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金章道:“若论武功,也许我不如你,至于酒量嘛,呵呵,我瞧你还是兔谈啦。”
大敌当前,这两个患难手足,竟有如此轻松的心情,笑语诙滤,如教第三者在旁见了,难免要老大皱起眉头,殊不知武功已臻颠峰的特等高手,所具有的正是谈笑之间,从容毙敌的风度,他俩的情绪看似轻松,其实全身神经有如一只撤了网的蜘蛛,只要外界有稍许的刺激,都可以导致立即的反应!
隐伏在暗中的敌人,自然也深悉此点,他们正在等待,等着谢家兄弟稍有松懈的迹象露出时,然后再度发动攻击。谢金印将棺盖掀开,棺里果然摆着有酒有菜,足够二人饱食一餐。
他一手将酒壶提了上来,壶上贴了一张纸条,密密麻麻写了几行字。
谢金章道:“纸上写的什么?”
谢金印顺着纸上留字徐徐念道:“两位即将远行,特备酒食一棺为君饯行,请君畅饮,酒酣耳热,相偕以赴黄泉,亦不失豪雄本色也。”
谢金章笑道:“说得倒是十分动听,但他既不惜费事,为咱们备下如此珍肴美酒,咱们总该领情感谢的,是不?”
谢金印道:“是极是极,如此星辰,如此月夜,美酒佳肴当前,不由人食指不动,你我又岂能辜负那人的好意。”
边说边擎起酒壶,为乃弟倒了满满一杯酒,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缓缓说道:“请吧——”
谢金章微笑道:“自己人还讲究什么客套,先干它几杯再说。”
举觥近唇,仰首正待饮下,蓦闻“嗤”“嗤”二声,两样黑忽忽的物事自远处疾飞而来,带着一股细微风声,直落人两人的酒杯里!
细瞧之下,竟是两只细小的甲虫。
谢金印神色一变,旋哈哈笑道:“真倒霉,连甲虫都要来抢这杯酒喝,看来这酒香虽然诱人,咱们却无福消受,真真可惜得紧。”说着,举起酒杯,将杯中的酒慢慢倒在坟地上。
谢金章望着杯底的甲虫,跟着也将整杯美酒倒掉。
他俩明知两只甲虫并非自己无故跌落下来,而是有人在暗地里以内力抛物手法,将甲虫分别弹入二只酒盅,这等手劲,这等准头,的确十分惊人。
谢金印表面上若无其事,双目略一环顾,只见左侧一丛矮树下,有一条黑影一幌即隐。当下不动声色,道:“酒既然喝不成,看来你我只有喝西北风啦。”
谢金章以传音之术道:“酒里有毒,谁都能够料得到,但因我另有避毒之法,是以并未放在心上,此人弹来两只甲虫,虽属一番善意,却是多此一举了。”
谢金印亦传声道:“那倒不见得,事情只怕不会如许单纯。……”
他忽然住口不语,朝乃弟示意,大踏步向前直走。
谢金章望了躺在地上的朝天尊者及洪江一眼,道:“这两人呢,他们犹自昏迷不醒……”
谢金印道:“只有暂时将他俩放置于此,回头再来救他——”
一道阴森森的声音就在此刻响起,震荡着他俩的耳膜:“姓谢的,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谢氏兄弟充耳不闻,依然往前直走。
那声音再度亮起道:“足下昆仲已身入罗网,徒然挣扎亦无济于事,不信向前瞧瞧便知。”
谢金章哼了一声,凝目望去,但见数丈之外,一座长满荒草的坟堆上人影幢幢,凭空多出了几个人。
一阵夜风吹过,点点鬼火迎面扑来,透着一股阴森肃杀的气氛。
这一批人共有四个,其中却有一个以黑中蒙住面孔,其余三人便是武啸秋、甄定远和那面带病容的汉子。
这三人无一不是显赫一时,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何况还有一个莫测高深的蒙面人,他们同时站立一处,当真足以令人为之侧目。
霎时之间,谢金印在心中打了好几个圈儿,他端端走了两步路,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在对方看来,这个无人敢惹的过去职业剑手,双目中依然闪耀着不可一世的光芒,而他的面上却充满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神情。
这四人齐然盯住谢金印,谢金印也瞪着他们,双方久久都未说话——斯时斯地,实已用不着说话。
阒寂的空气里,业已布满了无言的杀机,月色渐渐黯淡,夜风呼号,宛如鬼魅的杀伐呐喊。
终于,武啸秋开了口:“姓谢的,别来无恙乎?”
谢金印冷冷道:“武啸秋,甄定远,你们可是找我?”
甄、武二人相互对望一眼,冷笑不语。谢金印轻轻叹了口气,道:“历史又要重演了么?”
甄定远低咳一声,道:“不错,翠湖的历史是要于今夜重演了,这二十年来,你们兄弟的太平日子难道还没有过足?”
谢金章一闻此言,面上不觉泛起一丝苦涩笑容,道:“此言差矣,这二十年来,家兄与我随时随地都要防备宵小鼠辈的算计偷袭,而且防不胜防,几时又有一刻太平日子好过?”
他语带讥讽,满怀怨毒,甄、武二人哪里会听不出来?他俩神色变了一变,谁也没有搭腔。谢金印冷冷地笑一笑,道:“某家不去找你们,你们倒先来找我么?”
甄定远道:“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有你一日在世,咱们岂能安心睡着觉,嘿!嘿!……”
武啸秋道:“那一年咱们以多凌寡打败了你,今晚的局面亦复如此,姓谢的,你不妨认了吧!”
谢金章按捺不住,道:“阁下既然厚颜如斯,那还有什么话说?”
甄定远不答,突然放声狂笑起来。俄顷,他笑声一敛,厉声道:“贤昆仲还要我等出手么?”
谢金章道:“这话怎么说?”
甄定远道:“我等在此布下了天罗地网,贤昆仲眼看已是插翅难飞,你们若是识相,便该乖乖束手就缚,我等念在昔日情谊,或可大发慈悲,让你们留个全尸,死后并予厚殓埋葬……”
谢金章厉声打断道:“住口!”
甄定远狞笑一声,不再说话。
谢金印面色洋洋自若,却无丝毫动怒的表示,他眉头仅轻轻皱了一皱,淡淡地道:“忿怒适足以误事,甄老狐狸说这种无意义言语之目的不外如是,二弟如果妄动无名,那便中了他们的计了。”
甄定远眼色阴晴不定,道:“话到此为止,姓谢的,你准备动手吧——”
谢金印道:“早该如此,咱们势必一战,早晚都是一样。”
语声一歇,一字一语道:“请吧——”
甄定远道:“我的兵刃不曾随带身上,足下稍候——”
“啪”“啪”他连击两下手掌,掌声清脆,在寂夜里传出老远,须臾,一个彪形大汉直奔过来。
那大汉双手捧着一口长剑,奔到切近时,突然双目圆睁,射出两道凌厉凶光,炯炯注视着谢金印的背影。
他愈走愈近,手中长剑也随着一分一分高举起来,望准谢金印的头颅,随时可以砸落。
谢金印自始至终都不瞧来人一眼,似乎只当来人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
瞬息间,那大汉已奔到谢金印身后,就在此刻,谢金印突然开口道:“姓甄的,这人仅仅是为你送兵刃而来么?”
不待对方回答,蓦地仰身向后倒跨半步,足尖一掂,身躯侧过半面,后面步声刹时中止,竟似被谢金印这一动作,迫得不能再继续欺近!
谢金印淡然道:“放下你的剑子。”
他尽管门户森严,保持非常的警戒,但说话时头也不回,非但声音没有一丁点异样,而且面色也一如平常。
然而甄定远与武啸秋脸上,却已情不自禁露出骇讶之容。
谢金印晶瞳一转,瞥了那立在甄定远身侧的蒙面人一眼,见他露在蒙中外的一对眼睛转动了一下,瞧不出有何变化。
那大汉高声道:“甄堡主,我走不过去……”
说话时,手中长剑不知不觉已垂了下来。
甄定远心里有数,这自然是谢金印的精神和杀气牢牢控制,那大汉的缘故,以致令他动弹不得。
如果那大汉不明此中利害,强欲挣扎前闯,说不定谢金印一剑立刻脱鞘而出,透胸刺入。
又说不定谢金印根本无须出剑,便可令对方在森森杀气中,因恐怖与窒息,当场倒地而毙。
甄定远干咳一声,道:“此人为老夫送来兵刃,并无恶意,阁下不能让他过来么?”
谢金印哼了一哼,迳自偏首朝那大汉道:“你不必过来,只要把剑子掷过去就行啦。”
那大汉声势全消,丝毫不敢违抗,手腕运劲一掷,连鞘带剑脱手朝甄定远扔去。
他长剑脱手,立刻感到周遭杀气全消,胸前压力一轻,不由吁了口气,转身飞奔而去。
甄定远将长剑接在手中,道:“想不到这几年来,你的功夫不但没有放下,反而更有精进,方才剑子未出,已令得老夫手下心寒胆落,不过在老夫尚不受影响,目下且瞧瞧是你的剑快,抑或是老夫的剑快?”
谢金印道:“闻说你新近练成一种秘传剑法,唤做‘风涛剑’,与‘萍风拍’有异曲同工之妙,乃专为用来克制某家的剑法,敢问你已练到了几成火候?”
甄定远寻思一忽,道:“我想总有七成吧。”
谢金印道:“那么你还不是某家的敌手,你们一齐上吧。”
甄定远露出诡异的笑容,道:“用得着么?”
谢金印鄙夷地一笑,道:“难不成你还会感到不好意思?当年在翠湖,你们几个……”
话犹未完,突听一道冰冷的声音打断道:“甄堡主请暂缓出手,有烦罗先生上去与姓谢的比划比划——”
谢氏兄弟不约而同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正是那站在甄定远身侧的黑中蒙面人,那人从开始到现在连一点声息也没有发,使人几乎忽略到他的存在,此刻一开口,便完全是命令的口吻,谢金章心中不由一震。
谢金印凭着敏锐的本能,虽然已意识到对方显非等闲人物,没有掉以轻心,但听他的口气,仍然不免起了一阵凛惕之心。
那病容汉子缓步上前,抱拳道:“请谢大侠不吝赐教。”
谢金印道:“足下好说了。”
转身面对黑中蒙面人,道:“敢情阁下竟是这个神秘集团的首脑人物,谢某眼拙,失敬失敬。”
那黑中蒙面人一声不响,一会始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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