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骗过司马将军啊——”下一瞬,那往日的笑容又绽放在眉眼之上,这少年呵呵笑着,语气却显得有些敷衍。
司马戈语气阑珊:“最好是这样。”
“如果这回赢了,司马将军可要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白衣少年从操场上跳下,袍子翻滚,在司马戈的视线之中,宛若一朵飘雪般轻盈。
司马戈重重点头,一拍胸脯,他是公私分明的性格,也绝不恩将仇报。“若是打赢了,我一定上报皇上,赏赐你金银珠宝,还是你想当官,都可以!”
“这些我都不要。”白衣少年宛若真的预见了之后的战果如何,摇摇头,那双眸子低垂着,那一刻,无人看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沉默了许久,少年才扯唇一笑,神采飞扬:“反正啊,我先留着这个人情,往后哪一天需要司马将军鼎力支持,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呢。”
“那是当然,谁对我好,本将军都记在心里,绝不忘记!”司马戈目送着,白衣少年面对着自己,倒退着离开。那一刻,他几乎要问出声来,到底这个少年,是哪家的人。
但最后,他还是没问。
“那就好,我可真要走了。”琥珀望着这个黝黑高大的男人,又是一笑,挥挥手,嗓音之中透露着轻快:“司马将军,后会有期。”
说完这一句,她也不等司马戈的回话,猛地回转身去,急着赶往自己的帐外,带着姜乐儿和随行的侍卫,一同离开了邹国大营。
天,越来越亮了,那夏日光辉洒落白衣少年一身,他一路走着,似乎还跟身边的人说笑着,神态自若,万分轻松。
司马戈笑了笑,压下了心头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少年郎的所有好奇,也不知为何,那少年的开朗乐观,感染了自己,如今也是一身用不完的精力,仿佛有源源不断的力气。
他大步走下操场,站在军营中央,吩咐身边人,吹响号角,准备开战。
“楚炎,你可要帮我保密,决不能告诉奶奶——”
见了楚炎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求饶,琥珀安排姜乐儿坐入马车,她才拉着楚炎的胳膊,一同走到树林旁,悄声说道。
楚炎依旧一身肃杀黑衣,他因为从洪征那里得到消息,立马连夜赶路的关系,显得风尘仆仆。他的表情有些凝重,也笑不出来,只因琥珀当真出现在这里,让他心生寒意。“要不是我想到你可能暗中跟洪大人有联系,也就绝不知道你果真有自己的心思。”
琥珀闻言,察觉到他不悦的情绪,暗暗咬唇,却没有立刻为自己争辩。
楚炎见她这副表情,心里更是有些愤慨:“你真的放不下那个人吗?”
琥珀蹙眉,脸色白了:“你说谁?”
“韩王。”楚炎冷着脸挤出这个名字,复杂的视线,无奈地瞥过她,这里是边缘的西关,条件恶劣,她偏偏出现在这里,岂不是自找苦吃?韩王整整寻找了她一个多月,她难道要自己送上门去,让他再度抓牢她,死也不放吗?
琥珀闻言,嘴角却是扬起漠然弧度,她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你怎么能这么误会我呢?”
“否则怎么会千里迢迢赶来西关?他不是就在这儿?”楚炎压抑着心里的痛苦,毕竟琥珀撒谎瞒着皇太后独自前往危险重重的西关,太令人费解。
他知道,韩王是娶她的男人,也知道,他们是为时不长的夫妻关系,难道她的心也随着身体,都落在了韩王的身上吗?
这般想着,楚炎的面色,愈发难看紧绷。
琥珀的眸光,蓦地变冷,她不耐地笑,“是啊,我就要看看,他过的如何。他要是过的很好,怎么可以呢?!”
这种咬牙切齿的情绪,却不若他想象的牵念,楚炎突然放下心来,淡淡睇着她的眉眼,如今她身着男装,却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别有一番味道。
沉默了些许时间,他才压低声音,低声问了句:“你就这么恨他?”
“我也很想过平凡人的生活,但不是现在。”琥珀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眼底一派凌厉光耀,她紧握拳头,这是她在众人面前都压抑的情绪,如今却倾诉给楚炎听。“忘却所有的伤痛,忘却独自面临死亡的绝望,忘却那些人是怎么对我的,怎么践踏我的,我连睡觉都会被噩梦惊醒,你看我睡得很好,休养的很好不是吗?”
那,只是假象,她的忍耐,像是一把刀,每一个时辰,就在她的心口,割伤一道。
直到最后,她麻木了,也就无所谓了。
苟且偷生,抛弃过往,让那些故事折磨她余生,眼睁睁看着他们逍遥过活,是否这样,才是她最明智的选择?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样一句浅薄,就可以弥补所有的遗憾苦痛吗?
楚炎皱着眉头,想要出手碰她,她却身子一闪,避开他的手掌,面色苍白如雪:“我不只是为了过一个平凡人的理由,而活下来的。”
“你就不能把这些都忘了——”楚炎为她着急,心酸,苦恼,拉过她的手,想要开解她的顽固。
她蓦地愣住了,缓缓扬起小脸,紧紧凝视着这张熟悉面孔,如今楚炎的面容,早已是顺眼的风景,甚至有时候,她也觉得他比很多人都要来的好看。
她眉头一蹙,一波波澜覆在心头,她苦苦一笑,语气漠然。“楚炎,你不可能对我说这句话。”
那种目光,突然让楚炎,不堪其重,他的手心掠过她的手背,却是一片微凉。
她的眼眸,在光耀之下,愈发闪耀,宛若金子一般美丽,但她嘴角的笑容,却僵硬苦涩,她幽幽说道,宛若轻声呢喃:“难道你曾经忘却过吗?你左脸那一道伤痕,怎么来的……。你曾经有一刻,忘记过吗?”
“琥珀你——”他似乎被刺中心口最柔软一处,被挟持了最大的软肋,他居然无法抗拒她的言语。
“你没有,你也做不到,不是吗?”她面无表情地挑眉,眼底的温度,一分分冷下去。
楚炎,顿时哑然无语。
她说的没错。
他没有劝解她的资格。
“你也遭遇过失去家人的痛苦和恐惧,也该明白我失去的不只是家人,还有整个国家,我的确真的不贪心,但我很理智,也知道这个世道是强食弱肉的世道,更没有做复国美梦。”她的面色青苍,一抹苍渺笑意,在眼底转瞬即逝的仓促。她轻轻扶住他有力的胳膊,感受着他黑色意料之下蓄足了的力道,目光定在远方一处:“只有我这么痛苦,而他们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难道就不该有人惩罚他们的狠心绝情吗?”
苦涩源源不断滑落,她憋在心里那么多那么多的苦水,一直找不到人倾诉,她知道她要让皇奶奶觉得安心,也扮演了开朗模样,身体上的伤口可以愈合,但心酸的病症,却从未痊愈。她梗着喉咙,嗓音有几分破裂:“难道我就该一味忍耐承受,而他们——”就不要?
这个世界,原来就这么不公平吗?
她也知道自己陌生,知道自己自私,知道自己……离原来那个上官琥珀,越来越远。她也知道,那不是原来的她,但……她做不到,继续天真。
事实证明,上官琥珀的单纯,才是害死她的毒药,不是吗?
那样的天真,相信不可相信的人,期待不能成真的梦,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不是吗?
“别说了。”
楚炎的表情,复杂的难以言喻,他亲眼看过她被伤的多么深,如今也找不到反驳的借口,面对这样的琥珀,他无奈,也疼惜。
他哑着嗓子说出这三个字,轻轻将她拥在怀中,让她疲惫的身心,依靠在自己胸前,可以短暂地休息一瞬。
“那个孩子,已经消失了,那个名叫上官琥珀的孩子,早就倒在一路走过的路上了……。”
她的小脸,紧紧贴在楚炎的黑衣上,她眼眸一闪,眼神黯然许多,似乎失去光芒神采,却是流不下一滴泪。
那曾经流淌过一夜血泪的眼眸,如今干涸了,就像是西关的沙漠,干旱无雨,寸草不生的贫瘠。
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惊醒了琥珀,那低沉浑厚的声音,萦绕在自己耳边,不绝于耳。
一长两短,是出发的声音。
这一场仗,又是谁赢谁输?
她默默转过头去,望着那个苍茫方向,脸色苍白,却再无任何表情。
宛若,与她无关的袖手旁观,无动于衷。
“我想回去了——”
她转身,幽幽地丢下这一句,她的肩膀无声垮下,更显得肩线瘦削,高高束着的黑发飘扬,英气肃杀。
楚炎望着她,怔了怔,目送着她的身影纤细清瘦,白衣素裹,冷冷走向马车。
他骑上马,示意侍卫先行一步,他瞥了琥珀一眼,她的眼底却是一派冷沉,帘子放下,马车徐徐走动,他的视线之中再无她的踪影。
人,就是这样长大的吧,曾经有些念念不忘的,经历过血的伤和痛之后,就忘了。
曾经有些以为一辈子不可能触碰的东西,却攀附上了内心,渐渐繁衍盛大,开花结果。
他已经了解了,上官琥珀的过去,其实他一直想问,她是否最想念的,是轩辕睿,那个原本是她夫君的男人,那份——得不到的感情,是否也让她至今痛苦孤独。
但他却有一瞬间觉得,他不了解,琥珀的现在。
经历过了磨难之后,是否,她早已不再相信爱情。
厮杀声,号角声,这一切,渐渐离自己越来越遥远……
琥珀找个舒适的位置,依靠在马车内壁,合上眉眼,宛若小憩片刻。
。。。。。。。
082 韩王生病
三天之后,洪征才出现在自己面前,兴高采烈,神情高涨,告诉她,邹国大胜了。
因为悬殊的差距,大赢王朝士气低落,负隅顽抗,也不过垂死挣扎。
西关,被迫一分为二,东面大赢王朝扎营守卫,而西面,属于邹国领地,一年之内,河水不犯井水,任何一方都不能试图改变现状。
“洪叔,轩辕睿的身体,痊愈了吧。”她似乎对洪征说的话,丝毫不感兴趣,却是换了个话题,说话的语气万分从容。
洪征不无意外,满眼惊诧神色:“你怎么知道?我派人暗查,据说他已经走动如常了。”
“他怎么会让自己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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