安全的?
易正啊,你离开的那六年里,说我没有怪过你,一定是骗人的。如果你有心要和我在一起,为什么就此消失?为什么从来不曾联系过我?哪怕是个无声电话也好,让我通过电波感受你的呼吸和心跳,可是你没有。于是年复一年,我任凭着生命中的不速之客相伴左右,事实上,就算你我有联络也无法改变什么,我说过,这世上最叫人灰心的,原是人生,不是爱情。
易正啊,你曾经问我Zurich’s Autumn是不是和你有关,没错,那就是六年里我对你所有情感的寄托,虽然那是承贤给我的。或许这也就注定了他永远要在我们中间插上一脚。我常常会想,苏黎世是什么样子,苏黎世的秋天美吗?你会偶尔想起我吗?会想起那曾经真实又虚幻着的过往吗?我把自己困在Zurich’s Autumn,只有在那里,我才可以逃脱现实的束缚放纵自己想念,只有在那里,我才真正体会到1300度的灼痛感。易正啊,你告诉我,经历过这样的创痛,是不是就可以羽化飞翔?
易正啊,我知道你视承贤如仇,我又何尝不恨他?他硬生生地闯进我的生命,恶狠狠地夺走我的清白,还赐给我一个可笑的结晶……可是,他又是如此如此的爱我,他也是命运的玩偶,被亲人背叛,又得不到所爱,终其一生都在为我赎罪,这样的男人,要我情何以堪?暗黑的夜里,我常常会想起这个住在伤口里的人,他安静地笑,连声音都是禁忌。他的脸已经模糊,唯有伤口透彻清晰。钝重的痛。他其实从来不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障碍,阻挠我们的,是命运。
易正啊,你见过我的孩子吧。他真的好可爱好聪明,你知道吗?两岁的时候他就能做出一个成型的瓷杯,如果长大了,应该也会是个陶艺天才吧。他看不懂我的眼泪,却常常安静地坐在我身边陪我,偶尔爬到我腿上,用胖嘟嘟的小手为我抹去泪水,然后心疼地说,妈咪不哭。他知道我和承贤并不相爱,却时常借机撮合我们,因为在他眼里,我们永远都是他最爱的爹地妈咪。你说,这样的孩子,要我情何以堪?他的降临是不被祝福的,可是他却得到了我所有的爱,他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易正啊,我真的真的真的好爱他,可是,我还来不及送他一程,来不及说一句“妈咪爱你”,甚至还来不及哭出声……易正啊,我是不是真的永远失去他了?
易正啊,也许生命就是这样一种较量吧,暗算和谋害自始自终如影随形跟踪着生命,我们无处躲藏,也无能躲藏,我们只能反抗,反抗也是没有用的,我们只能挣扎,挣扎是没有用的,我们只能认命。我原本不是个消极的人,可是看过了悲欢离合,经历了爱恨情仇,我突然发现,人是如此的渺小,就像宇宙间的一粒微尘,被命运巨大的引力左右着,即使你不再存活,天地万物依旧兀自轮回。爱情就像阴晴不定的天空,总是被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左右。或许我一生注定得不到我的爱情,因为爱情对我来说是一块有色香皂,我总是企图洗掉它的颜色,最后被洗掉的却是整块香皂。
易正啊,我的生命中有一半时间与你牵扯在一起,明明两人有情,却无缘相聚。明明各自身心俱疲,却都病态地以情相互折磨。这是一场永不会结束的追逐。无论在何时何地,总有一个人在追逐,而另一个则拼命逃避。先是我追逐你,当我爱而无果心灰意冷之后,你又追逐我。我们两人就像穿上了被施过魔法的红舞鞋,不停地玩着游戏。但是易正啊,我不是带给你幸福的女人,却一定是在某年某月某一天里应该出现在你视线中的女人,给你一份最真实的感动。
易正啊,风又撕开新一天的日历,东方发白,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我回忆完一个故事,咀嚼完一段日子,仿佛一切都是虚无的,就像曾经有一阵风吹过,可之后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就连风化的眼泪都记不起。我就是这样傻傻地封闭着自己,思想总是迈不开步伐,在阴影里蜷缩着。总是有些东西成了碎末后会渗透在肌肤里,让我痛得不知所措。是不是当所有阴影都消失的时候,大家就会对光明充满恐惧?如此残破的我,何以再爱?我们的心是惊弓之鸟,我怕是无法再爱了。
易正啊,我需要走出去,或许偶然有一天,走出记忆的角落,才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潮湿发霉的味道。将离别作为爱情赌注的时候,算不算当了逃兵,承认自己已然输了爱情?也许吧,但是爱和离开,也只属于一个人。
易正啊,不要再来找我,不要等我,在我们的爱情里,永远没有等待这回事。六年前是,六十年后也是。
苏易正,我爱你。
最终回 一眼万年
凡事不要太强求,不是你的才会轻易路过,是你的,总会颠覆。
………《苏易正日记》
十年后。
又是一个浅眠的清晨。苏易正疲惫地从沙发上坐起身,慢慢踱步到办公桌前,为自己倒了杯清水,冰凉透明的广口瓶凑上干裂的嘴唇,仰头,一饮而尽。透彻的凉意从咽喉的管道顺流直下,硬生生地叫醒了他混沌的大脑。十年了,这重复了十年的清晨,疲惫,失落。十年了,他用工作麻醉自己,他很少回家,家是什么?他梦想中的家应该是个温馨的港湾,忙碌了一天回到家里,有个甜甜的小人儿为他开门,送上一个安抚的亲吻,然后接过他的皮包和外套,拉着他坐到一桌丰盛的晚餐前,满足地填饱肚子……可现在的家呢?就像一个冰冷的窑洞,其实他的家一直如此,他固执地抗拒着,每天让自己泡在办公室里,累了就这样躺在沙发上。
落地玻璃窗的窗格将视线划成一块一块,窗外的城市仍在沉睡,犹如拼图般静默在这个清晨。玻璃上隐约地显现着面前的轮廓,坚毅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嘴唇,清澈依旧的瞳孔,尽管闪烁着沧桑。苏易正小心翼翼地摊开手中残破的信纸,这在他身边珍藏了十年的信纸早已泛黄,深深的墨迹被翻折了千万次的折痕切成零零落落的碎片,无声的,像老旧电影,一层层淡下去,淡下去,淡成远去的岁月,胶布修补的痕迹突兀地划过指尖,抚过他苍凉的记忆,寥寥千字却早已在心中倒背如流。那个绝望的女人以决绝的姿态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任他翻遍了千山万水也无法找回,就这样兜兜转转过了十年。当他觉得时光如水,从他指缝间嘶嘶流走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有些东西,它们没有改变,它们像是被时光遗忘了。可是时光为什么没有忘记他苏易正?
十年,曾是商界龙头的MaxTurn也因为十年前的那场变故,失去了所有的继承人,闫政华也因为不堪重负而离开人世,于是MaxTurn在一夜之间便成了任人宰割的残食;十年,傲视人间F3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归属,具俊表一改昔日的骄纵跋扈,俨然一副严父的模样;宋宇彬依旧疯狂地爱了一个比自己大的女人,那个成熟又有些可爱的女人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尹智厚也逐渐放下了曾经的爱恋,与他生命中的soulmate携手迈入婚姻的殿堂。想到这里,苏易正欣慰地扬起了嘴角,可他呢?也许每个人,即使看起来再幸福,也会有人生的缺憾,也有想过回到过去将它更正。可是真实的人生又如何能够更正?假使能够回去,也终究要迟上一步。
办公室的门被悄悄推开,苏易正回过头,看见父亲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花白的头发爬满了岁月的痕迹。他上前搀扶道:“父亲,您怎么来了?”
苏易恒扬起满是皱纹的眉眼,淡淡地叹了口气:“我睡不着,知道你在这里,来看看你……”他顿了顿,继续道,“易正啊……你要这样一直下去吗?”
苏易正故作轻松道:“我很好啊……”
“你这样在办公室睡了十年,正常吗?”
“……”苏易正语塞。
“你为我们易恒集团已经做的够多了……从一个以文化为支柱的单一企业到现在涉及电子通信、地产、连锁酒店的综合性集团,如今的易恒已经不是昔日我打下的易恒了……”
“父亲,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那你自己呢?你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我暂时不想结婚……”
“我知道秋佳乙。”
“什么?”苏易正错愕地抬起头。
“一个让我儿子神魂颠倒了十几年的女人,你以为我是老糊涂吗?”
“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易正啊,人生有些东西是无法强求的,不是你的才会轻易路过,是你的,总会颠覆。”
“父亲,我想离开一段日子……”苏易正淡淡地开口道。
“去哪里?”
“苏黎世。这里太让我疲惫了,我想休息一下……”
苏易恒点了点头:“去吧……整理好心情再回来……”
一个微凉的清晨,苏易正站在漆黑的传送带末端,等待着冰冷的铁灰色金属托盘无声地滑落到他面前。恹恹欲睡的工作人员神色安然而麻木,不与任何人对视,只是机械地挥了挥手,让他拎走托盘里经过安检的包,继续迎接下一个手持护照和登机牌的旅人。每天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一张张面孔都逐渐模糊承了同一个样子,即使千百种身份也都只有同一个目的:通行。
天还没有透亮,候机大厅里陈列着茫然等候的人群:有人捧着外卖袋子吃早餐,有人躺在椅子上补眠,有人膝上搁着电脑对着屏幕打呵欠。苏易正静静地坐着,瞧了瞧身旁的空位,感觉无限凄凉。原本,应该有一个人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