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目光交汇的那一瞬间,几乎让他的心,都化成了水。
在韩王府见到她的第一面,就觉得她,拥有让人觉得亲近的力量,她从不摆架子,虽然隐约也让人觉得,她跟平凡女孩子,有些不一样。但越是跟她相处,就越像是一步步,走入一个温暖的沼泽,不知不觉,就陷进去了。
等回过神的时候,想必已经大半个身子都沉入其中,无法自拔,也无法自救。她纯真无邪,却又似乎具备罂粟花的美丽和复杂,原来不只是蛇蝎美人才能让男人弥足深陷,天真迷人的小丫头,居然也有这等魅力。
“不过我倒是第一回亲自做饭,所以楚大哥,作为第一个品尝的人而言,就算不好吃也要忍着,如果还想要我下回再做给你吃的话。”在睿王府厨房内也给厨娘打过下手,不过这一碗面,却是全部出自她手。
她的话语,更像是警告,但这警告,却让楚炎觉得心口暖呼呼的,也觉得甜蜜。
他没想过,自己是这样第一人。
至少她的手艺,比自己想象中,要好的太多了。
她不需要做的多么色香味俱全,她是公主,不是厨娘,这样的纯良心思,就足矣。
她瞥了楚炎嘴角的笑容一眼,却是陡然,笑出了声。
“一碗面而已,怎么总是让楚大哥发呆?要是这般好滋味,不如我去租个铺子,开个面馆营生好了……”
她说的是玩笑话。
但,兴许也有几分认真。
楚炎的眼神,猝然凝结在琥珀的身上,她跟他见过的很多女子,都有相似的影子,偏偏她最大的不同,是不愿跟命运屈服低头。
楚炎紧紧凝视着那双美丽眼眸,却更清楚,他的答案,才是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何时这一切都结束了,你要不嫌弃,我就跟你一道,给你在面馆打下手——”
少女皱了皱鼻尖,说的万分嗤之以鼻,不假思索就一口回绝:“雇佣楚大哥洗菜还是刷锅洗碗?这些事,我看你做不来吧。”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两人之间的氛围,突然又变得轻松惬意,似乎是无话不谈的知己。“你都能下厨做面了,我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她原本清澈见底的眼神,却猝然覆上阴霾,她方才的笑容还停留在嘴角,偏偏不复暖意。“楚大哥,你的手,可是要用剑的。”
“那么,你的手呢?”楚炎愣住了,这语气不算凌厉,却是冰冷。
仿佛,不让他有那么不切实际的想象。
不让他去想,那一天的平静的幸福,也将由上苍赐予到她的身边。
跟个平凡人一样活着,那是美梦,却也是噩梦。
她不敢想。
也不让他想。
“我的手吗?”她唇上粉色,褪成了苍白,她抬眸望去,定在半空之中,眼波中讥讽。“必要的时候,可以切菜煮面……必要的时候,也可以用来杀人吧。”
楚炎不敢相信,这样的话,居然出自一个才满十四岁的少女口中。
这样的年纪,一般才刚刚有人家来上门提亲,等待过了及笄之年,就要嫁做人妇,甚至,对人事的认识还不够透彻,懵懵懂懂。
琥珀见楚炎面色僵硬沉敛,却是又笑了,仿佛方才那句话,只是唬人的。有时候,用刀不是为了杀人,有时候,杀人也可以不用刀。
谁又当真说得清楚呢?
她眼神一颤,定在那手指尖,柔声问了句。“他日我这双手沾染血迹人命,那时我做的面,楚大哥会不会就觉得味道两样了呢?”
“不会。”
他读着她漠然的表情,回答的,是坚决,不改的心意。
“那下回,楚大哥要吃什么?我都给你做。啊,做花卷,包子,还是……对了,芝麻大饼我最拿手了,我可看过厨子做过一遍,我自己做,应该味道也差不了多少吧……”
她低垂着视线,交握着双手,苍白指尖,闪耀着淡淡光华,陷入沉思的呢喃,飘入楚炎的耳边。
“说大话都不脸红吗?还真是……”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拿她没办法,方才的琥珀让他怜惜心疼,现在的琥珀,却又像是一如既往的开朗乐天模样,让他只想坐在一旁,细细观赏她每一句孩子气的话语。
“我想他,正在做一个艰难的抉择。”
她脸色的闲适全失,琥珀色的眼眸微微下垂,随手握住的紫砂壶把上的手指明显的一紧。
楚炎却没有逼问。
他,是指的谁?
轩辕淙?
轩辕睿?
她是在考验,是否轩辕睿对她的情意,庞大到了足够站在跟自己亲生父亲对立的方向?是否已经让轩辕睿,不再对自己的父亲惟命是从?是否已经让轩辕睿,也要迈出自相残杀的第一步?
她其实早就料到轩辕淙留意到她了。
楚炎蓦地心口一紧。他不敢置信地望向她的方向,她在沉思,表情透露一抹任何人无法打扰的认真,即便他今天没有赶到,她也不会让自己再度变得狼狈可笑。
“楚大哥是想问,我又在打什么算盘了吗?”她低声开口,那一刻的精致容颜,却有些跟年纪相悖的成熟,还有淡淡悲切。
“其实,我只是突然想到我爷爷。”
琥珀垂眸,也许她真的是蛇蝎心肠。
舍生取义,她做不到。
鲜血,并未让她的心,变得平静。
相反,她越来越——贪恋那血腥味了。
“三天之内,他定会派人前来,楚大哥可要养好精神,带领侍卫,把那些不速之客,统统解决掉呢。”
极力稳住心神,依旧不能掩住面色的苍白,琥珀眉眼之内,那颜色愈发凝重。
楚炎对上了琥珀似笑非笑的面容,一口气息梗在胸口,半晌缓不过来——
翌日。
后花园。
这里金色高墙砖瓦之内,藏匿着京城之内,最好的风景。即便如今是百物萧索的寒冬,这座花园之内也有专人侍候收集在冬日开花的花卉,虽然只是一个花圃,美不胜收,也让人觉得移不开视线来。
这儿便是皇宫,轩辕淙身着金辉色厚重袍子,往日的威严毕现,即使这衣袖领口上面,毫无祥龙点缀,空空荡荡,那一身戾气气派,也是无人能敌。
在这个曾经是他的天下的地盘,他更像是一只苍老的龙,低调盘踞在一角,但即使闭着眼睛,发白须白,也让人不敢大意放肆。
轩辕淙自从昨日跟轩辕睿谈不拢,拂袖而去,却是直接赶回京城,做了决定。
任何人都不可能阻拦他,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留着他体内一半的血脉,也不能。
一个男人,身着灰色劲装,腰际却是挂着一枚与周身气势不符的碧玉玉佩,约莫拳头大小,黑靴子停在轩辕淙的身后,在他耳边耳语几句。
轩辕淙重重一搁手掌中的茶杯,一眼怒气:“派去的人还没回来?”
灰衣男人点头,默然不语。
轩辕淙拧着眉头,黝黑的面容上,有些许狰狞颜色浮现。“不是派去一等一的高手吗?”
灰衣男人细微地挽起嘴角,笑的很冷,也并不明显,宛若这些人的死活,根本不必大惊小怪。“一夜不曾回来复命,按照规矩,应该是死了。只有死人,才不能回来通报一声。”
“怎么会连个小妮子都杀不了?”轩辕淙这回不只是觉得阴谋落空的失望,更多的,是他觉得整件事中,还有他无法查明的诡异奥秘。按理说,那么一个手无寸铁的小丫头,派去一个杀手都绰绰有余,足够让她下地府去,他已经多派人手怕夜长梦多,却还是没有达成目的,才更让人心生寒意。
“那个别院里面,没有一个侍卫的影子,只有两个丫鬟。”灰衣男人还是站在一旁,弯下腰,神色不变地解释。“但别院之外,方圆百里之内,可说是一张密网,精彩十分呢。”
轩辕淙目光一沉,森然冷笑:“你说那里守卫森严?”
那个丫头,若不靠外力,怎么能存活至今?
那么脆弱的小命,就跟蚂蚁一样,稍稍踩一脚,就要碾碎的。
千万别说,她在这么短的时间,练出一身武艺,足够将几个武者毙命。
“不然,派去五个高手都没有一个回来,不是太诡异吗?我虽然没有去看,但推算,应该不少于二十个侍卫。”灰衣男人面无表情,说的万分平和。
“我居然低估她了——”轩辕淙面色万分难看,不过细想之下,也是如此,她好不容易保住自己性命,自然要多几个心眼。
不过,这样的事实,却暴露她的谎言。
她若当真跟儿子口中所言,失去大部分记忆,纯真无邪跟孩子一般,身边怎么会多出来这么多侍卫?!
只有全部记得,才会如此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吧。
那么,当真是这样,她才更该死。
居然耸动儿子跟他作对?是活腻了呢……那个小丫头,羽翼还未长得丰满,就想要飞的那么高,一个不小心摔下来的话,可是要小命不保的。
灰衣男人挽起嘴角,说的不咸不淡。“派这么几个人去,简直就是羊入虎口,寡不敌众,是去送死没错。”
轩辕淙蓦地皱起飞扬的浓眉,冷眼瞧着身边的男人。
灰衣男人却还是说下去,似乎没有看到主子的表情:“所以还指望那些人替你办事不成?”
轩辕淙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石桌起身,狠狠地咒骂一声。
“一群废物!”
想必上官琥珀,一定在某个角落,嘲笑他的惨败。
“不过我很好奇,到底是个何等样的女孩,值得你花这么多力气。”男人挑眉,依旧没有太多情绪。
轩辕淙的眼底迸射出一道冷光,那语气森然,也带些不耐。“做好你的本分就够了,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灰衣男人摸了摸腰际的那块玉佩,淡淡一笑:“不如,我亲自去会会那个女子?”
轩辕淙大手一挥,沉声拒绝。“这件事,你别插手。”
“如果就是她杀了我爹,我还要亲自去感谢她呢。”他突然笑出声来,那笑声并不算压抑的低沉,而是狂妄的味道十足。
轩辕淙冷眸一扫,大喝一声:“混账!太监怎么会有后代子嗣?”
“这儿又没有外人,何必假正经?就许太监去青楼,还不许太监养儿子啊。”灰衣男人的笑容,猝然转沉,那说笑的语气,也变